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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河送来消息,阿兄今后要常驻荆州,张先生奉命前来协助。你我随阿兄驻兵,五日后就能同张参军见面。”
秦玦:“……”
打击还能来得再快些吗?
太和四年,十二月下旬
慕容垂奔赴沛郡,受到段太守热情接待。知晓前者意图,段太守郑重表示,必会鼎力相助。
“道业放心留下,我在一日,慕容评和可足浑氏休想动你分毫!”
换成旁人,慕容垂还会有几分不信,说话之人是段太守,大可抛开一切疑虑。
以段氏的实力,只要死卡主不放,无论可足浑氏还是慕容评,休想将手伸入沛郡,遑论寻慕容垂的麻烦。
“如今晋军已退,道业何妨上表,为手下将帅请功。”
“请功?”未能取胜,如何请功?
“然。”
段太守常年浸-淫-权谋,比慕容垂更了解邺城状况。见后者面露疑惑,轻轻敲了敲桌面,慢条斯理道:“几月前,晋军大举入我国境,连下数州,兵临邺城之下。”
慕容垂皱眉,并未出言打断。
“五万大军进驻枋头,邺城危在旦夕。慕容评不能守城,欲舍弃中原之地,蛊惑天子返回祖地,何等懦弱无能!”
“我更闻听,为求氐人出兵,他竟愿割数个州郡,此举何异于叛-国!”
“可足浑氏玩弄权术,同慕容评互相勾结,几坏先祖基业!”
段太守越说越怒,继而拍案而起。
“不是道业临危出兵,挡住五万晋军,邺城如何能安?”
“若非道业同玄明同心戮力,不惜精锐设伏汝阴,灭万余晋兵,威慑遗晋,令其仓皇逃窜,难保明岁晋军不会卷土重来,再犯我国境。”
段太守义正言辞,一番话有理有据。
慕容垂当场愣住。
原来他竟不是战败,而是于国有功?
“自然有功!”段太守正色道。
“道业理当上表请功,好教慕容评与可足浑氏知晓,不是道业手下精锐,他们就能在邺城安享太平?慕容评卖国之事亦当深究,如此无德无行之人,岂能胜任一国太傅!”
慕容垂斟酌片刻,当场同意上表。
“多谢舅兄指点!”
“道业客气。”
两人商定之后,慕容垂亲笔写成表书,由段太守派人送往邺城。
与表书一同送达的,还有段太守对慕容评的弹劾,包括他怯敌懦弱,欲舍弃中原大好河山,以及背弃先祖,出-卖-国土的种种罪行,全都说得清清楚楚。
表书递上,在邺城掀起轩然大波。
慕容评勃然大怒,恨不能派兵围了沛郡,给慕容垂和段太守好看。无奈,事情不能这么办。真围了沛郡,朝中上下的口水就能淹死他。
更闹心的是,氐人得知晋国退兵,迅速派遣使者来燕,要求慕容评兑现承诺。
看到竹简上的几行字,慕容评当真想要吐血。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
什么叫割让荆州和豫州,他什么时候答应把这两地给氐人了?还有,什么叫郡县已非燕地,燕国无法做主,需以他地代偿?
“苻坚想做什么?以为我当真好欺?!”
慕容评狠狠摔飞国书,双目赤红,状似疯-魔一般。
千般算计,万般思量,到头来,陷入套中的竟是他自己!
慕容评被慕容垂和段太守抓住小辫子,又遇苻坚王猛追讨欠债,日子过得无比艰辛,一片水深火热。
燕国朝堂愈发混乱,群臣无心处理政事,陆续陷入权-利-争-夺的漩涡。
秦国派入燕国的军队先后灭在秦璟手中,苻坚接到消息,好一阵肉疼。没证据和秦氏坞堡开战,也没把握一战而胜,干脆柿子捡软的捏,抄起刀子狠-捅慕容鲜卑,打算从对方身上收回本钱。
秦璟领兵撤出豫州,在荆州扎营。
洛州派遣的工匠陆续抵达,有依约北上的相里兄弟,荆州的坞堡迅速建起,规模不及西河等地,坚固程度和防御能力却远胜任何一座坞堡,堪称北地翘楚。
临近年底,几方势力纵横绞杀,北方的局势愈发混乱。
慕容鲜卑吃了大亏,似病入膏肓,却硬是扛着不肯咽气。
氐人趁火打劫,奈何失去两万兵力,又少了乞伏鲜卑这个有力打手,底气算不上太足,短时间只能内小打小闹,无法掀起大的战事。
秦氏坞堡统辖的州郡陆续增加,连成一条长带,纵贯南北。
同是汉人政权,都城位于姑臧的张凉,此前被氐人压制得喘不过气来,见氐人实力削减,竟趁机派兵夺回边境两处要塞,很是威风了一回。
从桓容手中买到武器的杂胡暗中结盟,愤起杀死鲜卑税官,在燕境内举起反旗。先是巴氐,后是羯族和羌人,紧接着,部分匈奴和吐谷浑人也凑起热闹。
甭管能不能推-翻鲜卑立国,多抢几把总是实在。
战火燃烧屡扑不灭,慕容鲜卑愈发不稳。氐人境内受到影响,杂胡聚居的州郡皆重兵把守,稍有风吹草动便如临大敌。
与之相对,西河等地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因居民多为汉人,兼仆兵凶悍,杂胡不敢轻易侵扰,大量商队和逃难的部落群聚于此,一时之间,繁荣更胜往昔。
北方乱成一锅粥时,桓容离开北伐大军,顺利返回建康。
入城之日,刚好是十二月辛丑,腊日佳节。
篱门大开,秦淮河上船来船往,岸边行人接踵摩肩,挥袖成云,热闹非凡。
桓府健仆早在篱门前恭候,见到带有桓府标志的马车,立刻迎上前行礼。
“见过郎君!”
桓容拉开车窗,笑道:“阿母派你来的?”
“殿下知晓郎君归来,命仆等守于此处,迎郎君归府。”
桓容不欲耽搁,正要令马车前行,忽听前方传来一阵鼓声,人群中发出如山般的欢呼。
随着呼声高涨,河上的行船陆续停住。
艄公船夫不论,船主和客旅纷纷走上船头,翘首张望,因惊喜而满脸通红。
“是王氏郎君!”
“是陈郡谢氏!”
“那是吴郡陆氏!”
“我看到了,是陈郡殷氏!”
呼声一阵高过一阵,近乎压过鼓声。
人群越聚越多,道路被阻,暂时无法前行。
桓容心生好奇,干脆推开车门,站到车辕上,借衣袖遮挡,同众人一起张望。
河岸旁立起成排皮鼓,鼓身俱刻有独特标记。
二十多名宽袖长衫的士族郎君立在鼓前,戴胡公头,手持木质鼓锤,踩着特定的步伐,有力的击出鼓音。
咚、咚、咚!
鼓声一阵急似一阵,一声高过一声。
郎君高举手臂,长袖翻飞,衣摆轻扬。
束发的绢布松脱,黑发似绸缎飞舞,汗水沿着鬓角滑落,映着冬日暖阳,仿佛透明的珍珠般闪闪发光。
咚!
又是一记重鼓,郎君同时振袖,仿佛展翅的仙鹤,齐齐击出最强音。
“好!”
喝彩声如山呼海啸。
数十名缠着腰鼓的少年和女郎出现在人群中,少年扮作金刚力士,女郎发间瓒着刻有凶兽纹的发钗,手中的木槌击向腰鼓,不似之前强硬,却另有一种震撼人心。
鼓声齐鸣,逐走百疫。
岸边的百姓随鼓声齐喝,舞动双臂,双脚用力踏地,动作并不优美,尽是粗犷豪放。
谁言汉家已孱弱?
谁言华夏无豪情?
看着这一幕,桓容眼眶微热,一股说不出的情绪在胸中澎湃。
岸边的皮鼓陆续被移走,士族郎君尚未及离去。为首之人望见不远处的马车,认出车上的桓容,当即摘下胡公头,笑着对桓容挥手:“容弟!”
见是谢玄,桓容在车上还礼。衣袖落下瞬间,突然察觉不对。
马车附近一阵诡异的寂静,旋即有人发出一声高呼:“是桓氏郎君!生擒鲜卑中山王的桓氏郎君!”
“真是桓氏郎君?”
“去岁上巳节我曾见过,不会错!”
人潮汹涌,齐齐向马车涌来。
银钗、绢花和布帕陆续飞来,桓容尚能保持镇定。不料想,几名女郎过于激动,绢帕不够扔,直接扔鼓锤,鼓锤不过瘾,竟将腰鼓举了起来!
看到凌空飞来的黑影,桓容冒出一头冷汗,忙不迭躲回车厢。
鼓锤就算了,腰鼓扔过来,这是真心仰慕还是要一击必杀?
看到这片混乱,谢玄静默两秒,果断戴上胡公头,衣袖举起,借健仆的掩护冲出人群。
桓容在车厢里清楚看到这一幕,悲愤得泪水横流。
谢兄,麻烦因你而起,好歹帮忙分散一下火力。
抬脚就走算怎么回事?
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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