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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力雄见对他如此期盼,“哦”了一声,没有接口。黄佩玉毅然挽起袖子,伸出左手腕,目光向新黛玉,“敬借一物。”
新黛玉看着常力雄,他点头后,她从袖里抽出一把雪亮的刀递上。
黄佩玉搁下刀,把酒壶盖揭掉,然后才拿起刀,猛然在手臂上割开一条口子,让血直接滴在浓香的两杯黄酒之中。一甩袖子,他恭请常力雄取杯,自己也取杯在手,两人相对一饮而下。
常力雄兴奋地站起来,向门外挥手,洪帮几个首领人物纷纷拥进。
常力雄对手下人说,黄佩玉先生为山门心腹,洪家子弟,三江五湖,同门同宗。这话一完,众人一一向黄佩玉行礼。
常力雄指着桌上的酒杯,他让各位兄弟,满饮临阵酒。今后待黄先生,一如自家人,生死与共!黄佩玉表示,他甘愿为各位兄弟引镫执鞭。
常力雄让师爷和三爷留下,与黄佩玉商议。其他人知趣地离开,到楼下另开一桌。
那晚与以前的晚上没有什么不同,只有一点,常力雄始终没看小月桂一眼。要小月桂在场,是常力雄的指示。他对新黛玉说,让月桂姑娘多生点见识,以后日子长着呢,得弄几个精干的人,帮他分点神。
只要是洪门里的事,新黛玉对常力雄的命令就百依百顺,绝无二话。洪门虽说是三教九流,日常收入大多来自烟赌娼业的保护费。常力雄以娼门相好为老四金凤,上海洪门内不是没有非议,全靠常力雄威势压服。新黛玉对此地位非常感激,所以手把手耐心地教小月桂门派规矩,小月桂学得很快,马上就做得头头是道。这点让新黛玉很高兴:小丫头聪明,学什么都非常快,记得一清二楚。这些日子她俩相处融洽。
小月桂帮着新黛玉,让厨房准备了两桌酒菜,洪帮兄弟们在楼下的厅里围着大桌子吃喝。凤求凰厅里这一桌只坐了四个头目人物。新黛玉特地让厨师烧了一条西湖糖醋熘鱼。为避杂人,此处的酒菜全由小月桂一人端上桌来,新黛玉帮助摆席。两人侍候爷们吃好晚饭后,才收走。
小月桂走到门口,新黛玉叮嘱她就在门外候着,不让人进去,他们要点什么,就去厨房取。有事,到楼下厅堂来找她。
小月桂点点头。新黛玉拿出手绢擦额头上的汗。小月桂向前走了三步,把门拉上,关严。她听见师爷在说,“黄先生,你看,我们接着聊!”
天色已经很晚,除了这密室里的四个人,其他洪帮弟兄们已经酒醉饭饱散席,各自回家。只有常爷本人的保镖留着。守候在过道上的小月桂困乏得撑不住眼皮,脑袋直往下沉。麻脸师爷出来招呼小月桂换茶水,她才醒过神来。
小月桂走下楼梯,余其扬坐在楼梯后面的暗处,他装作没有看到小月桂。小月桂知道他当差的不便,也就佯装没看见。顺着左侧的拱门走,一条小径,借着对面窗户里的光线,她拐进厨房。她觉得余其扬是一个怪人,他看她的眼神当面是冷漠,过分有礼,背后却不一样,那目光一直跟着她,背脊被盯得痒痒的。
在几天前的晚上,他在后院那棵垂挂着果子的桃树下睡着了——居然他也不怕这桃树闹鬼。她走过去,推醒他。
“我醒着呢。”余其扬一翻身坐起来,好声好气地解释,“有时我们这种人只好半睡半醒。”
常爷整夜留宿在她这儿,她本以为余其扬会不高兴,但他脸上任何反应都没有,不过眼光里开始出现恭敬。
一壶茶泡开的工夫,小月桂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红木大托盘,里面不仅有新沏的龙井,还有苏式小点心、夹心芝麻饼。但她折回厨房,再次出来时,盘上多了一碟点心。她经过楼梯口,对余其扬轻声耳语:“想你饿了,这是专为你取的。”不管他是否愿意,她把那碟点心硬是塞给了他。
也奇怪,不久前她还很讨厌阿其,因为他对她神神秘秘不理不睬地摆架子,到自己做了他的“师娘”,就可怜起这个少年。
小月桂一步步上楼梯,天井一团漆黑,大门口悬挂的彩灯并不闪亮,她知道今晚书寓不接客,小姐们只允许出局陪客。整幢房子突然少了平日的酒香人气,更少了男女笙竹唱和的情色景致,每一厢房都暗光幽幽,气氛有点诡秘。
她左手托住盘,右手去敲门。略等几秒钟才轻声补了一句:“是小月桂。”
“进来!”师爷的搭腔。
小月桂走进去,黄佩玉在和常力雄交头接耳说什么,突然停住了话头,三爷和师爷看着她。她记得自己刚才敲了门,可屋里人还是感觉到她是硬闯进来的怪物,四下里有股莫名的气势,令人毛骨悚然。
那四个人都一声不响地瞧着她把旧的茶碗取回盘里,在每人面前摆上烫烫的茶碗,将装有点心的小碟搁在桌子中央。
小月桂拿着托盘,一声不响地躬身退出了。
余其扬送师爷到大门外,师爷有事先走,“阿其,等会儿将常爷直接送到我那儿,今晚就歇在我那里。我有事等着他决定。”
新黛玉在天井里借着楼上房间洒下的灯光,俯身看一盆兰草,都开花了。她头也未抬,叫住小月桂:“上第几道茶了?”
“就第二道。”小月桂说。这时她的左眼皮跳了一下,和摆阵势时一样。她情不自禁地说:“听人说过,右眼跳财,左眼跳灾,不吉利。姆妈,我觉得不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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