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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横波眼底光芒闪动,满是纠结之色,却死死咬住嘴唇,不开口。
她无比清楚这珠子对她的重要性,她比所有人都更需要这个珠子,然而心里一些隐约的预感和浅浅的恐慌,让她无法开口倾尽所有争这个珠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在做一件毫无理由的荒唐的事,其间利弊太清晰,清晰到她也觉得自己糊涂。
商略最后一声呼喊传来,“十万!最后一次!”
裴枢疑惑地望向她,低声道:“你疯了——”
一锤定音,她最终没有开口。
不知自己做得对不对,只随心而行。
裴枢很生气,不明白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怎么回事,在场人群中,她最需要这珠子,也最有实力,却生生放弃。
裴枢不理她了,上头商略开始拍卖马肝石,她振作起精神,一路追价,最终以五万两价格,将这东西抢到了手。结果裴枢更生气了——跟着宫胤,果然越来越傻!
商略将东西递给她的时候,眼神中有了解也有讥笑。了解女子对于美丽的追求,讥笑女子就是女子,心胸狭隘,哪怕手掌一国,也不会有男人的大局和牺牲眼光,竟然为了马肝石,放弃了对足可增加国力的青泥珠的争夺。
景横波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法,她收好了马肝石,心中有微微的乱。
这东西买了,真的有用吗?
宫胤,你现在好吗?
……
静庭依旧很安静。
邹征和明城,轻轻走入了室内。很守规矩地,在宫胤前方五尺处便站下了。
宫胤也一向不喜欢过于明亮的环境,屋内光线昏暗,对面站着也未必能看清人脸,正合那两人的意。
明城很恭谨地趴伏在地,以一个老宫女应有的谦恭畏惧神态,颤声向国师通报了“女王发疯,暴起掐人”的消息。
邹征站在她面前,斜着身子,一个习惯性保护国师的姿态。
宫胤静静听着,和平常一样,没什么表情变化。末了挥了挥手,示意明城退下。
他竟然一句不问,便让明城退下,两人心底都有些意外,但也在意料之中,国师本就是不爱多话的清冷性子。
明城一句也没有多说,倒退而出,翻飞的裙裾下,隐约露出一角鞋尖。
宫胤此时正抬头,一眼看见,忽然道:“且慢!”
明城顿住,还维持着弓腰倒退的姿势,身躯显得有些僵硬。
她弯着腰,手指在慢慢地动着,试图拉扯裙裾,将鞋子遮上。
宫胤已经对“蒙虎”看了一眼,下颌点了点明城,示意他前去查看。
明城青莲色宫女裙的裙摆下,露出的一角鞋尖,绣着金色莲花。莲花是尊贵之花,一般王族女性才会使用,而宫女的鞋上,按照规矩,是不允许有任何绣饰的。
邹征大步上前,一把拎住了拔脚欲逃的明城,“当啷”一声响,明城袖子里,落下一柄寒光闪亮的匕首来。
邹征赫然变色,怒道:“你竟是混进来的刺客!”一脚踢开匕首,翻手将她狠狠一掼,掼在了宫胤面前,“请主上审问!”
明城挣扎欲逃,一柄冰剑已经森然顶上了她的咽喉。
寒气砭骨,明城再也不敢动,正在此时邹征赶到,一脸愤怒,一脚踢在明城背上,正将她踢向宫胤的冰剑剑尖。
眼看明城就要被串在剑尖,宫胤却忽然将冰剑一收,擦明城脖颈而过——他还想留下活口审问。
只这收剑刹那。
明城忽然双手掌心交错一搓。
轻微一声“啪”响,似乎什么东西在掌心被挤破,随即一股浓郁的怪味弥漫,这怪味邹征和明城闻了并没有什么变化,宫胤却眉心一青,动作一慢。
随即他厉喝:“明城!”
明城格格一笑,掌心里忽然又飞出一点蓝光,那东西看上去像个虫子,隐约还拖着透明的丝线样的东西,速度极快,一闪便扑向了宫胤下腹。
明城放出这点蓝光之后,并没有继续动手,她身后邹征顺势拉住她的腰带,往后一纵,脱离宫胤所能攻击到的范围。
此时蓝色虫子已经到了宫胤身上,当然,宫胤手指一弹,这东西便消失无踪,看起来这脆弱的虫子,根本不能对宫胤造成任何伤害。
然而宫胤忽然闷哼一声,“唰”一声轻响,一截细细的血线仿佛凭空出现,从他身前飚射而出,那线的尽头,赫然是一根手指长的针!
长针贯体而出,也带出一抹极细的血线。
此刻宫胤身前场景诡异——一截血线后是一截长针,针后又拖着一截细细血线,似一根极长的血刺,忽然从宫胤体内,被狠狠地拔了出来。
这针看似轻细,然而拔出后,却似忽然抽去了宫胤的精气神,他浑身一阵颤抖,猛然向后便倒。
已经退开的邹征和明城,忽然又猛冲了过来。
邹征手中已经多了一把极薄的匕首,一刀捅进了宫胤的心脏。明城扑上,手中早已抓住的砚台狠狠击打在匕首上,“嚓”一声轻响,原本只入肉两分的匕首,生生被连番大力击打,穿过了宫胤的心脏,自他背后飞出。
宫胤仰躺在椅子上,不动了。
明城和邹征,怔怔在站在他面前,面对着他心口的那个血洞,透过那个对穿的洞,甚至可以看见心脏已经破裂。
任何人,经受这样的伤,都一定会死得不能再死。
但就算这样,明城还是抬手,颤巍巍地去试宫胤的呼吸,试了好几次之后,她失魂落魄地放下了手。
“死了……”她喃喃道。
两人面面相觑,哪怕此刻终于成功,也依旧觉得难以相信,如在梦中——自己两个都不算会武功的人,真的杀掉了这当世可以说是最强大的男人了么?
“死了……”明城抖颤着声音道,“真的……死了吗……”
“再强大的人也会死。”邹征不知道是想让她相信还是让自己确定,“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中亡。越强大的人,越容易栽在小人物的手中,不是吗?”
明城怔怔看着那对穿的洞口,怔怔地流下泪来,“你……你还是死了……不过你也确实应该死了……这些年,我总共毒了你三次,但其实前两次只是药引,只是让你体内般若雪紊乱的药引,今天这第三次,才是真正引发前毒的母毒……宫胤啊宫胤,这么久,这么久,我其实一直没有对你下杀手,我不想,我不想……可是,你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眼泪簌簌落下,敲在桌面噼啪有声,似这些日子孤灯对火,听见蜡烛心被一次次灼烧炸裂的声音,一声炸裂便是一段回忆的崩毁,一声炸裂便似听见心的碎声。这寝殿暗香风满,绣帘不开,她在那样漫长的寂寞和苦痛中忽然明白,她的路已经窄成了短短一截,要么似这蜡烛被慢慢熬干,要么便烧一把大火,在灰烬中踏出属于自己的路来。
或也有可能**,可是**和别人慢慢焚死,前者还能搏一个痛快。
痛快地死,痛快地爱或恨,痛快地将那些纠缠暗恋的前尘,扔进废墟和白骨堆里。她若不能拥有,不如就此毁灭。
泪水流着流着,忽然就变成了笑声,她格格格格地笑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和你说过不要小瞧女人……你瞧,最后杀你的还是女人……你猜我怎么知道你体内有根针的?你猜我是怎么知道雪山独门的强硬拔针法的?哈哈哈你这辈子也不会知道了……哎,可怜呐,强大如你,其实也不过是个被利用,被借势,被用来磨砺他人的磨刀石呐……”
笑声森森凉凉,低低窃窃,在浓厚的血腥气和昏暗的室内盘旋,听得人背后发瘆,邹征微微打了个抖,有点不安地瞧着她背影,心想这女人莫不要是真的有点疯了吧?赶紧提醒道:“先别说这么多了,赶紧收拾了要紧。”
明城抹抹笑出来的眼泪,“嗯”了一声。外头隐约似有脚步声接近,两人赶紧加快动作。明城脱下自己的面具,戴在宫胤脸上,脱下宫胤的衣裳,交给了邹征换穿,又脱下自己的外衣,穿在了宫胤身上,然后她再穿上邹征换下的蒙虎的衣裳,三人都换好装之后,再将那凝结不化的冰剑取来,插过宫胤胸口那个对穿的洞,再将那真正的杀人凶器匕首收好。
做这些的时候,不可避免一次次碰到他已经冰冷的尸首,她心中那种恍惚的感觉,才终于慢慢触到了实处,却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怅然——宫胤,宫胤,这个她一见钟情,却一生不知是恨还是爱着的男人,真的死了。
还记得多年前黄金马车前的初见,她慢慢伸出的手,和车下少年倔强而又清冷的眼。
到后来地覆天翻,她的一切属于了他,尘埃泥泞摸爬滚打之后,再多的补偿,都难以抵消那些年的痛和怨。
她也曾是掌心里开出的花,闪耀着明珠的光芒,也曾天真烂漫,以为只要喜欢便可获得一切,到后来她终于明白,花终会谢,珠光会黯,只有权势和财富的光芒,永恒不灭。
蹲在宫胤尸首边,她将他匆匆改装成宫女的模样,动作很快,心乱如麻。
邹征也在继续扮回宫胤,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很简单的事情了。
倒是明城,扮起蒙虎来,委实不大像,明城将衣裳撕开一些,在血泊里稍稍蹭了蹭,弄出一身一脸的血,往暗影里一缩。
邹征快步走到书桌后,将改装好的尸首推在地上,猛地摔碎了砚台。
碎裂声立即惊动了护卫,很快禹春的嗓门就在门外响起,“主上!”
“你越来越糊涂了!”邹征却没有理会禹春,在那呵斥明城,“这样的奸细,也不好好搜查,就带了进来!”
明城呐呐请罪,禹春探头进来一看,吓了一跳,眼看上座“宫胤”脸色沉冷,吓得不敢再问。
“出去。”邹征又拿起书,“人死了,线索断了。直接处理掉。你今日糊涂犯错,不可不罚,着至玉照外庭值守一个月,就从今晚开始。”
明城低着头应了,一脸不安惶愧,众人一看这情形也就明白了,想必这锦姑是个奸细,用计蒙骗了大统领,混入静庭,想要行刺国师,被发现后自裁。
这事儿也很正常,而大统领行事疏忽,被惩戒也不是第一次的事,众人为了避嫌,也不敢多话,也不敢安慰,都让开一边,看蒙虎垂头丧气,亲自拖着尸首向外走。倒是禹春,还在他经过时,侧头悄悄说了句:“没事,尽管去,回头等主上气消了,咱们帮你说情,也便回来了。”
“蒙虎”在暗影里半侧头,唇角似有模糊的感谢笑容。拖沓着步子离去,看上去很是沉重,众人很容易便理解为心情沉重,而不是拖尸疲惫。
看“蒙虎”背影远去,上头“宫胤”掷下书卷,淡淡道:“静庭加强防备,三班不休息。严禁一切外来人等进入。另外,着重对女王寝宫的防护。自今日起,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女王寝宫,女王寝宫内的宫人,不允许出宫一步,所有食物用度,可在寝宫后门以车运送,不得私相授受和夹带传递,违者,格杀勿论。”
“是。”他说一句,禹春应一声,又命侍卫进来打扫血迹,收拾地面,末了见他神色已经转为平和,才道:“主上,您安排的事,属下已经做好了。”
邹征挑起眉毛,他当然不知道禹春指的什么事,心里也有些惊异——宫胤回来后,并没有直接参与任何事情,没想到还曾私下吩咐了禹春办事。
心中有些紧张,面上却神色不动,他不置可否“唔”了一声。
“礼服等物,都是选的最好的料子,最好的裁缝,最精美的式样。”禹春讨好地道,“女王一定满意。”
邹征又“唔。”一声,道:“回头她的消息……”
“属下一定第一时间给您送上。”禹春笑道。
邹征点头,挥挥手——他会很快知道,这女王是谁的。
听口气,宫胤对这女王非常上心,那么是哪位?难道是传说中曾和他关系暧昧,后来又被放逐的那位?
邹征虽然是个傀儡,但毕竟在国家政治中心呆久了,有些事便也渐渐知道个大概,他想起宫胤不在宫中那段日子,想起那段日子黑水女王的渐渐崛起,以及那段时间蒙虎往大荒内陆不断来往的信件,心中隐约也就有了轮廓。
他轻轻转着宫胤案上的笔,眼神里,渐渐弥漫出一股森然的寒意。
黑水女王么……
“咯哒”一声,他将笔放下,缓步走进了内室,在平日宫胤休息的床榻边坐下。
宫胤的床榻硬而冷,一点也不舒服,然而他在那床上躺下,舒展四肢时的神情,却像是堕入了软云窝一般惬意舒爽。
惬意,干成了一件大事,完成了一件伟业,像梦一般不可想象,最后成为真实。
激动和兴奋此刻才敢在血液中沸腾,巨大的成就感压抑在心底,只遗憾无人可以分享。
他闭上眼,月光浅淡,照亮他唇角,得意笑容。
------题外话------
……
今晚八点,yy等亲们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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