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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座位于北京市远郊区的战役后方军械仓库,仓库的布局成山字形,库部在一条东西走向的山沟里坐北朝南,办公楼、招待所和勤务分队沿山势一字排开,东边稍近的地方是生活区,西边不远的地方是铁路专用线站台和收发作业区。与这条山沟垂直的三条南北走向的山沟,分别是三个分库的库区。
下弦月的镰刀挂在深灰色的天幕上,黛色的群峰之间被不断加重的夜暗增大着距离。仓库主任王全忠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他大开着窗户,似乎要让深秋的凉风冷却自己炙热的身体。桌子上烟灰缸里的烟头已经冒了尖,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着,嘴巴像是个发烟罐。摆在面前的一沓白纸上,还没有留下任何思维的痕迹,思绪像是被秋风吹乱了的烟雾,让最近发生的一件事情搅得乱七八糟。
这个军械仓库最近几年一直是基层部队管理工作的先进典型,受到过总部和军区的表彰,上级领导对王全忠本人的工作也给予了充分的肯定,有人说他的身上似乎是装有一个马达,干起工作来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累。
三年前,王全忠从联勤分部通信科科长的位置上到这里当主任以后,才知道军械仓库的业务工作非常复杂,并且具有很大的危险性。仓库领导的屁股底下就像坐着一个炸药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可以这样说,仓库和监狱只有一墙之隔,功臣和罪犯只是一步之遥,一时的疏忽就可能造成一起惊天动地的事故,一起事故就可能改变若干人一生的命运。
王全忠带领全库官兵,奋战几个春秋,山绿了,路平了,基本建设项目逐步配套,规章制度日趋完善,使仓库跨进了先进单位的行列。对安全工作,不能说他不重视,仓库除了按要求配齐各种安全设施设备,还和驻地邻近的几个乡共同制订了军民联防方案,并进行了两次演练,结果怕出事的地方偏偏出了事,上个星期,一分库两颗手榴弹被盗。
军区保卫部的同志到仓库来的第三天就破了案,原来是驻地附近农村两个十几岁的孩子恶作剧,翻过禁区坍塌的围墙,撬开洞库通风门的锁,偷走了手榴弹。王全忠心想,一个几万平方米库房的后方军械仓库,平时森严壁垒,连兔子老鼠都进不了库房,竟然让两个孩子轻而易举地偷走了库存物资,真是窝囊!这件事情也让人后怕,假如两枚手榴弹不是被盗出洞外,而是在洞内引爆,或者被带入北京市区,现在自己不会在这里检讨错误,而是要在法庭上接受审判。
军区联勤部的工作组明天就要到仓库来,王全忠想先拉一个汇报提纲,但是,他感到自己的脑袋像个浆糊盆子,无法通过手里的铅笔流淌出一个字来。
月亮和太阳刚刚开始交接班,一辆三菱吉普车震落路边小草上的晨露,奔驰在叶落花谢的京郊原野上。坐在司机旁边的是联勤部副参谋长杨长兴,他形体像猫,精神如虎,虽然身材瘦小,但是精力充沛。为了避开市区的行车高峰,这一次带工作组下来,他选择早上六点钟出发,到仓库吃早饭。汽车后排座位上的三个人:身材削瘦的是联勤部司令部的军务处处长马远方,有名的老犟筋,认准了一个理,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改口,脑袋掉了还要砸伤你两个脚趾头。联勤部政治部宣传处处长毕躬文静温顺,不同的文风和性格,在他身上巧妙的合二为一,生华之笔可以轻而易举地让母鸡打鸣、公鸡下蛋。军务处的参谋小方刚从军校毕业不久,稚气的脸上总是带着自信的微笑,中尉军衔距离将军的目标还有一条很长很长的道路。
汽车下了高速公路,驶向远处依稀可辨的山峦。
杨长兴性格开朗,出差热闹一路,住下一片笑声。他看到几个人坐在汽车上不吭气,耐不住寂寞,就鼓动马远方说:“马处长,我们是工作组,不是治丧委员会,干嘛都绷着脸,说点有兴趣的事。”
马远方苦笑了一下,没有吱声。毕躬扶了扶由于车辆震动而不断下滑的眼镜,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说:“嘿!杨副参谋长让你讲段子。”
“不!”杨长兴说,“现在的段子品位不高,我不喜欢吃荤菜。上次马处长我们跑长途,一路上凑了一百条‘都一样’,今天咱们凑它个一百条‘差不多’怎么样?”
毕躬来了兴致:“好,你先说说规则。”
“没有什么规则,跟着我说就是了,下面开始:坐汽车和坐拖拉机差不多,都是摇摇晃晃赶路。”
毕躬在军区文工团工作过,想了想说:“乐队指挥和叫化子差不多,都是靠一根棍子吃饭。”
杨长兴笑着说:“到底是宣传干事,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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