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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又下起了小雪。
梁锦昭没有按时回来,他派小厮回来告诉钱亦绣,他有事,让她别等他。
大概亥时,才听到他急促的脚步。钱亦绣笑着对两个刚刚拉完臭臭的小家伙说,“你们爹爹回来了。”
就听到侧屋里的彩月在说,“世子爷,外面冷,您先暖和暖和,换了衣裳再进屋。”
梁锦昭“哦”了一声。
梁锦昭换完衣裳,进了卧房。他先去净房净面净手,之后才过来亲了钱亦绣一下,摸了摸两个小家伙,并没有像往日一样逗弄他们,脸色也微沉。
看样子,他或许遇到了什么麻烦。他的公事,他愿意说,她便会认真倾听,偶尔还会出出主意。若他不愿意说,钱亦绣也从来不会主动过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对钱亦绣说,“朝里又出大事了,我今天一直陪着太子。”
钱亦绣一听跟朱肃锦有关,便有些急了,问道,“什么大事跟我哥哥有关?”她一着急,总会把朱肃锦叫成哥哥。
梁锦昭说,“就是佳倩公主的婆家谭家,被查实曾经虐待佳倩公主,和公主的女儿,致使母女两人死于非命。皇上震怒,下旨满门抄斩,诛三族,男女老少,一个不留。有几个御史上书,说虐待公主的主家的确该杀,甚至处于极刑。但是,旁枝中的那几些不满七岁的孩子却不该杀,应允官奴,或流放。皇上怒极,还庭杖了两个辞锋尖利的御史……”
叹了一口气,又说,“太子殿下也极伤心,觉得那个从未谋面的同胞姐姐死的太可怜,还有小外甥女碧姐儿,死的时候还不到六岁……但是,殿下仁慈,觉得谭知府一家该杀,可那些不知情的旁枝,特别是那几个才几岁的孩子,似乎又罪不致死……哎,他既恨谭家,又可怜那几个孩子,极矛盾。现在,或许只有殿下的话,皇上才能听进去。”
佳倩公主是在当今皇上和宁王妃被发配北疆的时候,被叶贵妃指婚,嫁给了岭南梅州谭知府的儿子。谭知府是叶家的一个小爪牙,揣测叶家让他儿子娶宁王的女儿,就是存心想让他们折腾她。
所以佳倩公主(那时还是郡主)一嫁进去,就把她身边的人都打发走,纵着儿子女眷使劲折腾佳倩郡主,致使佳倩郡主的身体一直不好。
后来,宁王回京被解禁,叶家也倒了,因为谭家娶了宁王的女儿,还逃过了一劫。
宁王和宁王妃派人去梅州看佳倩,谭家怕事情暴露,拿捏着佳倩的女儿威胁她,不许她跟来人说真话。佳倩胆子小,又良善,便没敢跟去看她的人说实话。
后来,宁王登基当了皇上,谭家才真的害怕了。他们知道乾武帝狠戾,若是知道他们虐待佳倩,肯定饶不了他们。便给佳倩公主吃了慢性毒药,说她是身子不好,病死的。佳倩公主死后,谭家又怕碧姐儿说出去,毕竟碧姐已经懂事了。便又丧心病狂地把碧姐儿溺死,说那孩子因为丧母难过,失足落入水里……
钱亦绣听了气得直咬牙,流着眼泪骂道,“丧良心的东西,该杀。”顿了顿,又道,“不过,那些不知情的旁枝的确死的冤枉,特别是那些孩子,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蚌壳屋里的珍珠娃却说道了,“娘亲,你该跟你哥哥说说,让他去求情。上天有好生之德,乾武帝一直子嗣单薄,或许就跟他前生今世杀孽太重有关。战场死人再所难免,可若是屠城,或是大肆屠杀无罪的妇孺,那是损阴德的,这一代不报,下一代都会报。乾武帝再如此下去,真的会绝嗣。”
珍珠娃可是半仙,他的话必须听。而且,从他的话里听出,似乎乾武帝的前世也是有故事的人。
钱亦绣擦了擦眼泪,对梁锦昭说道,“那大爷快去把这些话跟我哥哥说说,让他去求情。自古以来,仁慈的帝王都不会杀罪臣家的女眷或是孩子。太子妃三人,可都快生了,应该为她们和下一代积福才对。”
梁锦昭想了想,说道,“我跟太子殿下是君臣关系,有些话我不好说得太透,他也不一定听得进去。不如我把他请来家里,你们兄妹相处多年,或许更好说一些,他也容易听进去。”
的确是这样。
钱亦绣点点头,又说,“再把弘济请来。弘济仁慈,他也会说服太子。”
两人商量着,明天把朱肃锦和小和尚请来家里吃晚饭。
夜里,钱亦绣总是睡不踏实。她又想起给她托梦的宁王妃,还有没见过面的佳倩公主母女。乾武帝那么强势、铁腕,可他的妻子和唯一的嫡女,外孙女,活着时的日子都过得苦。
再能干有什么用,最爱自己的人和自己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哪怕把家下姓谭的人都杀光,佳倩公主母女也活不过来。
钱亦绣在前世时,每当看到一位伟人发妻的相关文章,看到照片上那美丽的面容,那么鲜活的生命,心里都会难过好久。跟丈夫没有过过几天日子,二十几岁时就死了……说白了,丈夫不属于她,不属于她之后的任何一个女人,属于天下……
还有朱肃锦,那么善良的孩子,生母和胞姐死的都凄惨,他该有多难过。
钱亦绣的心里又难过起来,朱肃锦是太子,是龙子龙孙。但他归家后,为什么自己想到他时,最多的是心疼呢?
不知道他会不会顺利继承皇位,也不知道宁王妃留一手是不是多余。
但愿宁王妃是想多了。
梁锦昭累了一天,头一落枕就睡着了。半夜醒来,才感觉到小妻子翻来覆去,还有低低的叹息和梦呓,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是清醒的。
他伸出胳膊把她搂在怀里,亲了亲她的脸庞,又轻轻抹着她的后背。低声耳语道,“绣儿,不要想的太多。每个人的命运不同,这跟他们的选择或是身上的责任分不开。汝之蜜糖,彼之砒霜。你觉得宫里不好,但大把的姑娘都在往那里钻呢……”
他的手掌温暖,被他慢慢抹着,钱亦绣也放松下来,笑着轻声道,“哎呀,别靠我太近,我身上有味道。”
梁锦昭吸了吸鼻子,笑道,“嗯,是有味道,奶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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