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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里,一汪圆月,静而明亮,清清悠悠的嗓音停顿了须臾,她说,“苏姑娘,不是我没有给你选择,是你选错了,你太高估你自己了。”

苏暮词嗤笑一声,目光如炬,灼灼逼人:“那又如何?即便我同国师大人你一般,能预知今日后果,我也定要与你一争,输了便输了,即便落得一败涂地,至少也要他楚彧记一回我苏暮词的名字。”

清凌凌的嗓音,缓缓而道:“冥顽不灵。”萧景姒安之若素,语调不疾不徐,“而且,愚蠢至极。”

苏暮词怒目而视,眸光火星四溅。

“用你苏家一百七十三条人命和百年昌盛来证明你的痴心妄想,大愚不灵。”她淡淡的眉眼,没有浓墨重彩,似涓涓流水,波澜不惊地望着铁牢中愤怒不已的女子,不紧不慢地道,“你以为楚彧会记下你的名字吗?他只会记得有个贪得无厌的女子,如此愚不可及。”

苏暮词睚眦欲裂:“你——”

萧景姒无关痛痒般的口吻,打断她即将出口的暴怒:“你以为世人会颂扬你苏氏暮词敢爱敢恨飞蛾扑火吗?后人只会茶余饭后耻笑你苏家不忠不义谋逆造反,唾骂你苏暮词不孝不礼不知廉耻。”

这一番话,不痛不痒的口吻,明明心平气和,却字字珠玑,像一根根尖锐的刺,全数扎进苏暮词的五脏六腑,屈辱,不堪,还有她萧景姒与生俱来似的居高临下。

苏暮词几欲疯狂,她咆哮,怒骂:“你与我有什么区别,你又高尚得到哪里去,你还不是为了楚彧居心叵测无所不作,甚至杀人如麻,草菅人命。”她哂笑,“何必摆这样一副高人一等的嘴脸,你萧景姒若会慈悲为怀,怎会诛杀我苏家上下一百七十三条人命。”

“我不慈悲为怀,只是有仇必报。”即便是上一世的仇,也要连本带息,她走近,隔着铁栏,眸色清冷,淡淡睥睨,“知道我与你有什么不同吗?我居心叵测也好,草菅人命也罢,楚彧他纵我容我,那我的所作所为,便不同你一样是妄念,是奢求,身为女子,你可以不足够聪慧,只是,要有自知之明。”

自知之明……

那是她钟爱了那么多年的人,连性命和尊严都可以不要,卑微地在这场风月情劫里求一线生机,哪里比得她萧景姒得尽天下的骄傲。

因为有楚彧偏爱,所以高高在上是吗?

苏暮词抓着铁牢,手上的镣铐撞击得刺耳,她歇斯底里地嘶吼:“凭什么你可以?凭什么他要纵你容你?分明是我,是我先钟情于他!”

萧景姒蹙眉:“怎得还是没有自知之明?”她耐着性子,神色却薄凉至极,她说,“我与你不同,你苏暮词,入不了他的眼。”

是啊,入不了他的眼,楚彧从来不会唤她名字,不会记她的模样,甚至,不会看她一眼。

苏暮词瘫坐在地,痴痴地笑,自嘲自讽,耳边,有女子悠扬悦耳的嗓音:“说吧,东西在哪?”

苏暮词一言不发,好似未闻。她入这天牢的第一日,大理寺卿便来替萧景姒传过话,只有一句,开门见山,言简意赅:“是要苏家满门抄斩?还是将紫茸拱手相让?”

萧景姒让大理寺卿来传话,便是想让她识时务,告诉她,这大理寺,甚至这大凉,是谁在做主。

苏暮词咬紧唇,张张嘴,却一个字都发不出声音,她不甘心,好不甘心!

“我说过,我只来见你一次。”话落,萧景姒起身。

她若不开口,苏家那一百七十三条人命,必死无疑,苏暮词急急唤道:“等等!”

萧景姒回头,耐心极好,安静地等她束手投降。

良久,苏暮词取下发间唯一的玉簪:“拿着这跟簪子,去城郊西村最北的一户人家,你要的东西,便在那对夫妇手里,他们见到这根簪子,自然会将东西给你。”

萧景姒接过玉簪,在手中把玩,不言不语,难以揣度,少留,转身而去,身后,苏暮词开口:“希望你说话算话,你若是诈我欺我,便是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萧景姒莞尔,回眸相视:“一个落败的苏家,我还容得下。”

苏暮词募地怔住。

已是夜幕星河,仍有马车出宫。

“何人出宫?”

驾马的紫衣女子道:“星月殿。”

宫门的守卫定睛一看,立马单膝行礼:“属下参见国师大人。”

马车中,只传来空灵悦耳的一个字:“让。”

“是!”守门侍卫大喊,“开宫门!”

马蹄哒哒,驶出了宫门,侍卫长瞧着远处的马车出神了好一会儿:“今夜好生守着,待国师大人回来,切记小心,万不可怠慢了。”

守门的几个侍卫皆郑重其事地点头,如今皇帝昏迷,这大凉宫里,国师大人当家做主。

远去数百米,马踏飞雪,骤然风起,月色黯然,忽而剑影划破了黑沉沉的夜阑。

“嘶——”

马声长啸,前蹄猛地高高抬起,骤停前倾,车身狠狠一震,又是一声马啸,古昔用力拉住缰绳,冷然抬眸:“是何人挡路?”

只见屋檐高处,十几个黑衣男子飞身而下,落在了马车前方,劲装裹身,皆持刀枪剑戟。

来势汹汹,来者不善。

最前头的男人,剑指马车:“要你命的人。”

呵,这群无知狂妄小辈!找死是吧!紫湘直接拔剑,不欲多说,古昔守另一侧,侯主子发令。

萧景姒掀开车帘,只道了一句:“废后苏氏派你们来的?”

领头之人脸色稍变,眸中一丝惊讶雁过无痕般,立马便又恢复如常,冷眼睃视:“待我等取了你性命,你有话留着到地下去问阎——”

那领头人的话还没说完,一道稚嫩的声音插进来:“他们是,我不是。”那奶声奶气的声音顿了一下,才又道,“我是一个嗓音很尖很难听的老头派来的。”

萧景姒凝眸望去,只见黑衣劲装刺客之后,有人影立着,不过半人高,一身黑漆漆的袍子,极其不合身,抱着一把与他一般高的剑,背着个黑布包袱。

紫湘定睛一看,嘴角一抽:“主子,是夏乔乔。”这厮,他的皇帝金主半个身子都躺进了棺材,他还在为一袋干粮奔波,脑袋有坑吧!

萧景姒问:“你想和他们一起杀我?”

夏乔乔在思考,认真地思考。

萧景姒便又道:“若是如此,我的项上人头换来的干粮,你便要同这么多人一起分了。”

一听到要一起分干粮,夏乔乔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当机立断:“我决定了,我不要和你们一起。”

就在方才,夏乔乔趴在屋檐上,说马车里,是他的目标,刺客甲就说了:“小弟弟,同道中人啊!”

夏乔乔当时就瞥了一眼,说:“我只要人头,不要尸体。”

七八岁的孩子,这说的是人话吗?还有这眼神,这么阴沉沉的,是孩子该有的吗?

领头之人当下便道:“这家伙是个痴儿,不用理会,速战速决。”

呼——

冷风刮面,那痴儿,一瞬功夫,身影就挡在了马车前面。

好厉害的脚下功夫!

那稚嫩的孩童,老气横秋没有半点孩子的神色:“我说了,不和你们分干粮。”他指萧景姒,“这个女人,是我的货。”

萧景姒三人:“……”这货!

那领头刺客眼见对方是孩童,并未放在眼里,道:“挡路者,杀无赦。”

霎时,十几个人围涌而上,兵刃直指,锋利的刃几乎快要触手可及,夏乔乔缓缓拔剑,方出鞘,疾风一闪,剑影掠过,竟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这小孩的剑,好快!脚下如燕,看不清他飞梭的人影,他善远攻,又疾速如风,以剑气划破对方命门,一番厮杀下来,剑上竟一滴血也没沾。

萧景姒观望审视了许久:“这般杀人的路数可曾见过?”

“见所未见。”古昔盯着看了很久,眼睛都没眨,“没有招式,全凭速度。”

这般速度,便是主子也不及。

“这速度,”紫湘不由得咋舌,“不是人。”何况对方还只是个孩子,这一身功夫,没有个几十年实战,如何能这样收放自如,这孩子才七八岁的样子,难不成在娘胎里就实战过了?

紫湘肯定,这个孩子,很可疑,有古怪。

“你们觉得,对上他,我有几分胜算。”

自家主子,一贯都是稳操胜券,极少如此心中无数。

紫湘思忖了番,估摸着:“六分。”

古昔顿了一下:“五分。”

主子善近攻,善巧力,那夏乔乔善远攻,轻功极好,二人都招数极快,孰胜孰负,很难定论。

少顷,萧景姒却道:“我觉得只有四分。”远攻速战速决,而她,近攻置之死地,体力便是她最大的弱点,比之夏乔乔身轻如燕,她自愧不如。

紫湘与古昔二人,亦心中无数。

那厢,十几个刺客,已全数倒地,没有半点挣扎,了无生息,夏乔乔擦了擦他的剑,看向萧景姒。

她忽而浅笑,道:“既如此,攻其,不如收之。”

紫湘一知半解:“主子打算如何?”主子与夏乔乔,若真要拼个你死我活,定会是两败俱伤,动粗,实属下策,那么……

“我有很多鱼干,你要不要跟我回去?”萧景姒看着夏乔乔,循循善诱,“以后你听我的差遣,我给你好多好多鱼。”

夏乔乔犹豫了,就一下:“杀一个人,一袋。”

萧景姒笑着点头,他就站到她身侧。

这江湖第一杀手,就是个为了鱼干腥风血雨的孩子,也终究还是个孩子,好骗呐。

月夜昏沉,钦南王府烛火通明。

菁华方从王府外回来,便瞧见自家世子爷站在外头裹着狐裘吹着冷风,翘首以盼。

菁华赶紧上前:“世子爷。”

楚彧急急问道:“阿娆回来了吗?”

感情这么晚不睡觉,便是在等国师大人啊。

菁华回:“刚回了宫中。”

“她去了哪?有没有受伤?”

阿娆本说只是去大理寺天牢一趟,却迟迟不见回来,楚彧便心急如焚了,反正只要一时半会儿见不到阿娆,他便心惊胆战的,十分害怕有刁民害他家阿娆。

菁华一五一十地如实告知:“国师大人去了天牢见苏三姑娘之后,便带了紫湘古昔二人直接出了宫,驾车去了城郊西村,似是去取何物,去时,途遇刺客,国师大人倒是没受伤,大抵已经快回南宫门了,只不过,”

说到此处,菁华狐疑顿住了。

楚彧耐心十分不好,所幸手中没有杯子,倒没砸人,怒急败坏地吼:“再吞吐,我拔你舌头。”

菁华便不再吞吐:“只不过国师大人在路上捡了个七八岁的孩童回宫。”

楚彧一听,眉头狠狠一蹙:“是公还是母?”

所以说,这才是世子爷的关注点。

那么,问题来了,菁华道:“是个男童。”

楚彧好严肃的样子,如临大敌:“他长得有本世子好看吗?”

人家真的还只是个孩子啊!

菁华实话实说:“自然是不比世子爷俊美。”他哪知道那孩子长得如何,不过,要单论长相,世子爷确实难有敌手。

世子爷听闻对方没他美,稍稍放心了一点点:“去查清楚是哪只不知死活的人类,居然袭击我家阿娆。”补充道,“本王绝不轻饶。”

这口吻,是要见血了。

“是。”菁华抬头,世子爷便不见了踪影,毫无疑问,自然是去了星月殿,国师大人身边多了一只公的,世子爷会有危机感的。

少留,常山世子便驾临了星月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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