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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疏的夜晚,刹那间风云突变,一阵阵狂风平地而起,卷来天边厚厚乌云,如海浪般在天空中翻滚,每片乌云的对撞,都有道道闪光。天地之间顿时失了颜色,只有那惨白的闪电光芒,夹着赤红的流星横跨天空,纵然在短兵相交之时,也能清晰的听见因为要突破大气层摩擦而发出的剧烈的炙热燃烧的声音。
流雨星,阮依依平生第一次看到这样壮观的流星雨,一颗颗,仿佛天的眼泪,急速划过天空,用自己的生命,将乌黑的天空撕成两半。
很快,流星雨越来越多,燃烧不够充分的,坠落在地面上,燃起熊熊大火。天空,象放烟火似的热闹,每一颗星星都争先恐后的突然出现在空中,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破长空。
无情的黑夜,被这突如其来的流星雨,照亮。脸上的泪痕,无处躲藏,肆意泪流的脸,在漫天黄沙之中,变得珍贵。
阮依依双后捂着嘴,怔怔的看着天空。
此时的电闪雷鸣,已经成了小儿科,流星雨的壮观,也镇住了来犯的敌军。远远的,阮依依就能听见伽蓝国士兵的土语,他们以为,有了柳翠做内应,就能顺利的偷袭,并趁机烧了西北大营的粮草库。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柳翠为了一已之私,按捺不住的提前动手想杀害阮依依。正因为如此,阮依依才能发觉她的身体状况并非如他们想像的那样糟。这里是荒漠,没有别人暗中医治,柳翠只怕早就被染恶疾而死。
也正是这个小小的纰漏,引起了阮依依的怀疑,也令袁铁轩有所准备。
一切皆有天命,阮依依忽然觉得,很多事,真得只在一线之间。
服下忘情的颜卿,有着与鱼娘不同的症状。他昏倒在阮依依的面前,如死去一般,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了温度,也没有了任何生的证据。
如果不是因为相信鱼娘,阮依依一定会失声痛哭起来,或许,她会象罗密欧看到茱丽叶那样,不等对方清醒就拨刀自杀,以死殉情。
但是,经历了重重坎坷之后的阮依依,变得沉稳。她害怕这是条不归路,但她更相信鱼娘,她不会害她,也不会害颜卿,她的忘情,一定不会伤害他们两个。
还有那个神秘兮兮的老掌柜,虽然来路不明,但阮依依的内心,总是会不知不觉的去信任他。或许,在这种情况下,她也只能选择相信他。
她在等着老掌柜来渡他。
因为有了事先的准备,厮杀并没有进行太久,流星雨即将结束之时,拼杀的声音也渐渐的变小。大营里被点燃了几个帐篷,干燥的空气中噼哩叭啦的冒着火星,士兵们在互相砍杀,有死有伤,断头流血,哀嚎遍野。
阮依依视若无睹,五官仿佛随着她的消沉而自动的关合,她虔诚双腿并跪在颜卿的身边,握着他冰凉的手,开始喃喃自语。
受命保护阮依依的护甲兵将阮依依和颜卿团团围住,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但他们每个人犹如被神点仙,都只能听见阮依依虔诚的祈祷:“求天怜悯,渡我师傅,信女阮阮,宁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听者无不动容,有人曾想试着拉起她到安全的地方,躲避从天而降的流星雨,和从伽蓝国士兵那射来的不长眼的毒箭,但一听到阮依依的祈祷,所有人都犹豫了。
最后,他们只能背对着阮依依,将她与颜卿围在里面,手执盾牌,时刻警惕着飞来横祸。
哭声,厮杀声,爆炸声,刀戟刺入血肉的撕裂声,互相对砍而鲜血直流的汩汩声,振奋人心的战鼓声,冷不丁从黑暗之中冒出来的毒箭划破空气的声音,象一首复杂又残忍的交响乐,在沙漠中响起。
旱雷声轰隆隆的从天边滚来,在他们的头顶炸开,地动山摇,罕见的流星雨,在雷声的助阵下,带着撼天震地的气势,从神秘的天空中汹涌而来。黑色的天,仿佛被野兽利爪抓伤,一道道红色光芒,正如那皮绽肉开的伤痕。
阮依依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她的眼里,只有刚刚服下忘情的颜卿。
她清晰的记得,鱼娘服下忘情之后,昏迷了三日,但她只是昏睡,依然有着脉搏,而颜卿,却真得死了。
他死了,他吃了忘情也会死?为何自己没有跟着他死去?难道是鱼娘弄错了忘情的方子?还是天道残忍,纵然看到颜卿服下忘情,顺应天意升仙也不肯放过他?阮依依的心里有无数的问号,但她没有答案,只能耐心的在原地等待,等待老掌柜的出现。
“阮小姐,再不走,太危险了。”护甲兵可以想办法阻挡**,但眼看逐渐稀松的流星雨开始慢慢的改变轨迹,落在他们的附近,护甲兵不得不提醒她,要快些离开此地。
与此同时,从前线撤下阵的项阳和魅然他们也赶来这边,他们担心阮依依,担心颜卿。
阮依依摇头,命令他们:“我不会走,你们谁也不许放人进来,否则,我当场自尽!”
说完,她继续虔诚的跪在地上,从怀里拿出一把小刀,割下缕缕发丝,均匀的分成若干束,然后,将自己的衣角与颜卿的衣角绑了个死结,每绑一个死结,便将一束头发藏在里面。每藏一束发丝,她都流着泪小声念着:“发丝如情丝,束发如束情,愿得良人情丝相连,纵然分离,只求丝丝入心,不离不弃。”
护甲兵无奈,只能顽强的守在原地,时刻警惕着可能落在他们头上的流星雨。项阳他们不敢上前,害怕阮依依性格太过刚烈,真得当场自尽,只能远远的守着,观察着流星雨的分布,以防止祸从天降。
谁也看不到颜卿的情况,谁也不知道阮依依到底想做什么。
突然之间,随着一颗火球似的流星雨落下,砸在离他们最近的帐篷上,帐篷燃起熊熊大火,地动山摇,砸在地面上产生的飞土和石块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向四周飞射出去,但是,没有一块,飞向阮依依他们这边。
众人纷纷使出浑身解数来躲避这些从天而降的“暗器”,魅然和项阳拦身在前,施法运功,保护着其它人的安全。另有不少武将,挥舞着大刀长剑,将剩下的细小的石块一一挡开。
一时间,现场乱成了团。有人受伤,有人因此丧命,有人被打得千疮百孔,有人被砸昏在地,有人被流星带下的火星溅在身上,急忙就地打滚,自救自灭。
阮依依无视这些,她和颜卿的衣裳但凡能绑结的都被她绑成了死结。原本长至脚踝的一头青丝也被她割到了腰间,长长短短,和着泪,贴在两人之间。
做完这些事后,她便只管盯着颜卿看,不停的探脉,想看看他到底何时才会有生机。
突然,老掌柜象土地神似的从地底下钻了出来,看着阮依依哭得肿得象核桃似的眼睛,捋着胡子微笑:“恭喜你,阮姑娘,你避开了天劫。”
阮依依很惊诧,竟无人在意他的出现。
老掌柜似乎看出她的疑惑,笑道:“我与阮姑娘有缘,所以,旁人是看不见的。”
阮依依点头,她见老掌柜要来拉颜卿的手,死死的拽住,就是不肯给。
老掌柜也不急,他指着那正在燃烧的帐篷,和已经零零散散坠落的流星雨,淡淡说道:“这是你的天劫,也是你的天谴,你竟然躲过了。我不知道这小子使了什么法子,切断了他和你的关联,令天谴来临时,保你平安。”
“或许,是因为他死了吧。”阮依依勉强应着。她知道,颜卿死,她便要死的。但颜卿临死前总是信誓旦旦的要她好好活着,或许他早有安排,但现在他死了,她活着,又有何意义。
老掌柜围着颜卿转了几圈,突然听到阮依依说颜卿死了,突然恼了,大声叫道:“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我都说了,我是来渡他的,你怎么不信我能保他周全。”
言下之意,我只是来保他周全,所以流星雨写我无关。你没被流星雨砸死,是因为颜卿保了你,也与我无关。
阮依依没有说话,她还能勉强的笑出声来。老掌柜这样笃定的说是来渡他的,阮依依全当自己相信他,否则,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唉,本来天机不可泄露,不过,看你可怜,我悄悄告诉你。”老掌柜看阮依依笑着哭,明明哭得伤心,梨花带雨,还勉强撑着一张小脸笑着,比哭还难看。
特别是这天相异常,其它人早就吓得屁滚尿流,到处找地方躲,可是她,不惧被流星雨砸死的威胁死守在颜卿身边寸步不离,不禁对了恻隐之心。
老掌柜蹲了下来,让自己的脸与她保持在一水平线上,小声说道:“你是个乖孩子,幸亏你想到了要喂他吃忘情……这流星雨,也是你师傅的天谴。不过你也知道,老天爷也是要面子的嘛。先前雷声大后面雨点小的,会被人笑话,所以,你师傅必须死上一段时间。等这事平息了,他就自然会醒来,然后升仙到天上去,位列位班的。”
这话听上去很可笑,可是阮依依却听懂了,还非常的理解。
本来她和颜卿都得因天谴而死,不知颜卿做了什么手脚,他死不死都保住了她。现在,又有老掌柜来渡颜卿,保他性命还让他升仙。如果让六界众生知道了,颜面何存。
阮依依喂颜卿吃下忘情,多少给天庭面子,所以他们可以不让颜卿真死,但天谴还是要有的,只不过,颜卿并非真得因天谴而死而已。等这件事过段时间,天庭再找个理由,比如他吃了忘情不再违背天道,就能以慈悲为名将他收回到天上,继续做他的仙医。
总之,所谓的阴差阳错,又或者说是命中注定,颜卿死一段时间就能活下去,只是,他忘了阮依依,不再记得与她有关的任何事。而阮依依,不会忘记颜卿,但却不能再长相厮守。
总体来说,这个结局,仍然是老天爷最初的意愿。只是,过程有些坎坷。
老掌柜见阮依依整个人都伏在颜卿有身上,耳朵贴着胸口,想听他的心跳。但那里,早就停止了跳动。
流星雨渐渐止住,老掌柜见时间不多,只能将她拉起。长叹短嘘的看着阮依依,心有不忍,但天命难为。老掌柜扶起颜卿,正准备离开时,看到阮依依已经是泣不成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忽然很郁闷的问她:“你都不问问我,我是什么神仙吗?”
哭得大脑缺氧的阮依依只是死死的牵着颜卿的手,这双手,曾经每天都这样牵着她,带她走遍了佛牙山的每一座山峰,带她沿着无忧国的边境线看尽世间美景,拉着她在马路上逛街,象普通的情侣一般十指紧扣,不离不弃,握着她的手护在掌心,用他的温暖给她最大的幸福。
只是,现在要放手了。无论生死,都要放手了。
老掌柜等了等,见阮依依除了哭还是哭,根本听不到他的问话,只能无奈的摇头要离开。可是,阮依依还拉着颜卿的手,他每走一步,阮依依就亦步亦趋的跟一步,不肯放手。
“罢了,早就知道,你这娃不会听话的。”老掌柜一拂袖,阮依依顿时天旋地转,倒在地上。紧紧拽着颜卿的手,突然间变得无力酸麻,临昏过去之前,只觉得手指头处有一丝轻微的力量,将手中的纠缠带走,然后,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漫长幽深的黑夜一条看不到尽头的不归路,阮依依独自在里面走着,跌跌撞撞,伸手想扶,却没有任何的支撑点,睁大眼睛想看,却伸手不见五指。所有的感官,在极度黑暗之中退化,双耳仿佛被捂住,听不到声音,就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也都听不见,人好象瞎了,没有一丝光线的刺激,呼吸,也因为缺氧而变得极度困难,每天都好象堵住了似的,无法舒解。
这些,都无所谓,只是胸口生生的疼,象有无数双小手在里面不停的撕扯着,血淋淋的。刚刚结疤的伤口,撕开后,旧伤新肉,都是那样的新鲜,全部都袒露出来。整颗心,没有一处是好的,阮依依总有种被人掏空的幻觉,觉得胸口空落落的,里面灌着风,还是沙漠里才有的,卷着黄沙的风。
没有尽头,没有搀扶,一个人,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拼命的往前冲。一会撞在石柱上,一会感觉有把剑刺穿了胸口,一会跌倒在地手掌血肉模糊,一会被某种可怕的吸力带进另一片黑暗之中。
她仿佛在地狱的迷宫中行走,没有油锅,没有火海,有的,只有死一般寂静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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