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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日落,今夜微有星辰。
古战场连天幕也是虚幻的,眼中所见也只是透过时空屏障映射出外界的一小部分。星光铺洒在手掌心的时候,会让人误以为自己离外面的世界是如此之近,仿佛只要穿透那片缥缈星云,便可以回归于真实。
“你说,”铃子低声笑道,“如果他们早知道这古战场是这样一副样子,当时还会眼巴巴地抢着来吗?”
楚鹤意道:“没有如果。”
他只说了一句话,就忍不住低低咳了起来。
铃子抬指勾起一道灵气,体贴地帮他把窗子关上。
“现在秋泽与刘松风就在楼下,”她笑道,“你怎么不去求他们帮你复原。”
“他们冒险来你船上,无非是把陆启明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楚鹤意手里捧着微烫的药碗,冷淡道:“就算他们失心疯了愿意帮我这个敌人治伤,我也还真不敢去。”
“你们两个到底什么关系?”铃子双眸里闪过丝丝好奇。她早已用过神通了,却还是看不透。“他废了你修为,你竟还愿意助他,这可不像你会做的事。”
楚鹤意没有回答。
他饮尽汤药,抬手再次推开了窗,目光转向远处虚空中漂浮着的那座莲台。三千洁白的莲花花瓣正于夜风中无声舒展摇曳,在暗红的天幕下发散着近乎圣洁的光晕。
昨夜发生了太多事,以至于令人很容易忽略掉一个事实。
弥漫在古战场中的血气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愈加浓郁。
昨夜陆启明与承渊在武宗这边交手,而灵盟范围内死去的人却绝不比武宗更少,他们全都死于自相残杀。阵法对心性的影响已经到了大部分修行者都难以抵抗的地步,他们的精神混沌不清,只知道本能地去争夺永寂台碎片;然而永寂台却永远不会属于他们中的任何人。
每每一个新的修行者死去,他的鲜血魂魄便会随之化为永寂台的养分,令那朵莲花更加绽放一点。所有人都知道,待到它彻底盛开的那一刻,便是终结之日。
楚鹤意收回目光,叹息道:“你能从承渊手中活下来吗?”
铃子沉默。
“任何人都不能。”楚鹤意道,“只要是人,都不能。”
茶水煮好了,在铃子手边汩汩腾起白蒙蒙的雾气。
她一边冲着茶叶,慢慢说道:“在那之前,承渊未必打算一并杀了我们这些神通者。但是昨夜过去之后一切就全都变了。在承渊平息他心中的愤恨以前,任何事都再无可能令他停手。”
楚鹤意眼神微露讥讽,道:“你是怨他反击,激怒了承渊?”
“那倒不是。”铃子被这种说法逗笑了,手中的茶水都溅出来了些,“他们可是真正的神仙打架,我这儿一个弱女子哪有资格对他说三道四……只是有点遗憾罢了。”
她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杯沿,淡淡道:“我管不了外面的闲事,无非是想保全自身,再多享些乐子。可惜还是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都达不成。”
楚鹤意勾了勾唇角,道:“这可不算什么简单的愿望,你已经很贪心了。”
“……这话由你来说,我不反驳。”铃子睨了眼他腹部的绷带,嗤笑了声,“一看到你,我这心里立刻就舒坦多了。”
楚鹤意接过她推过来的茶盏,低头抿了一口。
“陆启明那边……”他低声问,“还顺利吗?”
“急什么。”铃子往椅子背上放松地一靠,轻笑道:“你也知道他那些伤势,按理说早该死了。他那时候不死,就是还不愿死。心愿未了,他总会醒的。”
楚鹤意猜得到她会这样回答,却并不苟同。
“我知道你喜欢独善其身,不想多沾因果。想必你帮他的这一次也并非出自真心,而仅仅是因为你用神通提前看到了什么。”楚鹤意平静地注视着她,道:“但落子无悔,既然已经选过了,就必须尽你所能。”
铃子冷冷道:“等他这次醒来,你敢保证他还是你以前认识的那个人?”
楚鹤意道:“就算他不是,你又能奈他何?”
铃子烦躁地将杯底重重印在桌上,撞出一声脆响。
“闭嘴吧。”她道,“兴致都败了。”
楚鹤意看着她起身离去,淡淡道:“正因为他已与过去不同,你才更要好好收敛你的性子。之前你就装得很像,怎么,只这一会儿便没耐心了?”
铃子顿住脚步,冷漠地笑了一声。
“秦门有三大绝命咒,归葬,夙雪与寂川。我听说这三种咒都非常特殊,就算施咒的是一个从没修行过的普通人,也能造成难以想象的可怕后果。它们
无法被阻止,无法被破解,一旦起咒至死方休,所以才被称作是真正的绝咒。当年秦门被灭的时候,最先被搜出来毁去的就是这三样传承……认识你了这么久,今日我也算开了眼界。”
铃子忽然回头,意有所指地看了楚鹤意一眼,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正想去见识见识,用过这等绝咒的人,到底是在用什么方式活着。”
……
……
沿着木阶往下走,一圈一绕,过去了又是一段,好像没有尽头。
铃子素来厌恶人杂。这么多年了,她还是第一次在自己的地盘上听见这样的热闹。
她慢步走着,面上一点点收起不耐,抬指扣了三声门,然后推门而入。
这个房间原本已足够宽敞,此刻却没剩下多少空余。
冰棺落于中央。季牧抱着刀靠站在角落,青衣在对面一直冷冷盯着他,七夕则坐在两人中间。墨婵与刘松风正站在棺前吵得不可开交,秋泽在一旁根本插不上话。另有一个年轻女子静静坐在冰棺一侧帮里面的少年擦洗身上血迹,好像是刘松风的徒弟,但铃子懒得记她姓名。
“刘前辈,墨姑娘,”铃子微微敛身一礼,柔声打断道:“现在情况如何了?”
但她没有成功。
“……久仰茯苓古地大名,没想到也不过如此。”墨婵连连冷笑,讽刺道:“早听你名字就知道是个迂腐的,我看连你的医道都跟着半截身子入了土!他现在这是什么情况,要用你说的那破法子,你给他倾尽钱财慢慢养个五百年去吧!”
“你这小辈!你师父当年与我讨教医术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里!”
刘松风早已她气得口不择言了,痛心疾首道:“若非你此前一直用那些歪门邪道给他强行压制伤势,如今也不至于此!你那是治病疗伤吗?!你那根本就是要害死他!”
秋泽倒是注意到铃子了,此时却只能朝她尴尬一笑。
铃子叹了口气,道:“两位……”
“放屁!”
墨婵一手重重打在冰棺上,大怒道:“那些方子全都是我和他一起商量的,完美无缺,天王老子过来也写不出更好的!”
“那就是你们两个不懂事的凑到了一起,心里半点谱都没有!”刘松风差点没直接拂袖走人,半天忍不住气,还是把手里那张方子直接拍成了几片碎纸,“凤族的内丹你都敢这样折腾?你还嫌人死得不够快?我告诉你,就算换一个健全人在这儿,也能给他活生生痛死!”
“你这么会嚷嚷,你怎么说不出个能用的办法啊?”墨婵翻了个白眼,冷笑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几天内救不了他咱们所有人一起玩儿完,你要真能写出个救急又稳妥的方子给我,我现在就跟你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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