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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您这是、啊?您是老陆的舅舅?”
老四显然是一时反应不过来,看表情就和突然听说宿舍最穷的老弟中了头等彩票无异,难以置信:“老陆,你你你,不够意思啊,怎么还两副面孔呢...”
我白眼一翻,赶紧打断他马上就要开始自由发挥的津普段子体质,“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是那种,八百年不照面的八辈儿远房亲戚,行了行了,我送你出去啊,舅、舅!”
我虽然咬牙切齿,但完全不想放过这个突如其来的机会。
周容没有反抗,反倒是十分顺从地任由我拽着他的手肘半扯半拉地将他从老四身边拖出了门。
都已经走出三四级阶梯了,还能听见老四探头出来犯贱:“老陆舅舅慢走啊,这次也没准备点水果,下次来提前招呼一声儿啊——”
人来疯!
“呵,怎么出了门你就不怕我动手了?”
此时正是饭点后归寝最集中的时间,楼梯上的人往来不断,他威胁我却像只是在与我商议明天第几节有课一样平淡。
但我也深谙对峙就是看谁先认怂这一真理,回怼道:“我和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犯不着冒着这么大风险在这么多人面前把我怎么样,你到底是谁?冉祈失踪和你有没有关系?如果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时我还觉得自己这段发挥不错,颇有谈判专家的风采。
但也不知道是这话触了他的眉头,还是因为我的无端猜疑惹怒了他。
他突然像变了个性格似的,睥睨着我,讥笑道:“你的推理确实有一个致命问题,那就是动机。让我换个说法:你、或者你的同学,有什么是值得我所图的?”
他缓步同我并肩下楼,而周遭的人就像初见他时的我一样,如同游鱼绕石,纷纷从他身侧主动避让,那种被我短暂忽略的压迫感,又重新让我意识到人与人,或者说他与我之间的鸿沟。
“陆同学,让我帮你回忆回忆,我和你们会出现在同一餐馆,纯属出于我一时兴起的偶然。帮助你度过财务危机,也是同样。”
“至于你的‘好哥们’的失踪案,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是你主动来询问我,而我出现在这里浪费了大把时间,也是因为你主动邀请了我,没错吧?难道我出于个人一点微不足道的趣味性所造成的偶然之偶然的结果,就成为你用你自身也成为被害者的视角以最大恶意来揣测我的理由吗?那你、未免也太傲慢了一些吧?”
他说这话时神色语调都很平常,却字字尖刻得如当头一鞭,抽得都是我的痛脚。
尽管他一反常态,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实不错,被选择信任与否的人是他,但是做出选择的却是我,我的无知和无能并不是我随意猜测的借口。
我不由得感到异常后悔,刚刚这么一出直接摧毁了我们之间脆弱的信任关系,更重要的是在他眼里我的形象应该已经沦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伪君子,需要的时候巴着他,一料到势头不对立刻反咬一口,别说是站在他的立场上,就算是我现在也只能面对他的无辜愧得抬不起头来。
“我...不好意思啊,我有点昏头了。”
他没再接话,任我送到楼门口,沉默中我也冷静下来,现在不论是我的猜测还是他口中的立场,都只是我们双方的一面之词,在这之后就算他的能力再强也没有义务要来帮助我。
既然话已经说破了,那也没必要再多做补救,说白了,我们只不过就是有两面之缘的债权关系罢了。
“我为我刚刚的态度和你道歉,这两天都托你关照了,你给我一个联络方式,这三天内我就把钱还给你。”
他递来二维码,除了之前反问我时还能捕捉到一点情绪端倪,现在只像个没有感情的人形机器:“扫吧。”
“我会连本带利还给你的。”我操作完,把手机揣回裤兜说。
“我两天后会去图书馆还书。祝你好运。”
他只留下句若有所指的话便走了。
刚刚一时冲动,为了挽回一点自尊故意说要连本带利还钱,现在想想,这才几天时间啊,按照银行活期的利息应该就行了吧?
对了,之前他好像说有风声?我怎么就不记得问清楚了再撕逼,就这智商看来我注定只配当个沉睡的小五郎了。
回寝室后我没理会老四的八卦之心,随口敷衍了几句就自顾复盘,坐在冉祈的床上兜耳听了半晌,也没听到什么所谓的风声。
“老陆你干嘛呢?吸取天地之精华啊?”
“啧,别吵。”
我不甘心,扒着床缝不顾眼珠子地往床底下望,隐约就只有一层灰,干脆翻身滚进床底下。
我单手捏着手机照明:啧,这陈年老灰,还有半拉都霉了的酥饼,单只臭袜子,再往里蹭了半寸,我才看见原先摆着脸盆的两个印记后头,靠着墙缝周边散着一地像是老鼠屎还不是什么的黑色颗粒。
我拿那只袜子在周边擦了擦,就露出一道裂缝,我一怔,这底下怎么是个两指宽的缺口,之前一直被浮灰和蜘蛛网遮得严严实实,我拿食指伸进去搅了搅,发现这个缝不是往墙中心裂的,而是伸往楼下。
这时我才像刚做完采耳,听力瞬间清明起来,原来周容说的风声,就是这里传出来的!
嘶嘶,嘶嘶...仿佛就在我手指不能触摸到的更深处正盘着一尾花斑毒蛇,一双姜黄的眼已经窥伺我多时。
这一想象我顿时感到全身一阵刺挠,不敢多待了,赶紧擦干净身子上床睡觉。
躺下才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搅着,自己租房的事还没落实,冉祈那边又千头万绪,随口问了句:“老二他们什么时候离校啊?”
老四正打游戏,“我们都差不多时间,周五就走了,你怎么样啊?暑假回家还是留下来打工?”
“我不回去了,上周看了个租单间的,付了定金,打打工,也正好这堆行李就不用搬太远,省点运费。”
“诶,你家是真没钱假没钱啊,你那个舅舅看着挺豪的啊。艹,又他妈是挂机狗!”
“别提了,他和我没什么关系,没义务帮我。我你还不知道吗,兜比脸干净,二十四k纯穷啊。”
和他这么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一下好像回到了日常生活,什么都没有变化,整个人都松泛了,头顶的灯光渐渐糊成一团光晕,睡着了。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好烦,好吵。
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啃,但是那声音始终不停,牙齿磕在木板上?或者是在啃什么坚果的壳,我不知道。
铅灰色的天,雨云一层拢着一层,黑色后又是诡异的紫罗兰卷边,太阳消失了,就像太阳从来没有存在过,天空是这么低的吗?
天空就在我的头发上,它压着我,令我变得矮小。
我不认得这个屋子,从来没有见过。九十年代用的花纹瓷砖,木门刷的是绿漆,木片已经翘起来了,干漆碎成一块一块,像斑秃,手一抠就下来。
墙也是这样,是碎的,惨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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