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 随着你老去的脸，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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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女儿就要出嫁了，真好……”

于妍妍的妈妈摸着女儿的头发，没有会在女儿即将要出嫁前不落泪的，自己养了十几年如珠如宝一样的孩子，要亲手送到别人的手上，那种挖心的过程很难以想象，生养了她你才会明白那种痛心，尽管她也仅仅就是出嫁，也许婆家到娘家很近。

于妍妍趴在母亲的怀里，说起来她都三十岁了，现在竟然赖在母亲的怀里，半趴在母亲的胸口，倾听着母亲的心跳声，双手环住母亲的腰身，于妍妍的母亲就这样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于妍妍的发丝。

“你明天去看看你爸吧。”

于母挪开头，不愿意去看女儿的脸。

于妍妍愣了愣，是啊，她差点就将父亲给忘记了。

于妍妍从母亲的腿上起身，自己回了房间里，抱着胳膊在原地站了很久。

她妈是个很尽责的母亲，如果不是一定，是绝对不会开这个口让她去看爸爸的。

于妍妍坐在床上出神很久。

跟很多普通的家庭一样，家里的顶梁柱就是父亲，每对夫妻都一定会经历过一些不愉快，就例如舌头和牙齿也是偶尔会打架，于妍妍的记忆里父母的感情不能算好，父亲的脾气很怪，从来不会夸奖她，不会给她鼓励，在父亲的那里，她得不到温暖。

后来呢？

那些过往她甚至已经渐渐淡忘了，父亲生病的时候住在医院里，躺在床上，说句话都是那样的困难，于妍妍从来没有看见过那样脆弱的父亲，他只能那样的躺着，呼吸着，说不定哪天他的呼吸就被取消了。

他用眼睛看着她，父女之间的隔阂实在太深了，有太多的心结。

怨恨过，抱怨过，她也想过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如同别人家那样，有个慈祥的父亲，能对着她夸上一句，对着她鼓励一句，给她信心，可父亲没有，他永远都是觉得她做的不够好，觉得她做的都是不对的，她做的还不够，她为什么不能跟那些更好的人去比一比呢。

可是这个时候他已经躺了下来，他不能在动，甚至不能任意的说话表达自己心里的想法。

于妍妍很犟，她尽管每天都是嘻嘻哈哈的，看起来温柔永远不会生气的样子，可内心里很倔强，如果认定一件事儿，自己是绝对不会改变心意的，因为曾经的一顿训斥于妍妍尽管嘴上还在叫爸，可心里是怨恨的。

于妈妈出去打饭去了，于妍妍说自己要去上学，她那时候还在念高中。

“那我就走了。”

心里很柔软，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无比的刚硬，她心里并不是那样想的，她很想告诉他，我很想你，我的心里很难受，她也想趴在爸爸的身边撒娇，也想告诉爸爸学习上的一些事情，她的成绩没有那么好，她觉得很累，她觉得肩上有压力，现在似乎明白了父亲以前所说的一些压力。

可她什么都不能说，她倔强的站在原地，她也忘记了是什么样的过往让她不敢跟父亲说一句真心话。

“妍妍……”

父亲开了口，动了动，伸出手对着女儿伸伸手，试着笑笑。

于妍妍的父亲那时候真的已经很老了，很沧桑，比起来同龄的人他显得更加的苍老，病痛已经将他折磨的脱了原型，躺在哪里，对着她笑笑，伸着手，就那样伸着手。

空气里好像有属于金色的颗粒在飞翔。

于妍妍已经记不清了，这是自己等了多少年的一幕。

父亲从来不会温柔的喊她妍妍，生气的时候会连名带姓的喊她于妍妍，从小到大她总想做出来一些事情让父亲觉得骄傲，可永远都没有，永远不能让她觉得自己或许能有点出息。

于妍妍站住脚步，背着书包，扭过头看着父亲。

父女的心结就是那一天打开的，父亲拉着于妍妍的手，放下了父亲的架子。

父亲去的很快，终于可以脱离痛苦了，可却把回忆留给了于妍妍。

她从来都没有对父亲说过一句，她爱父亲。

“妍妍，领着自扬去看看你爸爸，你要结婚了，告诉他……”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母亲坐在房间里就那样的坐着，于妍妍躺在床上就那样的躺着。

她小的时候城市不像是现在这样发达，有些破旧，就连如今的城外也比不上，慢慢长大，距离被拉开，讲很多话都很短，距离感。

上高中时期的于妍妍不懂得距离感，但是她懂得，她需要别人的肯定，她期期盼盼的很少，只是父亲一个肯定的眼神，一句话，你做的很好，你做的真好。

一路念书考学毕业当了老师，回头看看，她走的这样的努力，何尝不是为了一句肯定，父亲是没有了，但是她相信父亲会在天上看着她，看着她然后夸奖她，然后微笑着的对着她说，你，做的很好，做的真好。

是个能叫他觉得骄傲的女儿。

她要的不多，从来就不多。

于妍妍领着简自扬去了山上，哪里埋葬着父亲，父亲就静静的躺在下面。

妈妈说，不能每天都来，因为这里并不是你能经常来的地方，人走了你不能去纠缠，不然就是不让他安心，他会变得不安稳。

于妍妍从来不敢随意的上来，妈妈说可以她才来。

站在这里，咬着唇，紧紧的咬着，不肯松开就那样倔强的站着，就像是很多时候她跟父亲吵架以后，她就站在原地，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的站着，自己惩罚自己。

如果爸爸愿意说一句话，你回去吧，你睡觉去吧，也许她心里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

她觉得爸爸很遥远，好严肃，根本就没有办法说心事，明明小时候最疼自己的人就是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父女俩个人之间有了这么深的隔阂呢？

爸，我来看你了。

你是否看得见，我把妈妈照顾的很好，我把这个家撑了起来，有着一份还算是不错的工作，至少饿不死，没有太大的成就，可日子至少是过起来了，没有让母亲觉得很难过，偶尔还能叫母亲觉得幸福，这算不算是一种成功？

于妍妍记得，自己曾经在父亲的病床前，她低着头，不敢去看父亲的脸，那时候父亲实在有些吓人，后来的后来，她后悔了很多次，那是自己的父亲，怎么会害怕呢？

无数次的埋怨自己，埋怨自己并不是个很乖很懂事的女儿。

她答应爸爸会把妈妈照顾好，答应爸爸会把妈妈照顾的很好。

爸爸，你现在是否看见了，我带给妈妈快乐了。

埋怨过去，其实剥开那层淡淡的埋怨之后，里面包裹着的就是爱，记忆里最为深刻的就是父亲曾经带着她，把她架在肩膀上的小时候，她的小时候过的真的很快乐，尽管没有现在的高楼大厦，没有小汽车，街上更加没有这样的繁华，吃的东西吃来吃去就那么几样，偶尔吃个糖块就会觉得很幸福。

母女两个人彻夜长谈，关着房门，于妍妍掀开被子躺在母亲的身边，母亲动动枕头看着她的脸。

“还怨恨你爸吗？”伸出手给女儿把发丝整理整理，不让发丝纠缠在女儿的脸上。

她的年纪大，有些事情想的很开，反倒是孩子，因为小，小时候又倔强，他们夫妻教育孩子的方法很有问题，这些她都明白，没有给女儿一个健康快乐无忧的环境，没有对孩子表达足够的爱，以前以为孩子不需要，不懂，可渐渐的才懂，有些孩子需要别人的夸赞，她心心念念盼望的也就是父母一句，你做的很好这样的一句简简单单的话。

“怎么会恨呢，把我养大，给了我温饱……”

母亲叹口气。

“你小时候他很喜欢你，你长大了，你们总是僵持着，你爸很心疼你，你念书到多晚，他尽管不说却一直不睡，你喜欢吃什么，早上他就买回来放在桌子上，你没有新衣服穿，总是说我，对女儿关心不够……”

可能父爱跟母爱有些不同，父爱来的更加的低调，有些男人不善言辞，他明明很关心孩子，却不愿意在孩子的面前表露。

夫妻一场，丈夫对她怎么样且不提，她不能叫孩子恨她爸爸。

这个伤口早几年她就想说出来了，父亲是爱你的，只是他的表达有问题。

有父母去爱护的孩子，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

于妍妍将头靠近母亲的怀里。

“嗯，我知道的，我觉得很幸福。”

抛开往事，细细一想，只会觉得自己很幸福，她拥有的其实都是很平常的一些，但却很温暖，想想就觉得温暖溢满了心口。

＊

若晖下楼的时候脚崴了一下，下的太急，自己被昊阳扶到一旁的沙发上去坐。

简昊阳蹲在地上，给母亲看着脚踝。

“就是扭了一下，问题不大。”

昊阳要起身，若晖的手落在儿子的头上。

“我儿子真优秀，妈妈现在都要靠你照顾了。”

简昊阳挠挠头，笑了笑。

若晖看着小儿子，她对小儿子有很多的亏欠，可是因为两个孩子，老大又是这样的情况，她实在顾虑不上，那时候自扬这样的情况，昊阳就是留在身旁，恐怕也会受到影响。

“觉得爸爸妈妈对你哥更加好是不是？”

这话若晖很早就想问，她从前以为人的心不会存在着偏的问题，一样的都是儿子，一样的都是从自己的身上掉下来的，可经历过后才会明白，其实人的心就都是偏的。

这些年她不说，不代表她心里不知道，不懂。

昊阳摇头，觉得母亲今天真怪。

许是他心大吧，从小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公平的，在爷爷奶奶的手边长大，跟姑姑也没有差很多，小时候一起玩，长大了还是混在一起，没觉得有遗憾，没觉得不公平。

若晖摸着儿子的头，对着他笑。

“妈妈觉得很幸福，因为我有个好儿子。”

昊阳觉得有点发麻，无缘无故的夸奖自己，老话不是说非奸即盗嘛，还是他做错了什么？母亲现在先勾起过去的那些，然后打算把他从轻处理了？

带着狐疑，看着若晖：“妈，你直接说吧，我做了什么又惹你不高兴了？”

若晖原本很感动，很想哭，很想告诉儿子，自己其实很爱他，然后简昊阳问了这句话以后，她就所有的情绪都没了，丢光光了，她现在一点都不感动了。

若晖看着小儿子的背影，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像谁，个性脾气都有些欢脱，整天嘻嘻哈哈的，每天都很快乐，永远都在笑，你在他的脸上很少看不见笑容。

昊阳陪着爷爷奶奶一起用餐，吃着吃着的时候爷爷就那样倒了下去。

这是简宁近期第二次进医院，人老了，身体到了一定的年龄，就开始出现老化。

“爷爷……”

“简宁……”

昊阳站在病房外，自己摸了一把脸，一夜没有睡。

“跟我奶什么都别说……”

“可是……”

“有事儿我担着，什么都不要说。”

昊阳从外面推门进来，奶奶就陪在爷爷的身边，其实王冉清楚，简宁这一次也许就不能在出院了，以后恐怕是要留在医院治疗了，孩子不肯告诉他们，她就装着不知道。

昊阳撑着笑容，陪着奶奶嘻嘻哈哈的，跟自扬不同，昊阳是什么话都敢说的，经常拿自己奶奶开玩笑，什么玩笑也都敢开，王冉顶多也就是笑笑，因为这是孙子，换成了其他人，她肯定是要翻脸的。

小时候不大点的时候就在他们的身前，你看一转眼小孩子就成了大小伙子，很阳光很帅气，又那么的健康热情。

“晚上我陪床，奶奶你先回去。”

昊阳还是想将王冉弄回家。

“不用了，奶奶以后就打算住在医院里了，别通知你爸……”

不是大毛病，可想离开医院太难，有她照顾就好，现在还没有到需要别人侍候的地步。

简昊阳低着头不说话，他没想到奶奶都猜到了。

“你先回去，明天我回家把东西收拾收拾，然后你给我拿过来。”

简昊阳没有走，自己坐在沙发上，病床上的爷爷的手被奶奶握着。

其实有时候简昊阳开玩笑也经常说，我奶又不是什么美女，爷爷年轻的时候一定很帅，为什么要选择奶奶呢？是没选择还是身体有什么疾病，简宁总是笑，王冉则是用眼睛剜他，可是昊阳不怕。

他到底是年轻，坚持不住，耐心也不够，坐着坐着，过了十二点就有点扛不住，闭着眼睛头一直摇啊摇的，困的不行，爷爷那边还挂着针，他就给忘记了，或者说他根本已经想不到这些事情了。

王冉从来没对孙子发过什么脾气，可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我说让你回去，你又不肯回去，你爷爷在挂针，瓶子都空了……”

昊阳低着头，他真不是故意的，不知道怎么搞的就睡过头了，是自己的错，他就得认。

王冉的脸色很不好看，简昊阳一直低着头，被喷的很厉害。

早上自己给自己妈打电话：“这次我奶真的发飙了，把我骂的好惨……”

简宁醒过来的时候，病房里很安静，病房里似乎有花的味道，他寻着味道找过去，然后就看见了摆放在沙发旁边的花瓶，花开的正艳，上面还带着水珠，应该有喷过水，很好闻的味道。

简昊阳坐在椅子上，总是一个姿势坐着，他肯定会困的，说白了他就是一个大小孩儿，头摇摇晃晃的就差没摇到地上去了。

简宁伸出手，手上还挂着针，撑住孙子的头。

“醒了？”

昊阳对着爷爷笑笑：“嗯，您老觉得身体如何呀？”

笑嘻嘻的打趣自己爷爷，他永远就都是这样，没什么正经的样子，也没什么所谓的大小之分。

“你奶奶昨天骂你了？”

昊阳抓抓头发：“我奶，我还能不知道，刀子嘴豆腐心，因为生气了才说我两句，平时宠我都来不及呢，我没有告诉姑姑你住院了……”

姑姑知道了又得折腾，他实在不想让任何人伤心。

简宁点头。

闭着眼睛在休息，王冉收拾好了家里的东西，拎着袋子来了医院，里面装的都是一些吃的，推门进来，就看着昊阳坐在床边的那个椅子上，手紧紧握着他爷爷的，陪着他爷爷说话，他知道的笑话很多，在他身边似乎每天都有好玩的事情发生，空气里都多了一抹快乐的氛围。

“奶来了……”

昊阳不会生气，你说的在严重他也不会生气，不会往心里去。

没有给王冉让位置，自己依旧坐在这里。

“我现在算是明白我爷为什么喜欢我奶了……想我也是简家的二孙子……”

王冉没忍住，笑了出来，这话说的，小孙子就小孙子嘛，还弄出来一个二孙子。

“怎么说我也应该地位高于我爷，不是说大孙子重于一切嘛……”

王冉推推昊阳的头。

“你没你爷爷重要……”

“我奶的眼光也不怎么好，我爷估计也是，所以只能说你们是臭味相同，我这样的少年，就连风见了恐怕都会羞涩的……”

风羞涩没羞涩王冉不知道，她现在知道的就是，温柔的看着病床上的人和昊阳。

＊

于妍妍走出学校，简自扬捧着花，很大的一捧，她站在路的对面，他站在路的这边，中间在通车。

“看见没……”

学生是觉得什么都是好奇的，原本就是好奇的年纪，指着马路对面的人在围观，谁都不肯走，一些男生倒是没有兴趣看这些，毕竟男的对男的没有吸引力。

简自扬看着这真的车流，一辆压着一辆车，谁都不肯示弱，这前方要走出去几百米的位置才有红绿灯，车队一直就没有停下来，他等不及了，自己穿了过去。

“看车……”

于妍妍喊着。

看着实在有点吓人，车子都是在全速的前进，他就这样跑了过来，在车海里穿了过来，就那样捧着花跑到她的面前。

于妍妍伸手接过花束，这是男人第一次送花给她。

无论是上学的时候还是毕业之后，真的是人生第一次收花。

“这是简自扬吧……”

学校老师会对简自扬有很深的印象，主要就是因为简自扬的家庭，这样的学生谁会记不住呢，又是个有病的孩子，记得牢牢的。

于妍妍的一张笑脸涨红番茄，这回好了，全学校都要知道了。

其实没有于妍妍想的那么严重，女生们都觉得这样很好，多浪漫，教过的学生最后变成老公了，准老公又是个帅哥，这让她们增加了学习的积极性，将来都去考师范好了，这样将来弄不好也会有一样的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