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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尊的妹子雷氏,闺名雷盈盈,娘家在这蒙国南境是望族,不然也不得以和蒙家结亲,成为国公的儿媳妇,她的娘家和郑家向来交情不错,去了郑府,一通报,便被接进后院,和郑家的老太君请过安,和其余夫人们说了几句闲话,便要去郑七小姐院子说话。
两人原先也是认识的,郑七小姐倒也没多想,殷勤招待,坐下来没说几句,雷盈盈就开始叹气。
郑小姐自然要问夫人何事忧烦,雷盈盈便携了她的手,和她道:“七姑娘,你是有所不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难得回一趟娘家,暂住在哥哥那里,如今方知我那嫂子,这些年因为一直膝下无子,脾性越发地古怪了。今日我那嫂子,说是想要给我那侄女儿请位丽人堂的管事来,为她日后的簪花宴好生做些谋划。人请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丽人堂的管事就触怒了我那嫂子,被折腾得……我都不忍说,可怜我那侄女儿吓得不轻,小脸儿都白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惹出什么病来。你说我劝吧,终究是客,管不了嫂子的事;不劝吧,这眼睁睁地也看不下去,说不得,只好来你们郑府避避,松散松散心情,也就你们府里,敦亲睦邻,上下和气,让人瞧着,就舒畅许多。”
郑七小姐怔怔地听着,也不好对人家家事置喙,只得道:“可怜那管事,事后还请夫人多多抚慰为好,人家虽是商户,可也是爹生娘养,总不能白白吃了苦去。再说也于府尊大人官声有碍。”
“可不是嘛。安慰自然是要安慰的,总归是我嫂子脾气太烈了些。”雷盈盈长吁短叹,接着又愁眉苦脸地道,“只是只怕安慰也是不够的,丽人堂终归是女王的产业,虽说女王令旨不出帝歌,不涉蒙国内政,但终究是江山名义共主,据说人最近也在浮水附近,离咱们近得很,这要丽人堂出了什么事,惊动女王,也不是个妥当的。你不知道,我这心里一直咚咚地跳,真怕……真怕出人命啊……”
郑七小姐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吓了一跳,怔怔地瞧着她。
雷盈盈忽然眼睛一亮,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声道:“七姑娘,说到底这是一条人命,再说真要出了什么事,雷家难免有麻烦,雷郑两家同气连枝,总不能眼看着这事不可收拾吧?”
郑七小姐又怔了怔,慢慢抽出手,道:“话虽如此,只是若思不过是个闺阁女子,怎可随意干涉府尊夫人行事?夫人您身为小姑子,都轻重拿捏不得,若思便更不合适了。”
雷盈盈窒了一下,暗暗想这郑家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姑娘却不是书呆子,没那么好骗,这话说得颇有些厉害,随即便笑眉笑眼地道:“自然不能让你这么一个待出阁的姑娘,去干涉人家家事,只是想你帮着解个围。这闹事都是关起门来闹,一旦有客上门,谁还做得出什么?所以我只是想请七小姐,去给我那侄女参谋参谋,如何能在簪花宴上一鸣惊人,夺得头彩。当年你可是簪花宴头名,琴棋书画四艺第一,至今还是我濮阳无可超越的胜绩,以这个名义,断然是天经地义,便是我那嫂子也是欢喜的,她早就想请你了,又碍着你即将出阁,不好意思开口罢了。你一去,她必定什么事儿都没了。”
见郑七小姐沉吟,又谆谆善诱道:“七姑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于你,不过是移步一趟的事儿,又帮了府尊夫人和我家侄女,又救了那无辜女管事的命,这等不费力气的积德之事,何乐不为。”
郑七小姐听着,神情动容,半晌起身道:“那我去禀告老太君及家母。”
“七姑娘,便说濮阳新开了丽人堂分店,我邀你去选些最时新的首饰衣料。若说了实情,只怕老太君老成持重,不肯应。可是,这可关系到一条人命啊!”
郑七小姐犹豫了一下,点头应了。雷盈盈喜笑颜开地等着,过了半晌,见郑家老太君身边的嬷嬷命备车,说要陪姑娘出门,知道事成,便欢喜地迎了上去。
马车出了郑府,直奔府衙。
而此时,雷府尊也在城外道边,对一位红袍男子深深躬身。
马上的红袍男子,三十出头,身量高大,面色淡金,眼眸细如刀裁,看人时不算凶恶,却阴冷慑骨,四面护卫都离他三尺之地,噤若寒蝉,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
都知道这位主子看似平常,骨子里却最是残忍冷酷,是个可敢搬石砸破天的混胆大人物,稍有不顺动辄杀人是常事,但对属下赏赐也极厚,跟着他一脚天堂一脚地狱,谁都活得战战兢兢。
此刻离王蒙赫淡淡盯着雷府尊,道:“你说有办法让本王娶到郑家姑娘?”
“是。”
“他郑家名门清流,大王都极为尊重,郑家小姐一旦订婚,断然没有君夺臣妻的道理,一应强取豪夺手段也不成,一旦给大王知道,或者给那些酸儒知道,本王就会被千夫所指,你又能给出什么首尾干净、不留后患的好计?”
“殿下,”雷府尊一笑,“郑家是名门,名门最重的是什么?”
“自然是名声。”
“那便是了。当郑家小姐名声受损,清白不保,以郑家家风,定然羞于隐瞒真相再与蒙国公府结亲。肯定是要主动退亲的,到时候王爷再去求娶,不计较名节身份,愿意以正妃待之,郑家只有感激涕零将小姐嫁出的份,您得了美人,还得了郑家的归心,岂不甚好?”
“你说得简单,但那种门第,将嫁的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污她名声?难道要本王闯进她府中不成?”
“这个殿下无需担忧。”雷府尊笑得神秘,“郑家小姐,此刻想必已经在微臣府中。”
“哦?骗来的?”
“女人嘛,心软,有些事过不去。”
“也罢。那本王便去你府中瞧瞧。”蒙赫将马鞭一收,微微不耐烦地道,“说到底,女人就是麻烦,我前头那位死了正欢喜,想过几日松快日子,这不又要娶!”
一众护卫都露出古怪神情,这位殿下,是个双刀,女人也要,男人也喜,只是无论女人男人,都似乎在他心头留不下位置,边玩边杀,玩死的人也不计其数了。
雷府尊也知道这位的德行,甚至知道相比于女人,这位对男人兴趣还更大些,尤其是一些个性气质特别的男人,最能吸引他目光,心中一动,笑道:“微臣府中,还有一个妙人儿,或许王爷见了,会比看见那郑小姐更加欢喜。”
“哦?”蒙赫眉头一动,看他一眼,忽然大笑道,“好极,那便瞧瞧!”
鞭梢霍霍飞卷,卷起一天灰黄烟尘,烟尘里,数十骑如怒龙,直奔城中而去。
此时景横波正坐在府尊后院的一件客厅里。
她被请进后堂后,府尊的夫人小姐并没有立即出来,引路的仆妇说要通报主人,让她稍待,便进去了,随即有丫鬟奉上茶来,景横波早已形成习惯,不用陌生之处的茶水食物,也没碰那茶盏。
坐在椅子上等了一会儿,还是那丫鬟来了,却道夫人欠安,小姐还在上课,请客人稍候,小姐下学了立即过来。说着便笑道:“姑娘不喜欢这茶,我给姑娘换一杯。”也不由景横波解释,出去重新端了一杯茶过来,这茶却是白玉托盘,茶色湛红如血,气味清香醇厚,茶盏底部浮沉几片阔大茶叶,却是深绿色微有金边,极为少见。那丫鬟道:“这是咱们蒙国南部特产名茶,号为红袍金边,最正宗的红袍金边茶树,都生长在崖边,如今只剩区区十数棵,向来是进贡王室的贡品。如今府中也不过留存几两。我家夫人说了,身子欠佳,怠慢客人,特以红袍金边赔罪,请姑娘海涵。”
景横波听她说得客气,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便站起来接茶盏,正好那丫鬟将茶盏往小几上放,两边胳膊一撞,那丫鬟“哎呀”一声,茶盏翻倒半边,茶汁倾倒在景横波胳膊和胸前衣襟上,那茶汁竟也是鲜红的,染在景横波淡黄衣裳上,殷然如一片鲜血。
那丫鬟急忙道:“哎呀我这手笨的,真是该死!”顺手将剩余茶水往旁边盆景里一倒,收拾了茶盏道:“姑娘稍待,奴婢这就是去找衣服来,给你在偏厅换了。”
景横波看看自己衣服一片狼藉,看上去血淋淋像杀了人一样,只好点点头,那丫鬟急急去了。景横波坐下继续等,撑头靠着小几,嗅着那茵翠盆景里一点淡黄小花的朦胧香气,不知怎的思绪也有些朦胧,隐约想起现代那世也看过不少宅斗,好像小姐们出去做客,常常会被居心叵测的闺中敌人弄湿衣服,然后需要换衣服,换衣服的时候,就会出现各种幺蛾子,比如被男人撞见换衣服啦,比如撞见男人换衣服啦,比如换下的东西被掉包或者被塞进什么男人的东西啦,由此这换衣服的人,如果是坏女配必然败坏名节不得不下嫁登徒子,如果是女主必然是机智灵活早有准备反戈一击……十本书里有八本书的必备桥段,想到这里不禁懒洋洋地笑了笑,困困倦倦地合上眼睛。
她合上眼睛的这一刻。
雷盈盈带着郑七小姐,进入了后院的月洞门。
蒙赫已经驰到府衙门口,下了马,龙行虎步,直奔雷府尊说的“有妙趣男子”的前厅而去。
雷府尊慌忙拦住他,道:“殿下,郑七小姐应该在后院,此时去正当时,万万不可在此处耽搁。”
“急什么,不就是一个女人?既然入了你的府,你还替我留不住人?”蒙赫听雷府尊说了一路关于那个白衣男子如何清冷出尘,如何皎皎如月,早就心痒难耐,一把搡开雷府尊,便大步向前走。
此时宫胤正在前厅,他当时也是不喝人家茶的,陪他的一位管事,正局促不安地坐在那里,这位平日里长袖善舞人情活络的管事,此刻却觉得府尊交代下来的拖住这人的任务,实在是太难。这位没有言语,没有表情,连眼神都欠奉,他想搭话,却在那样高冷凛然的姿态面前,呐呐不能成语,平日里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的滔滔不绝,到了冰雪一般的人面前,也被凝成了冰雪,梗在胸膛里,让他坐立不安。
更糟糕的是,宫胤一直微微闭着双目,似乎在算时辰,忽然站起,道:“时辰差不多了,请将我女伴叫出来,我们要走。”
管事正不知怎么才好,宫胤见他一脸无法做主模样,干脆转身向外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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