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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背景严嵩任礼部右侍郎时与礼部尚书夏言交好。夏言任内阁首辅后提拔严嵩,一路升礼部尚书。

嘉靖年间,首辅夏言当政。

林菱遇见严世蕃是在一个不冷的雪天。

那天夏家院子里落了厚厚的积雪,因严大人等人登门拜访,庭院里被家丁扫出了几条宽敞的道路,多余的雪都被堆到花园里。

她披着一件桃红色的兔绒外套,和几个丫鬟咋咋呼呼的在花园一角堆着雪人,恶作剧似的把点雪拨到丫鬟的脖子里,丫鬟向她求饶。她笑起来,唇角绽放了小花朵。

那时的林菱眉间几分仙气,眼底水波荡漾,笑起来和壁画上的仙女有八分像。虽然只十五六岁的年纪,她身上却有一股在药王谷染上的灵动气息。

一位身着黑色锦服的华美少年站在不远处的红色长廊上盯着她看了好久。

少年以后便会知晓,此生,数这一望他最动情,数这一女子他最专情。

年幼就见惯了官场尔虞我诈的他,遇见了她这抹无忧无虑的笑容,也勾了勾好看的嘴角。他平常很少有表情,这一笑便倾国倾城祸国殃民,像枝头盛开的殷红色美艳梅花。他极轻地吐一句:“真羡慕啊!”

小心翼翼和严世蕃保持着一小段距离的随从听到城府极深的少爷突然开口了,战战兢兢的不知道该回什么。只见他哆哆嗦嗦的动了动嘴唇,却啥也没敢说。

不能得罪少爷,不然临死时都不明白是被玩死的。

第二章少年心事重重又叠叠

这是个难得的艳阳天,立春后天气慢慢回温。

暖阳斜照在檀香木的书桌上,严世蕃专注的拿着毛笔在宣纸上轻描淡抹。

“他一下午都在书房吗?”

身着深蓝色官服的严嵩踱步到书房门前,一脸严肃的问门口的奴仆。可见他刚处理完政事,还未换衣就来了这里。

“少爷自从钻进书房就没出来过。”

奴仆微微作揖,如实回答道。

“哈哈。”

闷沉的笑声从严嵩的嗓子眼里发出。

世人都夸赞他年少时不仅天资过人还读书用功,今日的严世蕃和他当年是相差无几。

果真是虎父无犬子。

严嵩怎么也没想到,他推开门进入书房后,看到严世蕃伏在书桌前在画一群女人。这令严嵩怒火中烧。

“啪”清脆的一声。

严嵩一个巴掌打到严世蕃的脸上,严世蕃白皙的脸上瞬间红肿起来,五个指头印清晰可见。

“孽子,你不学无术,呆在书房不读《史记》,竟然偷偷画女人!”

严嵩冷哼一声,气急败坏地喊,手里攥着从书桌上拽过来的宣纸。宣纸上画着一群女人在花园堆雪人,画里有一个极漂亮的女人披着一件桃红色的兔绒斗篷。

被打的半边脸上火辣辣的疼,严世蕃却似毫不在意,淡淡抬头,清幽的黑瞳看向父亲,

“爹爹不知,我研究一下女人,才好日后给大臣和皇上挑选上好的美女。”清冷的声音响起,他不愠不怒的回答道,仿佛被打的人不是他。

“好吧,”

竟是在为严家事业用心,是自己误会儿子的用意了。

严嵩的气焰消下去了一大半,怜爱的看着他唯一的儿子。

过了一会,严嵩转身离开了。

望着严嵩离开的背影,严世蕃的手指在衣袖下不住的抖动。

他压抑着情绪。

只知道让我一个劲的读书,让我走仕途。

我算什么?严家的一颗最有用的棋子,最有希望的棋子。

严嵩根本就不懂我。

——————————

冬天的晚上清冷又肃杀,严府的院墙里传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是严嵩的妻子欧阳氏在鞭笞下午看守书房的奴仆。

从下人的口中欧阳氏听到下午严世蕃被严嵩扇了巴掌。

她既心疼儿子被打又不能找丈夫算账,心里难受,于是把看守书房的奴仆绑了起来,用皮鞭抽打解气。

厢房里,窗外传来的一声声惨叫不断震着屋里人的鼓膜。

侍女端着小碗时不时往严世蕃殷红的嘴边送去几颗去了核的葡萄,严世蕃坐在床上和书童下一局棋。

窗外一声声惨叫传入严世蕃的耳朵里。

那一巴掌打下来,他没有多疼。

母亲鞭责一个奴才解气,这样的事情多了。

他小的时候还会为人求情。

现在他管够了。

虽有一丝不忍,由她去吧。

渐渐地,他变得越来越冷血了。

第三章听闻少年郎英俊又有方

阳春三月,惊蛰已过。江岸碧绿,烟波飘渺。

腊梅花还未凋败,结香花、雏菊花、桃花、迎春花相继绽开。

踏春嬉戏,野餐赏花,都是些女人家的乐事。

这些娇滴滴的花儿,都是糙老爷们欣赏不来的。

“听说今天严公子的轿子要走这里,”

“太好了,人人都说这严公子长的标致,今日若能有幸看一眼也是极好的。”

“我见过严公子,他五官立体,肤若凝脂,身长八尺,好一个标致公子哥儿的模样。”

三五成群的小姐妹叽叽喳喳的围坐在岸边的青草地上讨论着。

“她们口中的严公子,是什么大人物?”

一身粉色桃夭图案的粉黛裙,清新脱俗,林菱坐在姑娘丛中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试探的问挨坐在旁的徐家小姐。

“严公子就是礼部尚书严嵩严大人家的儿子严世蕃。听闻他一表人才,为人谦逊温润,通晓天文地理,精通棋艺书画,武功高超。”

“这世界上当真有这样的奇人?”没踏出过几次家门,林菱的贴身丫头菁菁瞠目结舌地问道。

“是真的,这京城有名的公子哥里,严世蕃居二,就没公子敢称自己是一。”

吴家小姐插嘴。

坐在一旁的林菱睫毛扑闪,像蝴蝶的翅膀在上下飞舞。这一番话,都被她记在了心里。

那严世蕃真有这么绝吗?她暗暗揣测。

小姐们春天围绕花儿的聚会就是聊一些八卦、摆一些花朵、品一些甜品、尝一些鲜果的活动。

青草上铺着碎花布,上面摆了各种甜品和鲜果。

和徐小姐吴小姐一起放了半上午风筝,大半精力都耗费了,林菱往嘴里塞着小食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正在歇息的小姐们都躁动起来,鸟雀般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远处那轿子好气派。”

“是哪家公子的啊?”

远处,离江堤草地很近的小道上,一台八面玲珑顶的赤红色轿子被四个彪形黑衣大汉稳稳的抬着向前进,轿子旁两个黑衣侍卫随着。

质地绝佳的大红锦缎在轿窗上随风飘。

“难怪今儿是京城小姐踏春的日子。少爷您向外瞧瞧,这春日江边风景极好!”

紧贴轿子的侍卫向着轿内的主人开口,原本冷峻的脸被和煦的春风吹的柔和了许多。

“是嘛?”

蛊惑人心的低沉嗓音被春风裹着飘出轿子,里面带着一丝慵懒。

红绸缎在窗边飘啊飘,

绣着群仙鹤飞天的白色锦绣华服被穿在轿内人儿的身上。头上倌着的纯黑色的纱带正随着风四散飘摇。

那眼角邪魅,微微闭着。

一睁开眼,两颗黑瞳明亮有神。

一只分外修长的手从轿内伸出来,撩了撩帘子,那手上的肌肤瓷白有光。

阳光太刺眼,像猫一样慵懒的严世蕃眯着眼看向窗子外面。

第四章赠予青纸伞,佳人莫忘郎

绿堤上,都是一些莺莺燕燕的管家小姐。

这不也没什么可看的。

严世蕃刚要收回视线,一个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底——林菱正坐在草地上往嘴里塞着甜点,像只小猫咪一样细嚼慢咽,十分可爱。

他放出去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久久没有返回来。

“落轿”

严世蕃喊道,

四个大汉稳稳当当的把轿子停好,两旁的侍卫也停住了脚步。

“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严风凑近了轿子问道。

严世蕃一脚踢开赤红色门帘,修长的双腿迈了出来。

他附身对着严风耳语了一番。

“诺”

严风听懂了,略有深意的点了点头,领了命令往江边走去。

“严少爷的贴身腰佩之前掉到这江堤上了,都仔细点,留意着脚下!捡到了不许私藏!”

严风先赶到江岸,面无表情的对着江边游玩的女儿们喊。

“我的腰佩掉到了这江边。若这玉与哪位姑娘有缘,刚好被捡到,还请姑娘及时奉还。严公子我感激不尽!”

严世蕃温润的声音在江边响起。

江边乱做一团。

身着彩色罗裙施着粉黛的美女们纷纷低头看着脚下。

丫鬟们蹲下身子在草丛里翻翻找找。

迈开不禁不慢的步子,严世蕃慢慢悠悠的在江堤上转了一圈后,闲庭信步的往林菱的方向走去,一旁的严风也紧跟在后。

“小姐,那严公子往这边来了,长的好生俊美啊。”

看直了眼的丫鬟向林菱耳语。

世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

一袭白衣的少年,头顶黑色发带,翩翩而来。

世人夸赞的少年郎越来越近。

林菱的呼吸和心跳都变得很轻,渐渐没了自我。

“姑娘可曾见过我的玉佩?”

他在同我说话吗?

一抬头,林菱小鹿般灵动的眸子对了上那双幽深有神的黑色瞳。

“从未见过。”

少年虽长的俊俏,他皮肤过分白皙是脾胃虚寒之兆,眉头紧锁是心中思虑之事过多,嘴角两侧有下凹是心中郁结之兆。

林菱回答的时候,扫了两眼他的五官细节。

众人都没注意,“唰”,严风手上一用武功,一块玉佩瞬间从手中脱出,落到了林菱贴身丫鬟菁菁脚旁。

“小姐,这玉佩好像是这位公子的!”

一会儿,皱着眉头的菁菁举起脚边捡起的玉佩给林菱看。

“这玉佩正是我的”

“那太好了,快将玉佩归还给公子。”

菁菁真棒,替严公子找到了玉佩。

看到玉佩的出现,林菱发自内心的替严世蕃欣喜。

“谢姑娘!敢问姑娘芳名?”

那明亮耀眼的黑眸盯着林菱。

“我姓林,单名一个菱字。”

林菱林菱,好名字。

他没再提问,踱步去了江边,看江水涟涟。

他修长的手掌里攥着一把青绿色的油纸伞,随意的背在背后。

————————

众小姐都聚在林菱的周围,

“林小姐捡到了严公子的玉?”

“怎么这么幸运!”

“严公子要怎么感谢?”

“对啊对啊,”

她们都在问。

“好生羡慕啊!”

有小姐感叹。

————————

那白衣少年站在江边。

青绿色的油纸伞被他握在手心里,有着他不冷不热的温度,带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

两只袖子兜着风在背后轻轻起舞。

待她身边的人都走开了。

像一头沉稳的猎豹,少年步伐稳健,慢慢地向捕猎的目标靠近。

林菱林菱。

他悠哉悠哉的向她走去,等到了她跟前,他才徐徐开口,

“林姑娘,过会天公会下雨,这伞我留给你。”

“你打着伞去坐轿子,不远处有个驿站,你和丫鬟可以休息。”

“黄昏时分雨会停,可不要回家太晚。注意安全。”

一把青绿色秀气的油纸伞递到她眼前,他站在面前,语调温和,轻声叮嘱。

阳光和煦,几丝微风,远处云彩慢慢聚拢在一起。

林菱看看天空。

“是要下雨的样子,谢公子相助”

她接过伞,那把油纸伞被她抱在怀里,贴近胸口。

他盯着她。

她笑的倒是好看。

——————————

留下一把青纸伞,他便转身离开。

公子远去,白色的背影在江堤上渐行渐远。

她望着他。

他背影真是好看。

背影被她镌刻在心尖。

————————

过了一会儿,他身边的黑衣侍卫抱着一件衣服缓缓送来。

“姑娘,这白色披风你收下。”

“公子嘱咐,一会天色渐晚,别着凉。”

谢过侍卫后,她瞧向路边,一顶红色的轿子在路边静静伫立。

——————————

下午,风变大了,云朵聚积,天空下起雨。

雨滴“啪嗒啪嗒”拍打在严家的庭院里,严世蕃已经从江边回来好久了。

不知她有没有被淋到。

心像明镜一样不搁置一丝事情的他,竟在担忧。

举着《兵法》的手放了下来,严世蕃盘腿坐在藤椅里望着雨。

“严风!”

听到吆喝,严风赶快从门外进来。

“今日表现的不错,小爷我要赏你!”

“谢公子赏赐!”

今日虽然下了雨,公子,您心情还真是好呢。

公子开心就好。

严风勾勾嘴角。

————————

雨淅沥沥的下着,江堤上绿油油的青草都被细雨打湿了。

菁菁把披风往林菱身上一披,青绿色的油纸伞一打。

没有被雨珠干扰,林菱在狼狈的人中自在的走过。

——————————

厢房里,那小巧玲珑的青绿色油纸伞静静的倚在门口一角,滴滴答答的流着水。

“小姐,这严公子真是温柔体贴。”

“让夏大人做媒,将你许配给严公子可好?”

这严公子体贴,就算日后成家了,小姐也不会吃亏。

鬼机灵的菁菁有了主意,嘴上像抹了蜜一个劲夸着。

鬼丫头。

“菁菁,准备笔墨,我想画幅画。”

林菱睫毛眨了眨,像两只羽毛丰满的黑色蝴蝶抖了抖翅膀,想起严世蕃,心里像被热热的姜汤水淋了一圈,暖暖的。

今日是我头一回瞧见这严世蕃,他长的这么好看,不如把他画下来,印在纸上,也不枉今天遇见他。

她挽了挽潮湿的衣袖,开始作画。

画里江面上大朵大朵的云地浮在半空中,一个穿着草绿色衣服的少年静静伫立,脚边有只粉色小猫咪,赤红色的轿子立着,六个小黑人静静站着。

“这粉色猫咪是画的你自己吧?”

“嗯。”

小姐脑洞真大。只有菁菁懂她。

“严公子今天不是绿色衣服啊?”

“草绿色代表平静、欢乐、生机、希望,是我最爱的颜色。”

“若有一天能看他穿就好了。”

他那么俊美,穿草绿色也好看。

眼睛笑的弯成了尖月牙儿,林菱捂着嘴甜甜地笑。

————————

她没想到,这一语成真。

成年后,他寻欢作乐、举杯笙歌。

有着家财万贯、绫罗绸缎。

他锦绣华服虽多却总是一个颜色——草绿色。

那时他一人之下,亿万人之上。

凌空的孤鹰相继给他报信,连皇帝身边都安插了他的眼线。

无人敢问,他为何从不换衣服颜色?

无人知晓,他的深情专一都藏入衣服里。

那时候,他们一别两宽。

在他世界里,她已经不见了。

第五章身在朝堂草木皆是异己

“传徐阶,李本觐见”

嘉靖皇帝的贴身太监眼睛望着天尖着嗓子喊着,瞧都不瞧低头站在面前的三位大臣。

此时,徐阶、李本和严嵩已经在宣武门前站了两个时辰了。

看着徐阶、李本趾高气昂的跟着太监进了宫里,严嵩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孤零零的站在故宫高高的大红色城墙前。两面红墙夹着一个狭长的街,长长的街上没有一个人影,他显得越发虚弱和单薄。

今天明明是严嵩值班,圣上却召见了他的两个下属。

皇帝总是在不懂声色的敲打他——我随时可以让你青云直上,随时也可以让你跌落泥潭。禁闭着的大门仿佛在告诉他,我就是要让你难堪。

宣武门里一个鬼鬼祟祟的太监阿福拿着把破扫把假装扫地,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过了一会,阿福来到小院儿,拿出一只烂了头的毛笔写了句话在一张破烂纸上。一吹口哨,一只鹰飞来,叼走了他卷好的纸条。

孤鹰展翅,径直飞去,熟练的飞到了严府。

严世蕃正埋头在书房读书。

听到孤鹰的叫声,宫里又来密信了,他打开窗户,抬起皎白的脸,黑亮又幽深双瞳望向天空。

看到盘旋着的孤鹰,他鼓鼓嫣红的嘴角,一吹口哨,利索的摆好姿势。一只乌黑发亮的孤鹰乖乖地落下来,立在他的食指上。

他拆开孤鹰嘴里的纸条:

“今日令尊当值,皇帝召见徐、李,闭门不见令尊。”

他利索的一挥黑白混沌的宽大衣袖,孤鹰扑棱扑棱展开两个大翅膀撞了一下窗框腾空飞去了。

朝中大臣原本都是严家可以任意把玩拿捏的玩意。现在连徐李二人都骑到头上。

信纸在他修长白净的拇指和食指间掐着,掐着掐着就烂了,烂成纸屑。

之前都是烧毁信纸,现在硬生生掐烂了。

他本身就有着极强的控制情绪的本领,碎了信后,他面无表情,未见半分恼羞。

“之前我让你查的徐阶、李本平日和谁走的最近,你查到了吗?”

他淡淡的说。

“夏言。”

不爱说废话,严风利索回答。

“扳倒夏言吧。”

头发用黑白绸缎高高的竖起的少年,眉宇间淡淡的,一动不动的背着手立在书房里。

他还是淡淡的说,像是淡淡的谈了一个淡淡的没滋味的事儿。

被他的气场震慑着,他身上黑白晕染的衣襟、黑白混沌的衣袖风吹也未动丝毫。

夏言、林业、李本、徐阶…………

一个都逃不掉的。

天下太大,要操心这芸芸众生的生计,做官太辛苦!他想帮他们早日逃出苦海。大家都在朝为官,何必要平分一杯羹呢?

第六章树大招风花香引蝶

江湖有个传言,严世蕃极其聪明,记忆超群,过目不忘,还能迎合圣意,左右朝堂。传言传入了内阁首辅夏言的耳朵里。

天色渐晚,江水荡漾。

在江边空地上,一个临时的戏台子搭了起来,四周灯火辉煌。

明代官场社交礼仪里有一期会,所谓期会就是定期聚会,饮酒娱乐。

“夏大人好!”

众官对着夏言躬身举手,齐眼为敬。

不怒自威的夏言面泛红光,穿着一身大红色官袍站在最中央,接受着众官的参拜,他眼睛却瞥向最边上,打量着藏在百官里毫不起眼的严世蕃。

在夏言曾经的印象里,严世蕃就是个娃娃。

最近他眼看着严家万丈高楼平地起。

又听闻密探,严世蕃暗中与朝中大臣结交甚好、并和盐商、粮商往来密切。

原来是因为有这么一根通天的柱子顶着严家,这高楼才越建越高。

现下虽瞧着严世蕃低头顺眉,仍能看出他弯着的八尺身躯气宇轩昂,低着的眉梢间潜藏锋芒。

这严世蕃绝非浅潭之物。

“刺杀严世蕃的人准备好了吗?”

趁着大臣们在参拜首辅,幕布后昏暗的烛光里,两个人面对面对谈。

灯光一晃,照在穿着青衫的李本脸上。

李本对面坐着的人右脸一处刀疤,他的爹娘是被严家乱棍打死的,这两年他混迹三教九流,结识了不少江湖人士。

李本等这样一个合适的冒死之士,等了好多年。

“今日必须要成功!”

李本狠狠的说。

若不成功,今后便难有机会扳倒严世蕃。

戏台前,

“各位大臣不必行礼,落座听戏吧。”

夏言笑的一脸祥和,象征性的摆摆手势示意大家。

各位大臣便纷纷起身,找了合适的座位坐着。

两位端茶倒酒的小二忙前忙后,其中一位原本右脸上的刀疤被粉给遮盖住了。

戏台上幕布终于被拨开。

随后戏子登场。

戏子啼音百转。

夏言一边听戏一边随着音律摇头晃脑。他粗糙的手指时不时敲打着桌子。

好戏可不止台上。

夏言的眼睛一眯射出一道阴冷的光,随后又沉醉入戏中。

小二虽忙却时不时往严世蕃身上瞄一眼。

严世蕃穿着蓝色的官服,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他好看的眉头皱了皱,隐隐感觉有视线在盯着自己。

他用修长的手指捏起一小盏酒送到殷红的嘴边,品了品。

头扬起,露出细腻白嫩的颈部,喉结上下滚动,花酒一饮而下,嘴角边留了几滴残酒。

台上的戏子愈唱愈欢快,四周叫好的氛围愈来愈浓烈。

刀疤脸端着茶壶慢慢走近严世蕃,准备行刺。

严世蕃看似在认真听戏,实则不动声色的在思考。

这小二身形彪悍,脚步却轻盈,应是多年习武之人。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严世蕃脚上暗暗运功。

表面上,他白皙的手指碾转在殷红的嘴边,抹掉嘴角残留的酒滴。

一撩蓝色官服,一抬右脚。

他右脚踏在刀疤脸的下腹部,将刀疤脸踢飞出去。

右脚利索的收回,搭在左腿上,他翘起了二郎腿。

蓝色的官服又被他一甩,刚好盖在穿着黑色官靴的脚上。

刀疤脸飞了出去,被掀倒在两米外的桌子上,吐出一口血水,再也爬不起来。

“严世蕃命真大!”

刀疤脸吐着血哀叹。

另一名刺客小二连忙飞过来,用力掷出一只带着管的毒针。

毒针飞出,直直地穿透蓝色的官服刺中了严世蕃的胳膊,管里的毒液流入体内。

“快来侍卫,有刺客”

看到桌子上躺了一个被打伤的大活人,坐在桌子旁的大臣嘶哑着嗓子喊。

周围的大臣都震惊的看着吐血的刺客,纷纷抱头逃窜。

侍卫们赶过来。

两位刺客都已经咯吐白沫,服毒而亡。

第七章佳人医术精湛治少年

被毒针射中后,严世蕃回到了严府,虚弱的躺在床上,浑身滚烫。

邪魅的眼睛紧紧闭着,脸色发红。

他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梦里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有一枝桃红色的梅花静静开着。

“这是中毒之象,还请严大人速速送公子去药王谷求医,”

把完脉李大夫摇了摇头,这严公子脉象大乱,绝非平常医生能救治。

开了一些保命的丹药,嘱咐好每日吞服三次,李大夫留下了药王谷的地图和一封给药王谷的信,信上写着求药王救严世蕃一命。

严府的天突然坍塌了半边,严嵩和严夫人顾不得脸面,抱在一起,失声痛哭起来。

严风一行人护送着毒发的严世蕃匆匆上路,连赶了两天一夜的路,才总算是到了药王谷。

黑色的轿子庄严地落在药王山庄前,山庄院子里密密麻麻的蛇正吐着舌头。

“药王,药王可在?”严风冲着院子里大声喊。

林菱呆在药王谷有些时日了。

“可是前来就医的?”

林菱示意菁菁去门前看看。

菁菁看到门前站着几十个神情肃穆穿着官服的青壮年,那顶黑色的轿子显得十分沉重。

菁菁很好奇,如此兴师动众,不知黑色轿子里护送的是谁家的大人物?

林菱一吹笛子,蛇儿都乖巧的向四周散去。

严风背着严世蕃,身后跟着一队的侍卫齐刷刷进了院子。

严世蕃虚弱的抬抬眼,这一抬眼便看到了林菱。

最近朝堂江湖之事太多,他太忙,忙到没功夫想起她。

没想到,再次见到她,竟然是在自己如此狼狈的情况下。

他隐隐难过。

好久不见。

林菱。

林菱看到熟悉的人伏在严风背上,还是一样幽深的黑色瞳子,他惺忪的望着她,眼神像一只被猎人射伤的无助的豹子,脸色像纸一样刷白。

脑海里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她想起那把伞,那件披风。

好久不见。

严世蕃。

他是被什么人重伤成这样?

她隐隐难过。

命人将严世蕃放在床上。

林菱立即行医。

“少爷被一个毒针射中,中了毒。他浑身的力气都没了,连手臂都抬不起来,意识有点不清楚。”

不似从前寡言少语,严风在旁边着急,话语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走,出去看看,”

怕外人在边上添乱,菁菁费力地把严风拖出门外。

房间里静静的,只剩下两个人。

眉眼如画的严世蕃,紧闭着眼睛,安静的躺着,呼吸凌乱。

他感受到林菱的手在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额头。

林菱摸摸他的额头,轻微发凉,又挽起他的袖子,将手放在他细长白皙的手腕处,感受到跳的很慢但尚有力的脉搏。

看这肌肉无力的症状是见血封喉中毒,好在没有伤及心脏。

见血封喉这么致命的毒药都没能侵入心脏,他的命格真是很硬。

她连忙起身去配药、熬药。

配好了药,林菱端着药碗,刚好遇见严风端着饭出来。

“我听严风说你没怎么吃饭?”

进了客房门,林菱皱起细长的眉轻声责怪严世蕃。

他闪动一下修长的睫毛,嗓子发不出声音,他没有胃口。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的身体里住着好多好多的侍卫帮你抵抗外面侵略的敌人。只有你吃饭,侍卫们才有干劲。他们只要战胜了敌人,你的病就好了。”

自作聪明。

严世蕃静静的听着她讲。

一边讲着林菱一边一小勺一小勺的把粥给他喂了下去。

看他吃饱了,她把汤药端到他嘴边。

林菱配的药虽苦,他顺从的喝了下去。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严世蕃醒来。

身上已经没有了沉重的感觉。

他慢慢下地,踱步去了屋外。

五月的天气,暖风躁动,林菱赤着脚在外面跳着舞。

严世蕃的目光随着她而动,看着她翩翩起舞。

他的目光落在她六寸多的脚上,呆滞地看着那一双藕白色的玉足婷婷而立,五个晶莹剔透的脚趾正在地面上碾转。

他的耳根微微发烫,喉结上下滚动。

第八章暖风躁动恰逢舞蹈

五月的天气,天色尚早,暖风躁动,

林子里传来阵阵药草的香气。

林菱端着一篮子辛夷花干来到院子。

精致的辛夷花干被她晾晒在地上,四散开来。

晾完了花干,林菱赤着脚,翩翩跳起舞来。

她一转身便看到严世蕃。

严世蕃脸色水润了一些,他穿着一身米黄色的衣服,气质温柔。他站在木屋前望着她。

只可惜没有丝竹管弦伴奏。

他双眼如画,炯炯有神的盯着她。

见她转过身来,他恢复了一贯冷静的脸色。

“林姑娘好雅兴,”

严世蕃说。

“让公子见笑了,”

只怪自己太莽撞,竟然忘了有外人。

她藏了藏嫩白的脚丫。

“公子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林菱笑了笑。

她笑起来,像一朵无害的雏菊在招摇摆动。

又是那抹笑容。

“是啊。半条命是因为上天不肯拿走,半条命是因为姑娘的救治,”

他一边说着,一边瞥了一眼那双脚丫。

赤着脚那么舒服吗?

清晨的阳光洋洋洒洒,覆盖在少女嫩白的脚丫上。

像透明的金色被子覆盖在珍贵的珍珠之上。

“不怕公子见笑,我小时候光脚习惯了。长大后也没能改掉这个习惯,是我莽撞了。”

光着脚自由自在的多舒服啊。

“无妨,这习惯挺好。”

他俊白的脸上覆盖着一层清晨的阳光,像绝色的天神在被阳光抚摸。

他没有介意。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后来的后来,

他一直在等一双玉足,

就和他今日遇见的这一双一样。

江湖有传闻,

茶楼酒肆里津津乐道,

江上常飘着一艘精致的船。

船顶雕刻着小巧别致的辛夷花。

船上处处铺着温暖的羊毛毯。

在这船上可以感受赤脚的温暖。

无忧无虑地像小时候一样。

这传闻中的船,是严世蕃为她造的。

林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奶奶,”

一个小孩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听到呼喊,林菱匆忙去打开门。

严世蕃看到林菱在门口温柔地蹲下拍拍小孩子的背,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什么。

小孩子豆包来到院子。

“我要带着医具出门一趟,”

林菱背了药箱转身对他说。

“我也去。”

豆包听到眼前米黄色锦衣的俊美男人斩钉截铁的对林大夫说。

这位大人不像是能趟土路的人,他也要去吗?

第九章残阳如血血色如歌

在药王谷,严世蕃度过了最无忧和最动情的日子。

每日陪着林菱挨家挨户的行医治病,他乐在其中。

后来,朝中告急,匈奴多次侵犯河套地区,严嵩令他快回朝堂,于是他便回去了。

回去后,他查到是夏言和李本买凶杀他。不过,夏言那时已经处于劣势,不能对他构成什么威胁。

他曾经向林家提亲,但是,因为林家和夏家交好,夏言从中作梗,他吃了许多次闭门羹。

他曾经提过多次亲,林菱都不知晓。

————————

这是严世蕃病好以后从药王谷回来的第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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