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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儿竟然跑到灶下塞柴火去了,她可不是勤快,而是觉得好奇。
才一会儿,她便把火星给弄到灶膛外来了,差点把她裤子给燃了。
“哎哟,你个小祖宗,你这是要放火烧宅子啊!”樱娘跑过来扑熄火苗子,把她拉开了。
这顿饭菜做得一点儿也不可口,不是咸了就是淡了,饽饽蒸得也难吃,硬邦邦的。这还是在樱娘和伯明的指点下才做出这样的,若是让念儿一人独做,整个厨房估计都要被他糟蹋了。
不过樱娘和伯明还算是欣慰的,寻思着再多教几次,以后念儿即便一人在家,应该知道怎么做饭吃了。
樱娘边吃边说:“念儿,你想去秋风堂么?”
念儿摇头道:“不想!前几日他们在路边玩,拿棍子在路边写字,还没我写得好看哩,也没我认的字多。还有,十个加三十五个他们都不知道该是多少,还要掰手指头、脚指头,最后还是没算出来,一个个的都蠢死了。”
樱娘与伯明噎住了,如鲠在喉,念儿的骄傲感太甚了,已经快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了。
想到秋风堂里有甄家的好些男孩儿,还有葛家的。樱娘便寻思着让念儿进去受受挫也好,因为那两家的孩子可都不是好惹的。
樱娘酝酿了好一会儿,才道:“不想去也得去,去那里不只是读书认字,还要跟着先生学很多做人的道理。像你这般动不动就伸手打人,还张口闭口说别人蠢,爹娘说的你又不听,再这样下去,你岂不是要翻天了?”
念儿放下了碗筷,这样的饭菜,他实在吃不下多少,“那我就去好了,正好想去会会他们几个呢!”
樱娘和伯明见他说完就回自己屋的,那神情像个小大人似的,他们俩眼神交汇,互相了几眼,都不知该怎么办了,教养孩子可真是个大难题。
清儿吵闹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哥哥不去幼儿院了,就没有人帮我打架了。”她心里也有着小心思,若是哥哥不在幼儿院了,她以后就不敢随便咬人了。
樱娘与伯明真是无语了,心里叹着气。大的是有主意、有脾气,虽也时常承认错误,但就是太傲气,一副谁都比不上他的气势。而这个小的,虽然才三岁多,却时常以捉弄人为乐,还很会看眼色行事,每次都是偷偷地捉弄人,不让云儿她们瞧见。看似倒古灵精怪的,就是太任性。
樱娘和伯明此时都意识到,管教孩子的事不能再拖了。
次日,他们俩一起送孩子们去了幼儿院,让念儿跟伙伴们一一道歉。虽然他不情不愿的,但总算是开口了。
之后他们俩便一起来到秋风堂,找那位教书先生。教书先生姓杨,跟伯明年纪相仿,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他态度谦恭,语气也十分柔和,他自然是愿意收念儿的,说这几日就送来都行的。至于女孩儿,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收。
从秋风堂出来后,樱娘就心生了一个想法,“伯明,小暖和小语、小慧都大了,咱们的清儿过个两三年也不能在幼儿院混了。其实不只咱们几家,也有好多家境好一些的人家想让女孩儿多读点书的。要不……咱们办个女子学堂,然后请女教书先生来教她们,不仅教读书写字,还教女红,也教一些礼仪规矩和做人的道理。总之得让这些女孩儿以后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你意下如何?”
伯明听了眼前一亮,樱娘不就是上得厅堂也下得厨房的最好的例子么,他才要说好,却又止住了。
“怎么了,这样不好么?”樱娘还以为伯明会像很多人家那般,认为女孩儿无才便是德,所以才不太乐意。
其实伯明早被她给熏陶了,哪里还会是那种想法。他叹道:“好是好,只是从哪来去找这样的女教书先生?”
“要不……咱们去找姚姑姑帮忙,她应该认识从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听说那些教养嬷嬷本事可不小,将许多大户人家的姑娘教养成大家闺秀,不仅举手投足十分得体,还会写诗作赋。只是教养嬷嬷看重的是三从四德,和教书先生所侧重的东西肯定不一样。除了请教养嬷嬷来,我以后得了空也可以过一把教书先生的瘾,时常去教教她们,你觉得怎么样?”
伯明这才反应过来,樱娘才是教书先生的最好人选,点头道:“好啊,有你和教养嬷嬷两人轮流来教,我也放心了,否则我还担心教养嬷嬷会把孩子们都教得一板一眼了。自从那些商贾派人来永镇运货后,咱们有一年多没去乌州吧,姚姑姑也不知过得咋样了?”
樱娘感慨道:“确实是好久没去了,过几日咱们一起去,我也想看看姚姑姑了。现在家里已经有了马车,往返一趟也没以前那么费劲了。”
招娣听樱娘说要办女子学堂,忽然又愿意让小暖读书了。因为全都是女孩儿,她不再担心小暖整日和男孩儿混在一起了,这才是她最开始不想让小暖去秋风堂的最要紧的原因。
招娣和银月都凑了钱给樱娘,然后一起选好地方请师傅们来盖屋子。
过了几日,樱娘要和伯明一起去乌州了,他们提前把两个孩子交给了招娣。
乌州这几年却没有多大变化,他们俩走在街头上,发现和六年前的感觉一样。
只是,这次来到李府时,却发现与往年不同,门口看守的小厮只剩一个,还愁眉苦脸的。
“这位小哥,你还记得我们俩么,我们是永镇来的。”樱娘还记得这位小厮,可是这位小厮像是不愿搭理他们俩,樱娘便以为他已经把她和伯明给忘记了。
这位小厮懒懒地抬起头来,“我记得你们,只是你们好似一年多没来了吧?李府早已今不如昔,你们来也捞不到啥油水,就别来找夫人的麻烦了。”
樱娘与伯明听了同时一惊,今不如昔?难道李府出了啥事?
樱娘从袖兜里掏出一颗一两重的银子塞给小厮,“我们来可不是为了捞油水,只是为了探望你家夫人而已,还望你能赶紧进去禀告一声。”
小厮都一年多没见着打赏的银子了,更没想到会樱娘出手这么大方,一拿就是一两银!他拿着钱高兴地跑了进去。
没过多久,小厮就出来了,说夫人请他们进去。樱娘与伯明才跨进院门几十步,便见姚姑姑迎面走来了,她刚才只是在屋里稍整理了一下妆容,就亲自上前来迎接。
樱娘远远一眼就瞧见姚姑姑的姿容不如当年了,虽然还是那样的容貌,却没有当年那般容光焕发。除了脸色没有光泽,身上的装扮也差了许多,以前都是金丝绣花锦布衣,有些还是滚白裘毛领的,头上插的是金钗玉簪。
而此时的她,却是一身极普通的绣花细棉布衣,头上也只斜插着一支银簪。论起打扮,甚至还没有樱娘时兴了。
最关键的是,她身边一个丫头也没有了,就她独自一人。
樱娘小跑着过去,有些哽咽地道:“姚姑姑,都怪我,好久没来看你了。”
姚姑姑神色虽然没有光彩,却极平和,她拉着樱娘的手,柔声道:“现在来看我也不迟啊,咱们进去叙话吧。”
这间正堂也与往年大不一样,以前摆放着那些珍贵器玩一件都不剩了,就连阁架子都不见了,还有那些名贵树木打制的椅子也都换成了普通的杉木椅。
樱娘与姚姑姑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往的,从来不讲究什么隐晦,毕竟两人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也不需要拐弯抹角的。
樱娘一句多话都不说,直入话题:“姚姑姑,家里是遭了什么大祸么,怎的冷清成这样子了?李大哥呢,还有他的那些孩子们呢?”
姚姑姑给她和伯明沏上了茶,这是最普通的山茶,然后坐了下来,慢悠悠地说道:“都说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我们这李府却在一年之内败落了。去年朝廷与西戎大战,国库不足,前线军粮跟不上,将士们饿得都快自相残杀了。后来皇上就派钦差大臣向李长安借银子,这一借就是两百万两。本来,即便朝廷一两银都没得还,李府也不至于混成这个样子,却不承想,几个月后生意又做败了一大笔。家里拿不出银子还债,债主们便纷纷上门,能搬的都搬走了,就连我那些上好的衣裳和头面都没剩一件。唉,首饰衣裳的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没就没了吧。”
李府已经败落了一年多,她早已接受了眼前的事实。
她抿了口茶,又接着道:“李长安近来在忙着寻人买宅院,打算卖了钱后,给几个孩子们分一分。两个儿子本来都是要考仕途的,可是殿试迟迟没举办,因为朝廷一心一意关注着战事,哪里有精力选文官。所以两个儿子都在家坐吃山空,这会子也和他们的爹一块出门了。两个女儿一个是去年出阁,一个是两个月前出阁,如今家道败落,她们嫁的也是极普通的人家。李长安说,到时候也分一点给两个女儿家吧,总归不能让她们过得太苦。”
樱娘和伯明听了久久不知该说什么,这世道变得太快了。前几年朝廷还在修别宫,大耗民脂民膏,直到国库空虚了,那些干了三年徭役的劳苦人民终于得以回家。没想到紧接着又是战事,朝廷没有钱打事,只好打富商人家的主意,李府树大招风,是如何也躲不过的。
以朝廷那虚弱的国库,怕是十年后都还不清李府的钱。而且,皇上到底想不想还,那还得另说。李府倒是得了一张有皇上玉玺红印的欠条,但是谁敢拿着欠条去找皇上还钱?
樱娘难过了一阵,忽然想起姚姑姑刚才说卖宅院的事,便问道:“把这宅院卖了,你们这一家子去哪儿生活?”
姚姑姑淡然一笑,“待卖了宅院得了钱,就先分一半给几个孩子。两个儿子都成了亲,也该过自己的日子了。我和李长安会拿着剩下的钱去乡下盖个小院子,这宅院应该能卖不少钱,只要不奢侈,足够一辈子花销了,你们无需为我担心。李长安如今年纪也太了,不再想生意上的事了。他说了,生意做大了,都逃不过朝廷的眼睛,还是在乡下颐养天年好。”
樱娘心里知道,李长安才刚四十就想着颐养天年,那也是极其无奈的事,看来他是对朝廷彻底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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