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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中秋这一天,即将入夜之即,桑梓便已经把自己关了起来,药汤浴烧得滚烫,她却觉得刚刚好,浸没全身时,却已开始脚底微凉。桑梓头枕着木桶沿上,鼻端全是药物的辛辣之气,闭上了眼,她心里淡淡地想,恐怕这回,是过不去了。
受这寒病几年,每次发病大约心中都会有数。唯有这回,像有些老人大限将至,心有灵犀一般,总有些天生的预感。人之将死,难免要想想过往。她虽出身不详,父母皆无,可也不算孤苦伶仃。师傅对她好,授她学识养她成人,自不必说;自小混迹于皇宫里,什么奇闻怪事没有听说过,又有什么山珍海味没有品尝过;何况她较一般的女子要幸运太多,目光不只在小小的闺房之内,四海山川,她踏越过不少,也结交了一些友人,尤其是夙命她们,已够人间走的这一遭了。
后来,后来晏栖桐就上山了。桑梓轻叹一声,她觉得,她与晏栖桐的缘分还浅了一点,也许,只是遇到的晚了一点。晏栖桐和夙命她们不一样,让她便相待得不一样,可到底是怎么的不一样法,她也不清楚。往常她心若有疑,必要寻个究竟,但这一回,却是没有时间了。
黄泉路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一条,黄泉路上,不知道会不会遇到被朱半仙带回来的晏栖桐呢。人的魂魄,究竟是什么样子,可有形有质,会不会像她本人一样的美好?桑梓渐渐已经闻不到那辛辣之气了,她呼出了淡淡的白雾,意识也要开始模糊。
可就在那清醒与模糊的界线处,桑梓突然想着,若是晏栖桐真的醒了,自己却死了,凭她们之间的几分情分,她总会有些伤心吧。若如此,这世间也实在太没有情义了,何苦叫人掉眼泪,叫人阴阳分隔呢。想到这里,桑梓开始强行运转周天,努力跟体内那朵阴寒的雪莲花相抗衡。
桑梓在屋内浸汤抑寒,她并不知道曹绣春已是将国师接进了山坳里。
国师一进山坳便觉得此处凭空凉下三分来,他还没有说话,便被曹绣春往嘴里塞了一颗药丸,心中惊疑,却在那目光下不得不吞了下去。
非但如此,曹绣春还给他找来了一件皮裘要他穿上。
国师脸色顿时就不算好了,曹绣春此举明明意味着此地有些危险,看他也是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不敢马虎。
“到底是怎么回事?”国师实在忍不住,问道。
“我徒儿身受阴寒之扰,怕伤及到你,你就听我的吧。”曹绣春说罢将他带到桑梓隔壁的房间。
国师裹在皮裘里自然是极热的,可随着一步步靠近房屋,脚下便如寒冬腊月里踩在冰霜上一般,步步都要打滑了。国师便忙跟着曹绣春进了屋里,门一被关上,他就不由心中想道,恐怕曹绣春是怕自己知道有危险便不来吧,故没有提前告之这种种。其实他大可不必,这回有上等的灵魂可拘,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会来的。
一进屋里,国师便在房中四处贴上了符纸,又祭出自己的法器拘魂钵来。这东西看似不过一只乌黑的铁器,却是个好宝贝。这里面的东西自不便与人道出,他只是客气地请曹绣春出去,好方便自己做法。
曹绣春临走前看了他一眼:“我徒儿若有不测,一但身死,请国师务必护住她的魂魄。”
“这是自然,”国师一笑,“你我各有所需,请放心吧。”
可曹绣春没有想到,子时刚过半个时辰,屋里便传出口喷鲜血的声音。那淡淡的血腥之气弥散在漫天的寒意里,令曹绣春也彻凉了。
“有人打出了我的魂识,去抢那姑娘的魂魄了。不过请院使放心,我这就追下去。”
曹绣春听了屋里仓促地传出的这话,眉也拧得更紧了。
有人抢魂?那是和国师同样的用意,还是要把那魂魄还回去?他转头看向桑梓那边,寒气依然在无声无息地往外渗透着,再过不久,就连自己都要拼力抵御了。
不久,房门“吱呀”一声,国师从里面跄踉着出来。他一心只想去拘那女子的魂魄,却不料被人暗算。暗算他的人打伤了他的魂识,生生将他挤出黄泉去。他自然是不能甘休,立即化符追去,便与那人交了手。
可恨他今天来没有带什么法器,符纸也准备得不够,归根结底还是自己技差一筹。那人的咒语好生厉害,只叫他近不得身,几乎只能跟在他身后一路狂飙。彼时那人已经摄住了那个女子的魂魄,尚还有余力与他缠斗,他不禁暗道哪里来的人物道行这样高,他竟完全不知道。
“她回魂了。”国师惨淡着脸,对曹绣春道,心下有些不安。但更不安的是,明明还是中秋之时,这从天入地的寒冷到底从何处而来。他本就魂识受损,如今若再被寒气入侵,只怕小命休矣。
果然,不该寄希望于他吗?曹绣春心中叹了口气,上前扶住他。晏栖桐既已回魂,总好过被别人掳去。桑梓说她可以帮助缓解症状,现如今唯一之计,就只有把她找来送到桑梓身边了。
朱半仙虽然成功带了离位的魂魄回来,但起初那一下他靠得是蛮力冲撞,毕竟还是受了些伤,他不愿再多说话,情况紧急之下晏栖桐也没有空隙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跺了跺脚,冲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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