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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谷的总舵,是在一片极为浓密树林的深处靠着一座山峰脚下所建筑的房子,这些房子虽然皆是青砖绿瓦,秩序井然,煞是精致,却被许许多多的蔓藤几乎所蔓延遮掩,这也就算了,许是可以起到一种隐蔽的保护作用。

只不过,让人纠结的是,十有七八的外墙上面挂着各种动物皮囊和各种兵器,风儿吹过之时,皮囊的浓郁腥臊味儿扑进鼻子,悬挂着的兵器“叮叮当当”的相碰声音钻入耳朵,让人很容易误以为时空错位坠入了原始的部落里面去了。

开始,杜六儒心里是很无语,心里也有点难过的,毕竟,冷无欢的出身师门虽然不是大门大派,而他个人的成就在当时青年一代中也是佼佼者,在整个武林之中也曾经占一席之位,很多人都看好他,他应该是他师门下一任的掌门首选。

然而,命运,总是比较乐意折腾人的,一场莫名的灾祸降临到了他的身上,不仅让他丢掉了继承掌门的资格,甚至为师门不容,下了格杀令,满天下的追杀。

最后,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沦落到堕落为匪了......

在杜六儒他们走出了“鬼路”已是黄昏时分,外头日头还没有落山,而处于山谷深处,阳光被山峦阻挡,再加树林茂密,便显得光线特别的昏暗,夜幕给提前撒落了。

屋外的火把和屋里的灯烛点亮了。

冷香谷的吃饭是采取大饭堂制度的,援引冷无欢的话是:几百个人已经凝聚为一个团体,那么,就得无条件的为这个团体付出,时刻具备着最佳的作战状态;冷香谷虽然多年以来都风风光光的,但是,谁也保全不了下一刻会有什么突发事件发生——几百口嘴巴吃饭,无疑是一件极其繁琐的事情,倘若某一刻遭遇了巨大的骤变,人们会不会因为被做饭这些看似乎不着边际的琐碎事儿浪费了精力从而演变成为了被拉扯堕入溃败的坟墓呢?

所以,冷无欢建立了一支专门司职后勤队伍,这支后勤队伍有男有女,男人么自然主力在厨房里面折腾,而女人们,除了在大厨们出手之前做好洗菜择菜等前期准备工作外,还得负责给所有的男人们洗晾衣服。

这个时候,显然大厨们已经把饭菜做好了,灯光之下,可以见着不少姿态迷人的妇人忙碌着,在厨房和她们自己的窝来回的穿梭着,给各自家的桌子上添饭菜,至于没有妻子的汉子,只好自力更生喽。

随着妇人的美好身影摇曳,合着那让人垂涎欲滴的饭菜香气,微风拂过处,美的让人心都要醉了,分不清,究竟是人香还是饭菜香了。

冷无欢身边也有一个衣着端庄举止优雅的秀丽妇人。

她的名字叫雅清。

但是,当杜六儒一声“弟妹”刚刚说出口之时,冷无欢却默默的摇摇头,眼里闪过一抹浓浓的忧郁。

美妇人雅清娇躯微微一僵,然后笑了笑,有点儿落魄和黯然的苦涩,淡淡道:“我哪有那么好的福气呢,我只是留在谷主身边,照顾他起居饮食而已。”

她摆好菜肴,给几人斟好酒,便退出了屋子。作为堂堂一谷之主,而且多年以来的无本擭取,在很多人的心里面,他的屋子里即便不足媲美皇宫之辉煌,至少也得堂皇不下富贵达人罢?

而事实上却是不然。

也许,贵为一谷之主,他的居所的确要比别的屋子宽敞很多,家具许是“奢侈”的要多,可是,恐怕也就是多了几条树木削光了皮层然后使用石块垫起在“长凳”——估计,这还是因为某种需要召集各组头目聚集开会时候提供方便的。

整间屋子里面的摆设,可以使用两个字儿概括:寒碜!

杜六儒倒是因为了解冷无欢,没有什么怪异感觉。

感到诧异的只是何镖头及李镖头,他们眼珠儿在屋子使劲转过了好几圈,在确认整间房子空荡荡的,绝对不存在任何的密室之类之后,不由满脸愕然,他们实在搞不明白,你冷香谷好歹也是这一带的绿林豪强了,这么滴,人家做山贼赚的盘满钵满,你冷香谷却做的衣不蔽体跟丐帮难以区分呢?一句话,都是出来混的,这么混的如斯差劲哩?!

冷无欢似乎从他们的眼神看见了困惑,淡淡一笑,缓缓道:“或许,我们冷香谷混的有些落魄,让兄弟们见笑了。其实呢,包括我冷无欢在内,呆在这里,绝对不是为了发财,而是,无奈的寻求活下去的途径。说到底,现在,因为多年的战乱,尤其是蒙古人对我们的蛮横压迫,可以说,我们每一个汉人都不容易。”

他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道:“冷香谷的宗旨仅仅是为了活下去,所以,我们只是收取一些生活费用而已......如果遭遇入不敷出之时,我们还得自己钻进深山老林打猎,垫补开支,呵呵,冷香谷是不是很没劲的......”

冷无欢以苦涩的一笑结束了他的话。

何镖头和李镖头沉默了,脸上的困惑尽去,替换的是满满的肃穆和尊敬。

他们相信,与其教土匪恪守原则,难度不下于让妓女坚守贞洁之节操!

尤其,在这弱肉强食的时代,要坚守一份原则,很可能需要付出沉重之代价。

故此,冷无欢是值得尊重的。何镖头和李镖头都是热血汉子,哪怕是飞云镖局特别的老大曾经对于冷无欢有救命之恩,而在这个人性被战火扭曲了的年代,他们原本对冷无欢的确是持有一丝儿的怀疑,但是,冷无欢的原则坚持,让他们看见了人性的曙光,他们热血沸腾了。

女人的交心方式有很多种,而男人的交心通常只有一种:喝酒。

这一喝,却是从夜初直落到了子时过后。

间中,各组头目,也就是另外的一些当家,都走马灯似地进进出出,不停跟杜六儒仨人敬酒,还包括了那个曾经在谷口留难的阿飞。

阿飞不是什么当家,却是来实诚实意给他们道歉来的。

所以,即便是几位大镖头可以忍心拒绝其他头目的敬酒,也狠不下心来拒绝阿飞的敬酒,除非,他们还没有消除对阿飞的过失制造的误会而耿耿于怀。

所以,阿飞的酒不能不喝。

所以,几个时辰下来,即使何镖头和李镖头酒精考验多年,可谓酒国状元之才,却也喝的七荤八素,双双趴到桌子下面去了——你说趴就趴算了,男人醉酒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丢脸事情,只不过,让人郁闷的是,这两位,都摇晃着摇摇欲坠的身子,硬是不立刻倒下去,非要张开大嘴巴“嗷嗷”的喷出两道浊流,把桌上的菜肴无差别的全面覆盖了,然后,才不负责任的钻桌底去了。

额,这样,还能让人继续吃喝吗?

杜六儒摇了摇头,双手把脸端正了一把,然后叹了口气,无奈对冷无欢道:“冷兄弟,不好意思了......”

冷无欢笑笑无语,站起身来,一手拉住杜六儒的肩膀一手抓起桌上一壶酒,往门外方向扬了扬下巴,显然是示意一起去外面走走的意思。

杜六儒点点头,移动脚步,随着冷无欢走出了屋子。其实,杜六儒和冷无欢都喝了不少,如果不是何镖头、李镖头出糗在先,很可能趴下的是他们。

人性本就是如此,在原本处于相等平线的时候,他们或许持以现状的胶着,谁也不敢低看谁一眼。

然而,当谁不小心遭遇跌倒之后,他们这些原本只是水平相同的人,便会感觉良好优越了起来,认为自己比他们却是高出了一筹去了。

故之,酒场上,多数情况是,当某人率先倒下的时候,其余者便自我形象高大了起来,蜂拥而上,作弄酒醉者的笑话——当然,倘然不是携带个人目的的作弄,基本是与友情无关的,也不必担心会对个人的隐私造成了曝光的危险。

深夜的山谷,昼夜的温差明显很大,冷风啸啸,仿佛寒冬犹未褪尽,所遗落的那丝寒意渗入骨髓。

屋舍这一带已经安静,显然大多数的人都进入了睡眠,大部分的灯烛也熄灭了,只留下几盏气死风灯零零星星的相隔某一段距离,遥相呼应着微弱的朦朦胧胧的却依然顽强而忠诚地守护着这一片。

整大片,都静悄悄的,看不见一个人影,不过,杜六儒当然不信在这个生存艰难的乱世,偌大的冷香谷不担心当局或民间的大侠义士为民请命巢荡而来而没有做出任何防备设施。

当局和民间大侠们的宽容,也许因为冷无欢这个谷主的“微薄”索取,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超越人民群众接受的底线,没有走到天怒人怨的地步,当局采取了一只眼睁一只眼闭的打鸟政策,而大侠们自也乐得清闲。

冷无欢带着杜六儒悠悠荡荡的,漫然悠转,最后在一高处停下了脚步。

面前有一块大方石,足够两人坐了。冷无欢扯下杜六儒一起落座,拨开酒壶塞子,喝了一口,然后递给杜六儒,杜六儒默默接过,默默喝了一口,又递回给冷无欢,冷无欢接过喝了一口然后再递给杜六儒......

如此默默来回喝了三遍,当酒壶再次回到冷无欢手里的时候,他没有再喝了,而他的眼睛,却盯着酒壶,满脸不胜眷恋的意味。

杜六儒看了他一眼,道:“这酒的确不错,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洛阳陈家的牡丹酿。传说,唐时武媚娘掌控天下大权,她自负人美才高,却于某日牡丹盛开之汇面前黯然失色,她嫉妒之极,逐给百花仙子颁下圣旨,严令不许牡丹花开,然而,牡丹花却傲然拒受,依然故我的绽放她的美艳。武媚娘一怒之下,下令让人把洛阳城的牡丹全部连根拔起。为了泄愤,甚至下令酿酒师将牡丹花作以酿酒原材料,贩卖菜市——她的原意,自是要把高贵的牡丹践踏在最为底层的百姓嘴巴里面。可是,结局是事与愿违的,牡丹酿的市价因为被女皇刻意压制到最低,偏偏她的味道温和香醇,受到普罗大众的酒友热捧,牡丹花的知名度获得前所未有的提高,这却是女皇始料不及的。”

冷无欢点点头,道:“这传说我也听说了,不过,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武媚娘虽在处置牡丹这件事情上略显下风,然而,当武媚娘为了充分掌握政权,提携寒门体系跟豪门体系抗衡,从而达到分化豪门手上掌握的权势目的。老百姓们对她诸如兴农田水利等措施本就恩颂功德,尤其牡丹酿更是亲民善举,故此,她成功获得了很高支持率,从而也成功的达到了她的政治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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