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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迅速返回客栈,在卫忆和赵回的房间里寻到青麝,简略地将事情交代过,自怀中掏出个小玉牌子,递给了青麝:“你拿着这玉信,去城中的福临钱庄兑八千两银票出来,五千两交给玉华楼的琵琶姑娘,其余的三千两拿去打点鸨母,要了琵琶姑娘的契子出来。若是那鸨母不肯放人,尽管抬出宣德侯府的名号来,让她行个方便。再找青莲走一趟西街,探探那座空宅,务必把主人打听清楚。”
青麝将怀中的小主子交给一旁站着的上官姑娘,让她先与青莲回屋去,这才拿过玉牌:“主子放心,青麝明白。”
赵玉颔首,在桌前坐下,接了卫忆斟好的茶水,随意抿了一口,又放回桌上:“还是嫂嫂体贴。”
卫忆轻笑,屈指弹弹她的额头:“你这个倒霉丫头,怎么什么事都让你遇见了。那青楼里的小丫鬟把你看了去,万一是个权贵便怕是不好办了,不若一早就启程?”
赵玉伸手揉揉眉心,轻轻摇头:“这事是早晚都要查清楚的,我们暂时还不能走。既然有现成的线索送上门了,若是不留意查一查,实在说不过去。”
赵回也点点头,伸手将卫忆揽进怀里:“若是青花得了有用的消息,我们怕是要在这儿逗留几日了。阿玉这儿倒是不碍的,稍微变装一下也就是了。若是暂时走不得,明日便让青麝和素月陪着你出去逛逛,嗯?”
卫忆忽然张大了眼,整个人都来了精神:“变装?”
赵玉打了个冷颤,无语地望向卫忆:“嫂嫂,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卫忆眨眨眼,迅速做出反应。她一手捂着小腹,一手勾住赵回的肩,满脸委屈:“夫君,你看看她,真是气煞我也。”
赵回自然是站在媳妇儿这边的,他亲亲卫忆的脸,果断地卖了妹子:“阿玉,不可任性,这事儿便交给你嫂嫂处置。”
赵玉叹了口气,自知不敌,只得退了一步:“要我穿裙装可以,描眉画眼之类的却是不能够了。”
卫忆已然满足了,她在赵回的怀里拱出个舒服的姿势来,冲赵玉摆摆手指:“我是不急的,总归是要一步一步来。你身量与素月差不多,一会儿便去朝她要一身衣裳来,保准把你打扮得天仙儿似的。等你大婚时,我再替你妆扮就是。”
这还真是三句话不离她的人生大事,赵玉涵养好,面上不显露,心里却早已翻了无数个白眼:“嫂嫂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做这些事情,总不觉得厌倦。”
卫忆懒洋洋地打出个哈欠,见赵回正在看她,送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从前没有女儿,博儿又长得丑,只能拿你和阿锦过过瘾,哪里会厌倦呢。爱美啊,是人的天性。”
想起幼时悲惨事,赵玉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只能转移话题:“我时常觉得侄儿不是你亲生的,哪里有娘亲嫌弃儿子长得不够漂亮的?再者说,侄儿与兄长十分相像,嫂嫂可觉得哥哥丑?”
卫忆毫不犹豫,愉快地点头承认:“是呀,我觉得你兄长也丑得很呢。”
无辜被牵连的赵回失笑,低下头来咬咬卫忆的鼻尖,咬得微红才松口:“正好,如此才能衬托出夫人,嗯?阿忆一个人美就够了,不需要再多。”
卫忆被他弄得痒,嫌弃地推开他:“当然还要再多一个,如果这次的是个女儿便好了,一定是个大美人儿。”
赵玉撇撇嘴,不很赞同:“我倒希望再来个小侄子,再多几个小男子汉,便能起个蹴鞠队了。”
赵回站起身来,将卫忆抱到榻上:“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得要早些休息。时辰不早了,有什么都明天再说,乖一些。今天赶了大半天路,想必会更累一点。”
赵玉闻弦歌而知雅意,听出这是赶人的意思:“是有些乏了,该歇着了,一切都等明天。嫂嫂今晚好生休息,我回去等着青麝她们那边的消息。”
卫忆倒是没有睡意,不过见着赵回坚持,也没有把人留下谈天的心思:“你也要早些睡下,若是青麝她们晚了,就不必等了。”
赵玉扬扬下巴,示意自己知道,便退出门去了。
待碍事的人走了,赵回才亮出了自己的獠牙。
他脱了外袍,在卫忆身畔躺下,握过她的手来挠她的手心:“夫人可是真心嫌弃为夫的相貌?”
卫忆试图甩开他的手,却始终敌不过她,只能任他撩拨。卫忆不耐地动了动身子,被他折腾地有些火起:“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赵回不再逗她,欺身上去,贴上她的唇瓣:“自然是不能怎么样的,毕竟夫人为大。若阿忆真嫌弃为夫的相貌,为夫今后便只能以技侍你。阿忆要是觉得还说得过去,那为夫就以色侍你。夫人意下如何?”
左右是没有个好答案的,赵回也不会给卫忆回答的机会。
自他爱上她的那一刻起,她就是他的心头肉,掌中宝。
总是要想方设法让她满意的,不论是哪一件哪一种。
至于卫忆,就算是在这特殊时期,也满意得过了头。
夜很静,只余下声声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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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几人都起了个大早。
等卫忆和赵回下到大堂,赵玉和那位上官姑娘已经坐下用早饭了。
卫忆走过去,挨着上官姑娘坐下,抬手扶住她小臂,阻止她起身行礼:“霖儿昨夜睡得可好?小家伙有没有哭闹?”
上官霖儿轻轻摇头,始终垂着眼:“小主子很乖巧,服过药就睡下了。”
卫忆看着她的绷得一丝不苟侧脸,好笑地摇了摇头。
上官老太医是个老古板,怎的这孙女也是。好好的小姑娘,正当年龄,却总是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看起来冷冷冰冰。
卫忆接过赵回递来的小粥碗,先是同上官霖儿说了几句客套话,这才又转向赵玉:“青麝她们查得如何了,可有些眉目?”
赵玉手中拿着只小包子,一口咬掉半个,冲卫忆点点头:“那宅子是这儿的一位富商名下的,姓张,以前和皇家做过生意,据说本来是一方巨贾,有钱得很。这张家前几年才搬来的,置了好几处院子,西街的那处本来是给张家大公子住的,后来那公子不知怎的出了意外,就闲置了。那宅子平日里没人靠近,荒得很,有人说那宅子的风水不好,又有人说晚上听到过喊叫声,见过鬼火,总之是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久而久之,那儿就成了处鬼宅。出手是出不了,张家干脆就弃了它,并没有任何人看着住着。”
说到这儿,赵玉顿了顿,接着说:“昨夜里我在玉华楼看见的那具尸体,也是张家的人,是张家的二公子。”
赵回给卫忆添好菜,开始给自己盛粥,听到赵玉的话,皱了皱眉:“既然这样,今日张家想必热闹得很,我们也得去凑凑热闹。一会儿让素月去备些礼,立个名目去拜访。至于阿玉,你乔装一番,同我们一路去找机会认认那尸体。想来总不会是巧合,也要顺带查一查,不能放过。”
赵玉应了下来,埋下头继续用饭,刻意地避开了卫忆的眼神。
卫忆哪能放过这绝好的机会,身子往后探去,拍了拍坐在后桌用饭的素月:“一会儿去拿身你的衣裳来,我觉得从前给你们几个做的那身月光锦的就不错,该是带了来,一会儿送到阿玉房里去。再拿了玉钗来,我亲自替她绾发。”
素月憋着笑,重重地点了点头:“嗯,奴婢也觉得那身月光锦的不错,公子穿上定然…风采无双。”
赵玉深深地叹了口气,抬头无语地望向素月:“昭阳殿里就属你的心最坏,唯恐天下不乱,最会落井下石。”
素月只是啃着手中的甜糕,不答话,向赵玉飞去一个你懂我懂的眼神。
旁边陪坐的冰山姑娘上官也抬起头来,罕见地有了些表情,似笑非笑地看向赵玉。
赵玉对自己人向来是好脾气的,轻轻摇摇头,眼神温和中还带着几分宠爱。
正与她对视的上官霖儿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了一下,一下,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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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打扮起来,总是没完没了的。
等卫忆给赵玉“乔装”好,时辰已然是不早了。
赵回和小七趁着这机会,在院子里比划过两场,现下两人身上都是汗津津的。
素月率先下了楼,见到湿哒哒的小七,嫌弃地皱皱鼻子:“快去换衣服,我们要出发了。”
小七乖巧地点点头,跑上楼换衣服去了。
卫忆这时也下来了,看到赵回的样子,摸出手帕来就往他脸上揉去:“快擦擦,然后上去换身便服。”
赵回把她故意使坏的小手攥住,捏了捏险些被她摁扁的鼻子:“嗯,你陪我一起去,伺候我更衣。”
卫忆心情不错,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跟着他一起回房间去了。
替赵玉梳妆的当口,卫忆也把自己打理了一番。
因着张府出了事,总得穿得低调得体些。
卫忆给自己上了个素净端雅的妆,换了一条雪白的裙子,却依旧显得明艳。
赵回阖上门,回过身将人按在门板上,坏心眼地去舔她的口脂。亲够了,又将人紧紧压在怀里,去闻她的发香:“我的阿忆永远都是这么美,真想永远把你藏在怀里才好。”
卫忆伸手抵住他的胸膛,用力地向外推了推:“快松开我,一会儿还有正事要做。一会儿又得去重新涂过口脂了,你这人,总是不分场合。”
赵回低低地笑了笑,又咬住她的嘴唇,细细品味了一番才作罢:“都怪夫人太美,让为夫把持不住。”
两人又腻了一会儿,才携手走下楼去。
卫忆虽然说谈不上鬓横钗乱,却也是差不多了,又唤过素月好生收拾了一番。
赵玉这会儿才姗姗来迟,直接跃下楼来,硬是把一身柔美的裙装穿出了强势冷硬的风范。
她黑着一张脸,走到卫忆身旁,从袖子中掏出一大把钗环来,塞进她手中:“太重,一根簪子就好。”
卫忆几乎笑了个仰倒,把那一大堆饰物搁在桌上,示意素月一会儿收拾好:“你这丫头,就是不解风情。”
赵玉顶着个复杂精美的发式,周身的气压低的惊人:“快些走吧,不早了,要赶在午时之前过去。”
素月也跟着笑,连声说快好了快好了,手上的动作却没见麻利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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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总算是赶在午时前出了发,只带了几个身手好的侍卫和四青姐妹。
快到张府的时候,青麝忽然敲了敲车窗:“不对劲儿,张府冷清的很。”
卫忆掀开车帘望了望,发现张府的确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哪有半点出了事儿的样子:“这…我们还去吗?”
赵回挑了挑眉,依旧淡定得很:“自然是要去的,事情总得见个分晓。先差人去通报,说宣德侯府来访,我们在府门口等着人来迎就是。”
青麝领命,带着青莲首先跃向张府。
青灿接了青麝的位子,继续驾车向前驶去。
很快,张府便遣了小厮来迎接。
赵回扶着卫忆下了车,还没待迈进大门,就见一群家丁簇拥着一位老人向他们走了过来。
那老人一身白布衣服,被一个管家打扮的人搀扶着,面色青白。
他左手拄着根拐,看起来十分憔悴,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眼窝深陷,眼白里布满血丝。
那老人走到两人面前,忽然甩开身旁管家的手,颤颤巍巍地跪在了地上:“敬安侯大驾光临,不曾远迎,是草民怠慢了。”
卫忆最是怜弱悯老,见不得这种架势,身边的素月自然是知道的,连忙俯下身来,就要将老人扶起。
老人却不领情,避开了素月的手:“还请侯爷随草民移步书房,草民有要事禀报。”
赵回唇角上勾,逸出一声轻笑:“这倒是稀奇了,张老爷好像知道本侯为何而来。”
那老人不接话,依旧低着头,重复着刚刚的话:“还请侯爷随草民移步书房,草民有要事禀报。”
赵回拉着卫忆,率先踏进了门去。
张府的家丁七手八脚地吧跪着的张老爷架了起来,有两个机灵的小厮紧跑几步,追上赵回和卫忆给两人引路。
张府的书房修得极为奢华,面积很大,隔出的外室似乎是专门用来议事的地方,东西各摆四张太师椅,北面并排摆着两张,紧紧挨着,椅面上铺着厚厚的毛皮。
赵回牵着卫忆在北边坐下,迟了一步的张老爷挣开下人搀扶的手,并不落座,又噗通一声跪在地下,向那些家仆摆摆手,示意他们退出去。
赵玉自然是要留下的,她越过素月,坐在了东起第一张椅子上。
青麝扯扯素月的袖子,朝着小七使了个眼色。
素月会意,带着小七退了下去,和青莲青花一起在院中守着。
等该走的人都走干净了,那张老爷便开了口:“我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的,敢问侯爷一句,此次到底是不是为了番王姬策来的?”
赵回愣了一下,有些惊讶,却也觉得这是情理之中:“是与不是又有何干,请讲罢。”
那张老爷抬眼看看赵回的脸色,发觉看不出什么来,深深地叹了口气:“侯爷,若草民把知道的事情全都讲明,还请侯爷保下我张家一百九十五口人的性命。”
赵回眯起眼,并不正面回答:“张老爷且说吧,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该来的总会来,同理,不该来的自然不会来。”
张老爷定定地看了赵回几秒,还是垂下了头去:“罢了,前几日我听说宣德侯府的贵人要来,便着意打听了一下,听闻是敬安侯爷,草民便做好了准备。横竖不过一死而已,能去得明明白白总好过不知道自己的死期。”
说到这儿,张老爷显得更憔悴了:“这事儿要从家姐的婚事开始说起。当时我老父亲还健在,我与家姐端午节时出去吃酒,巧遇了来此的梁王。梁王有意求娶姐姐,姐姐也非他不嫁,父亲便最终还是妥协了,让姐姐做了梁王的一房妾室。父亲是个疼爱女儿的人,却也是个精明的商人,自然知道自己做的是赔本的买卖。丢了姑娘不说,以后说不得还要赔上一家人的性命。日子就这么心惊胆战地过着,知道我老父亲去世那一天,梁王都没有让姐姐归宁,也没有遣人过来,父亲是又伤感又欣慰,以为这就算完了,不必同梁王站在一条船上。”
赵回摆弄着卫忆的手,十分闲适的样子,只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同梁王站在一条船上不好吗,荣华富贵唾手可得。更何况,张府不到底还是为梁王所用,做过的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莫非还要本侯提点你不成?”
张老爷冷笑,看似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锐利之色:“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世道,最常见的就是过河拆桥的行径。说句侯爷不爱听的,玩弄权术者、高官弄臣,十之八.九都是如此。为商一道,利字当先,可我张家祖训却偏偏是不可冒进,明哲保身为上。士农工商,商居最末,本就不应当过分去探看不该看的东西。侯爷说错了一句话,我张府做过见不得光的事,却称不上是“勾当”。梁王大笔的明细流水是入了我张家的账,来路不明的巨款也是经我张家的手变成了货项,可那不过都是权宜之计,所有的黑账摆上明面以后,全部都上了高额的税赋,抽调铺子里的实利,大面上由盈转亏,从未给过梁王什么有力的支持。我张府为了保命,自然要替梁王做些事情,但我张家暗暗送给朝廷的那些银子,绝对能抵得过暗帮梁王的洗帐。”
赵玉本斜靠在椅子上闭目静听,此时不禁抬起眼皮来,目光凌厉非常:“这么说,朝廷还欠你张家一句谢字不成?你张家帮乱臣贼子暗度陈仓,最后还要倒打一耙,反倒是朝廷要感你的恩,戴你的德了不是?做人要对得起良心,更得要的起脸面。”
不曾开口的卫忆有些不赞同地看向赵玉,似乎是觉得赵玉的语气有些过分。人生在世,谁能真正为自己活着呢,谁又能真正地掌握自己的命运?
赵回发现了妻子的不悦,暗地里捏捏她的掌心,示意她稍安勿躁。
张老爷复又变得颓然,实在维持不住跪地的姿势,忍不住侧坐在地上:“草民…草民如今的确是要不起脸面了,毕竟生死为大,做过许多迫不得已的事。敢问公主一句大不敬的,若您站在草民的位置,肩上担着的是张家数百条人命,您能做到哪一步,又会选择哪条路?只是若要论起良心,作为我朝子民,一个微不足道的商人,我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绝不亏半分良心。只是世上难有两全的法子,有时候,若对得起自己,便对不起天下人;若对得起天下人,便又对不起自己了。草民如今说出来,便是不想一错再错,想全了大义。”
赵回听了他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脸上的表情还是没有丝毫变化。
倒是赵玉冷哼一声,柳眉倒竖:“你倒是本事大得很,消息灵通,连本宫的行踪都能掌握。”
张老爷苦笑,轻轻地摇了摇头:“草民已经是一只脚要踏进棺材里的人了,若是再没有些能耐,早就该变成一把黄土了。前些日子如懿公主的车驾快马疾行,停留时的阵仗很大,却不见本该同行的定远公主。如今有个与定远公主年龄相仿的姑娘,又同敬安侯爷关系亲厚,议事不回不避,除了公主您,不做第二人之想。”
赵玉装模作样地继续与他针锋相对,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来,将“霸道权姬”这个身份演绎地淋漓尽致:“张老爷果然大智,怎会输了梁王那老儿去?梁王耽溺美色,只有个儿子赵简还算成器,却偏偏只倚重长子,弄得府里乌烟瘴气,兄弟阋墙互相戕害。张老爷不与梁王一统战线,恐怕就是算准了他无能罢了,何必口口声声打着国家天下的旗号?”
张老爷这会儿反倒冷静了许多,他左手捏着拐杖上叼着的龙头,指肚细细拂过那龙须纹理:“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草民自然也如此。公主久浴沙场,是难得一见的巾帼英雄,不输了男儿去,此时也不必激将于我,公主想知道的,草民必然会一桩桩、一件件都为公主解释清楚。兵法有云:风林火山雷阴。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难知如阴,不动如山,动如雷霆。这不光是行军的准则,做事做人也都能适用。在绝对的权力压制下,草民没有疾风之速,全府上下也满是疏漏,不能如林般规整。力量便更是如此,不用说比不上燎原之火,说是以卵击石都十分贴切。草民能做到的,便只有后三样了。隐蔽起来等候时机,暂且按兵不动、韬光养晦,如今时机到了。若是侯爷不来寻草民,我怕是一会儿就要去驿馆拜访了。”
赵回握着卫忆的手紧了紧,完全没有被张老爷的话所打动,声线冰冷:“这倒是怪了,张老爷怎知道本侯是为何而来,又怎么知道本侯会在此停留一晚?就连驿站的刘大人都只当本侯暂住一夜,今日便会动身。”
人一旦进入了状态,将自己武装起来,心中就会像一面明镜似的,十分理智,该下哪一步棋,在哪里落子,都看得分明。
张老爷现下就是如此,找回了几分当年“运筹帷幄”的感受:“敬安侯爷一来,在下的侄子便死于非命,搁在西街宅子里的铁牌也不翼而飞。世上哪有那许多的偶然,如此一想,便觉得侯爷一定会来,就算是不来,也必然不会就此离开。早在宫里传出太上皇和太上皇后要南下时,草民便觉察出不对,却也是没有多想,只叮嘱亲近之人行事多加小心。若不是我那侄子昨夜暴毙,作为信物的铁牌丢失,草民哪里敢直接向侯爷坦白?说得好听点是求援,说得不好听,这就是我张家的背水一战。成败在此一举,时势逼人,草民不得不妥协。不是不得已,草民想必还会依旧为那番王做事,保全我张家。公主殿下说得对,草民是心里装着张府,却打着国家天下的旗号。但要说起来,我张家也是委曲求全,把把都是辛酸泪。说不上无愧于天家,起码也是…不至于株连九族。草民斗胆,想向公主和侯爷求个恩典。所有罪责让老儿一人承担,放过无辜的妇孺孩童,让他们隐姓埋名,改头换面,找个清静的地方过活,也好不至于被新王姬赫赶尽杀绝。若是侯爷和公主应了,草民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回眸色深黯,让人抓不到丝毫头绪:“你且讲吧,稚子无辜,本侯也于心不忍。法不容情,却也有法外开恩这一说,要是你张府真如你所说一般,你所吐露的也全都是真相,本侯便替你隐瞒几分又如何?”
张老爷得了保证,却没有显得过分激动,反而依旧是淡淡的。
他左手伸入怀中,拿出半块铁片,费力地自地上爬起,拍了拍有些打皱的衣物,拄着拐向赵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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