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金鱼、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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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到了，万物复苏，也是我开始发病的日子。我除了有“癔症”外，头皮上也发满了疹子。有的疹子熟透了，拿指甲盖轻轻一掐，似新春嫩芽，爆出白脓。若是疹子再大一点，就成痘了，红彤彤的。这痘痒起来，我是恨不得把头皮连带着脓一整个挖掉，算作彻底根除了这病。反正头皮只是为了牢固头发而存在，对于每天都大把掉头发的我来说，无所谓有或无。

可是疼啊。我曾经有过尝试挖掉疹子。小的疹子只要扣掉一一小块乳白色半透明的头皮屑。与平常白色小点不同，这块头皮屑更大一点。小疹子破了皮，流出血，很快就结痂了。结痂的地方一般不会再长头发，大概我抠破了发根。所以，我若是低头，简直和月球表面没啥区别，一样坑坑洼洼，寸草不生。不，我还是有几撮的。

现在这个年代，头发是关键，抵抗或妥协，全看发型。追求独一无二，又不能太出挑，最后有点自己的小心机，能把自己变得更美。

我拿女性来举例子。（只是按我的角度出发。）

光头——不满、冲破、无奈

短发——职业、飒爽、耿直

长发——温柔、耐心、美丽

后者是我主观猜测的想法。但仔细想想看，头发长短的标准似乎更是从最初按照异性的审美逐渐演变为同性表达自我的一种途径。只是，这自我的标准似乎还是贴着大众的标准。

美是共通的，不存在争议。现在，我窗台上摆着一个透明玻璃鱼缸。鱼缸里游着五条橙金色的小鱼。我买它们因为看上去像锦鲤，又很便宜。一元一条。原本想着就算当晚带回去就死了，也不会心疼。没想到它们已经活了足足半年了。

在它们活过第一个晚上时，我就决定吸取教训，一周只喂它们一次。在买它们前，我还买过几条价值三元的花色小鱼。可最后因我殷勤地喂食撑死了。

可能因为这五条鱼太便宜了，我随手摆在之前的鱼缸里，放在窗台后就继续自己的生活。到了第二天，我早就忘记了它们的存在。

什么时候记起它们的呢？

某一天睡醒后，我发现身上被咬了几个包。马上就开始大扫除，后来发现原来是窗台上的鱼缸里水浑浊不堪，呈深灰色，生出了幼蝇。我更是对于里面的鱼不抱有任何希望。

端起鱼缸，忍着恶臭，我直接把水往洗脸池里一倒。“啪”微弱的拍打声，提醒我原来这五条鱼还活着。其中一条已经身子一半都进了下水口，只是被翻转的盖子卡住了两腮。见到这些生命还活着，我感受到了敬意。

毫不虚假，就是敬意。

它们还活着。

我先赶紧把水重新装满，再小心地把洗脸池底的小鱼捏起丢进去。最后被卡住的那条小鱼更是被我小心翼翼地轻轻捏住两腮，放回鱼缸钟。因此，那条鱼两腮发黑。后几天我还担心它活不下去，没想到一直到现在都活得挺好的。

我对这五条金鱼的敬意是滑溜溜的。它们鳞片上的黏液在那一天深深粘在我的手指上，刻进指纹里。无论拿什么，我都觉得手指上黏糊糊的，拿不稳。

我后来想了想为什么平时我在路上只会看到亡人的骨头架子，却很少看到这些鱼的魂魄，估计是对生的渴望化为保护它们的粘液。于是，我接下来又做了几次实验。

我把鱼缸就丢在窗台上，置之不理。先是两周不喂食、不换水。时间拉长，变成一个月。拉得更长些，两个月。到后来，它们完全只吃自己拉出的粪便。棕色的细长条在水里浮着，再溶解。金鱼们忽地钻到底部，嘴巴一张一闭，吸着“食物”，忽又浮到水面吸气。两腮发黑的那条也是如此，活得很好。

有一天，我把脏水倒掉，鱼缸壁上的黏液擦干净，再把鱼放进去。我忽然想喂鱼市了，便从包装袋里倒出七八颗彩色的颗粒，投入缸中。没有一条鱼理睬真正的食物。而一条腹部珍珠白的鱼正好拉屎，从尾部的腺孔拉出一细长条。长条断成几截，被其余鱼儿聚上来哄抢。彩色的鱼食缓缓沉入缸底，被玻璃折射后放大，看上去像五彩的鹅卵石被人特意放进去作装饰。鱼儿们吃饱后各自散开，像莲花的五瓣。

这就是美啊！哪怕这些鱼已经变得只会吃自己的粪便，也不会有损于它们闪闪发光的金色鳞片。水再浑浊又如何，大脑再笨拙也无妨，对生的执着才会开出生的花朵！而这样纯粹的花朵才是美，不会被俗世的灰土蒙尘。

可惜，我想不通，别人也想不通。甚至人类种族的天性注定人无望开出如此美丽的花。所以那些亡人不是在追逐生前的遗愿，而是受到神的惩罚。惩罚他们对生命的不珍惜和浪费！

头上的疙瘩越长越大，心里的空虚也不断增强。那么疙瘩与空虚就是正相关。

窗台上的金鱼嘴角朝下，如果在人的脸上那就是不开心。可是金鱼的脑子太小了，根本记不住不开心的事情。所以人的表情和心理状态毫无关系。

在我看来，只有头上的疙瘩才是最能展示自我的途径，且唯一途径。

心里不开心了，郁闷结成块，就长成了头上的疙瘩。如此明显的信号，再简单不过了。

可是，人很复杂。我们偏偏要把表情当作判断人的可靠标准。

人的表情是面具，任由自己涂抹、伪装，最会骗人。可靠、直观的标准不在意，只在意虚假的东西。啊，真可悲啊！

甚至，有人还把表情当作了人生目标而努力。别人的敷衍、自己的假笑、无声的鼓掌……这些都是骗人的啊！请千万不要被骗了。我曾经就被骗过，不过现今完全清醒了。

如果头上长了疙瘩那就是我不开心了。

如果别人在生气，可是头上没有长疙瘩，那我就不用在意。因为对方并没有生气，是假的生气。他希望利用生气这一状态来达成我妥协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