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11 为少女盛开的花朵 后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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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一为少女盛开的花朵后篇冥界，白玉楼。

严格意义上来讲，这里其实并不属于幻想乡。对于幻想乡来说，冥界是与现界等同的存在，只不过，某一次的异变之后，冥界与幻想乡之间的境界开始变得稀薄。自那之后，只要能够无视守候在境界线上的幽灵，幻想乡的住民们便可以随意地出入这里。

那场异变，被幻想乡的住民们称作春雪异变。让冥界与幻想乡之间的境界变得稀薄的始作俑者——若我的推测正确的话，就是那位妖怪贤者，八云紫。

究竟是出于怎样的考量，才让这片充斥着对现世充满留恋的幽灵的危险土地与幻想乡联系在一起的呢…八云紫的想法我实在是难以捉摸，不过，这一次来到冥界，我却并非为了探寻那位妖怪贤者将冥界与幻想乡连接起来的缘由。

在小心翼翼地避开数量众多的游魂之后，我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也就是——白玉楼边，那棵已经死去的樱花树下。

仿佛已经丧失了所有生机的枯黄树干，除了足足有四五人合抱粗细，三层楼高之外便没没有丝毫特别之处。然而，正是在这株朽木不堪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一个绝对不能够被唤醒的危险妖怪。

明明有一位少女无比地希望它能够与其他的樱树一样，在春天盛开的。这棵树却无论如何也回应不了那位少女的心意。

回想起她脸上似有似无的寂寞笑容，我不由得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后挖开了那株仍在沉眠之中的樱树前不远处的泥土。

“真是…糟透了。这片土地简直就和已经死掉了没什么两样…”

嗅了嗅掘出来的泥土的味道，我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特意准备的这个，也就用不上了啊。

一边想着，我一边看向了手边那株种在花盆里面的铃兰。

离开太阳花田之后，让这株小花在肃杀的秋日之中盛开的力量也就消失了。放着不管的话，两天之内就会凋零殆尽吧？即使是勉强还维持着花朵姿态的现在，它的花瓣也已经如同风中残烛，把这孩子移植到这片几乎完全丧失了生机的土地里面，那么结局大概只有一个。

“七夜君…在做什么呢？”

身后传来了冥界主人的声音。虽然是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但她的音调却不想往昔那样轻快。

“我想要为…西行寺小姐种一朵花。一朵每年都会盛开的花,就在这棵西行寺小姐忘不掉的樱树前面。可惜，现在看来似乎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花…？”

“嗯。”

寥寥数语之间，幽幽子已经来到了我的身畔。即使身着长裙，她还是毫无顾忌地蹲了下来，信手拿起了我带来的那盆铃兰。

“真是可爱的孩子呢。只不过，栽在我这里太可惜了。七夜君也知道，你脚下的这片土地已经死掉了，什么也长不出来了吧？”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它的错。”

放下花盆之后，幽幽子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了那棵死去的老树旁边，用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掌轻轻地抚摸起了老树枯黄的树皮。

“即使已经死掉了，也还是霸道地吸走了周围土地全部的生命呢。真是的…明明已经死掉了，结果却还是要给别人添麻烦吗？”

说完，她淡淡地笑了起来。明明眼睛里面一点笑意都没有，结果却还是在脸上硬挤出了一副笑脸。

“摆出那种表情，西行寺小姐那张可爱的脸蛋都变味了哦。”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我轻轻摇了摇头。

“现在就放弃的话…也许还稍微早了一些。究竟种下去能不能活还是未知之数呢。”

“…是吗？”

“就是这样。这孩子喜欢的正是冥界这样阴冷潮湿的气候，虽然这边的土壤养分不太足，不过换些土壤，添点腐殖质的话…”

“添、添些腐殖质的话…？”

“这孩子，能好好地活下来也说不定。”

“…七夜君，刚才好像说了些非常难懂的话…”

“别介意，只是些种花必要的小知识。为了这一天我可是请教过专业的老师喔！”

一边说着，我一边冲她轻轻笑了笑。

“那么…我可以…稍微期待一下吗？”

隔了好久，幽幽子才歪着头答道。那个时候的她，脸上的笑容就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女那样纯真无暇。

.

.

.

松土。

施肥。

浇水。

因为周围的土壤几乎已经全部死掉了的缘故，所以这些土必须全部换掉才行。除此之外，这些必不可少的关键步骤，每一步都必须亲手来做。一开始只是站在旁边默默看着的幽幽子，最后也参与了进来，即使华美的和服沾上了泥土也毫不介意。

终于，幽幽子小心翼翼地为它盖上了最后一铲泥土，护住了它脆弱的根系。

完成所有步骤之后，幽幽子用袖子抹了抹自己的额头，有些担心地问：

“…它…能活下来吗？”

“我们已经做了能做的事。接下来…就交给它自己吧。西行寺小姐也努力过了呢…我相信，努力一定会获得回报的。”

说完，我盘腿坐了下来。

“努力就会获得回报…七夜君还真是单纯呢。”

叹了口气，幽幽子像我一样，直接跪坐在了翻新的泥土上面，和服的下摆立刻沾上了湿润的泥巴。

“西行寺小姐，这样坐着不要紧…”

“七夜君，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咦？啊…请问。”

“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活着呢？”

“为什么突然之间问起这种…”

“人究竟为什么活着呢…啊，果然，由我这样的亡灵来问这种问题很奇怪吧？”

“即使是亡灵，也像普通的人类一样有着思考的能力吧？那么，思索自身存在的意义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稍稍停顿了一下，观察了一下幽幽子脸上的表情之后，我继续道：

“至于人究竟为什么活着…我觉得，那是应该由每个人自己来决定的事。”

“由自己来决定的事…？不，七夜君，我不这么想。七夜君大概不相信所谓的命运吧？”

“命运…？”

“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有必须完成的使命。那…就是我们无法逃脱的宿命，七夜君。有没有什么事情让你感受到了命运的悸动？有没有什么事情让你觉得非做不可？被强迫接受的不是宿命，让你心甘情愿地踏进奈落之底的才是命运，七夜君。”

非做不可的事。

接触到了之后就再也无法逃开的事。

明明毫无关系，却打从心底将其认作了自己存在意义的事。

那就是命运。会让人一头载入，至死也不知回头的甜蜜陷阱。

“我啊，虽然是亡灵，但却没有生前的记忆呢。会变成亡灵，一定是因为临死之时留下了极大的怨念不愿往生，可我却已经把自己生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究竟是什么样的怨念才让我死后没有成佛留在了现世呢？身为一个理应被过去困扰的亡灵，我却没有过去的记忆，这样果然很可笑吧？作为一个亡灵，我存在的意义完全就是零呢。”

“可是，就算是这样的我，也能够感受到命运的召唤。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呼唤我的名字，它一直在我的耳边诉说着我听不懂的话语。就算是这颗早就停止了跳动的心脏，”说着，幽幽子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也在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变得激动不已。七夜君，果然，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理应是对我诉说的话语，幽幽子却在不经意之间将头转向了另一边。刚才的那些话，与其说是对我的倾诉，倒不如说是幽幽子坚定信心的独白吧？

越过地上还在死与生之间挣扎着的白色小花，她直直地看向了那株一直蛰伏着，等待复活的樱树。不知何时，跪坐在地上的她站了起来，随后毫无自觉地向着那棵树走了过去。

那一瞬间，我的脑袋里面居然涌现出了一个荒谬不已的想法，那就是——

幽幽子走过去之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明明是一个毫无根据的想法，我却还是在那一瞬间，伸手拉住了想要走上前去的幽幽子。

然后，用不断颤抖着的嗓音开口了。那究竟是向义无反顾地想要踏上终途的少女的劝阻，还是对仍旧心存疑惑，时而惶恐不安的自己的安慰呢，在我能够理解自己真正的想法之前，那些话就已经夺口而出：

“西行寺幽幽子…过去、过去就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值得用现在拥有的一切去交换？”

仅仅在被拉住的瞬间迟疑了一下，马上便想要甩开我的手的幽幽子，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停了下来。

“我…我能够理解幽幽子小姐的心情，因为我也和你一样，没有过去的记忆。自己究竟是谁，有过怎么样的经历，有过怎样的梦想，甚至是连和谁有过接触这样的小事也记不起来。即使心脏的跳动从未停止，我却依旧觉得心里面某个地方空荡荡的，完全没有活着的感受。我啊，一直以来都想要知道自己失忆之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家伙，最近也稍微察觉到了一些端倪，也就是幽幽子你所说的那个非做不可的事，不得不接受的命运，不过…

就算那样的事对我来说非常非常的重要，但还有些什么事情是和那件事一样重要的不是吗？幽幽子小姐难道没有这样想过？彼此关心的家人，在意你的朋友，就算那个虚无缥缈的命运再怎么重要，也不值得赌上你现在拥有的全部吧？

再向前踏一步…再向前踏一步的话，也许真的就回不来了…”

“幽幽子大人…幽幽子大人…”

远处，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呼喊声。听到这个声音，幽幽子的肩头微微颤动了一下。

“仔细听好，那是无论何时都守护着你的人的声音。幽幽子小姐难道觉得，为了过去的事情抛下那个人也无所谓吗？”

“妖梦…”

“啊！幽幽子大人居然在这里！究竟是什么时候跑到这儿来的啊…午饭已经做好了，再不快点就要凉掉哦，幽幽子大人…咦？七夜殿下也在…？”

脸上总是一副认真表情的银发少女，踏着轻快的步子来到了我们两人面前。她一边呼唤着自己的主人，一边用意外的表情看着我。而等到她的视线渐渐移到我们脚下，她脸上的意外则变成了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