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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官记:帝赏花龙首山失踪,晋王拥兵自重,杀薄太后自立。帝复归,晋王愧于谋逆罪行,服毒自尽,死于景阳宫中。帝宽厚,追封其亲王,以国礼厚葬之,并辍朝三日以示哀悼,百官莫不感帝之仁。
晋王遗体在王府中停灵七日,朝中上下无不前来哀悼,只因皇帝亲自坐镇,在府中守了三日,九五之尊尚且哀痛至此,百官岂有不悼唁之理?
皇帝亲自看着宫人替晋王洗漱更衣,亲自看着宫人扶晋王装棺封殓,又看着百官前来哭灵,足足三日,终于体力不支,痛哭晕倒,让随侍的公公扶着回去。
穆荑见到晋王的最后一面乃是在景阳宫中,那会儿他躺在罗汉床上,苏公公说王爷没了,然而她见他面色如常,手一触摸,他的身体尚存余温,不知者恐怕以为他只是睡着了。再见到他时他已经装棺入殓了,如今摆在她面前的只是一具厚重的棺材,和满堂满室的幡旗白布。众宾客前来吊唁,哭声抢天,热闹非凡,穆荑却觉得她好像与世隔绝了一般。
他死了,但他在她心里只是睡着了,因为她看到他的最后一面还是那般鲜活,没有面色苍白唇色发紫,没有肢体僵硬冰冷如干,她感受不到他的腐朽腥臭,亦看不到他辗落成泥,最终只剩一抔黄土……他在她心里永远是最鲜活的面孔。
也许,这是一个很好的结果,她可以认为他只是睡着了,睡在那一具棺木里,她可催眠自尽他睡的时间比常人久一些,他只是长长久久地睡一辈子而已,但日后他们总还有相见之时。
再度见面,剪烛西窗,秉烛夜谈,也许他们真的可以一笑泯恩仇,回忆此生的起起落落,波澜起伏,所谓恩怨情仇也不过是个笑话,往事随烟散,他们可以更好地轮回,进入下辈子。
穆荑在心里质问着,望着那具棺木,等待他的回应。风来掀起一室幡帐,百花帘幔伴着熏眼的香烟四溢,门前挂铃叮咚作响。她好像看到他坐在正堂上,月白常服纹彩华贵,摘下梁冠重新梳理的头发油光可鉴,亦如他的身份矜贵而一丝不苟。他自斟了茶水慢饮着,回头望着手足无措的她问:“契约到期了,你打算离开王府是么?”
她又好像看到他回京城,第一次从宫里领了赏赐,便亲自给她送上门的情景。人前他还能端着仪态负手摆架子,一入她后院屏退所有人,立刻不顾身份奔进来呼喊:“小芍,小芍,你看看我今天从宫里领了什么,我给你带来十三岁生日之时你最想要的宝贝来了!”
还有十岁那年,他们与小伙伴住在山上,他在月下的旷野里拉着她的手道:“芍药,我以后想娶你!”
这一室的风声乃是他对她的回应,还是掀起她的回忆?
最后一日,乃是晋王出殡当日,皇帝再次前来,他亲手扶着晋王的棺木,手在落钉之处慢慢抚摸,看那劈木而入,深钻于楠木之中无法拔起的钉铆,想着晋王躺在棺中再也不起,又再一次痛哭,口呼晋王的小名,在场官员无不感动落泪。
司仪念罢悼词,起棺出殡,幡旗十里,送葬之队从晋王府延绵至京城门口,纸钱满天似飞雪,哭声弥漫京城久久不散,国之葬礼可谓隆盛而壮观。
晋王府小公子虽只有三岁,便要被苏公公抱在怀,亲手扶着晋王棺木送葬了,他一脸年幼无知,时不时回头看着盈侧妃,眼神呆滞无辜,也许弱小的他还不知送葬是什么含义。
皇帝看罢心酸叹息,当即下旨封小公子承袭晋王爵位,为晋王延后。
穆荑觉得,这是皇帝做的最有人情味的一件事了,当然,只此一件。
史官还要在旁摸着眼泪记下一笔:帝甚宽厚!
晋王下葬当日,也是小凉的忌日,穆荑没法前去骊山祭奠小凉,当夜她在正堂上了两柱香,对着空寂大堂,袅袅的香烟寻思良久。她不知要怎么告诉小凉今日的情况,但也许小凉已经和阿鱼哥团聚了吧,又何须她告知?
穆荑沉默地走到庭院中对月幽思,回忆起今生起起伏伏,心是荒凉的,眼是干涩的。她不知她是否哭过,也许流过眼泪,也许没有哭过,在她心里,阿鱼哥只是睡着了,真的只是睡着了啊!
翌日穆荑病倒了,一闭眼昏昏沉沉躺了五日,最终清醒过来之时,她发现沈择青坐在床边,趴在她的被褥上睡着了。她一动他便醒来,他抬头的那一瞬,穆荑都震惊而心疼。
沈择青面容憔悴,双眼布满血丝,眼底黑了一圈,可见几日几夜没睡好了。他握着她的手亲昵地贴附自己的脸面,声音蕴含满满的担忧和疲惫:“你总算是醒了,再不醒来,我都担心你和孩子皆保不住,皆时我可怎么办?”
“阿木,对不起。”她道歉,声音沙哑文弱,连她自己都一怔,这几日她病得这么厉害么?
阿木伸手摸过她的眼睫,刷掉了眼底的泪,亲吻她的手背道:“别再哭了,你还有我,还有我啊,静女!”
她一怔,直到感觉双眸湿热肿胀,她才知道自己哭过了。原来,她只在自己无意识的时候哭泣,她以为她足够坚强,却不想在她只是伪装强韧的瓷瓶,风一吹就倒了,摔得粉碎,她比她想象中的脆弱得多。
晋王的死在她心里烙了很深的一道殇,比之父亲和小凉的死更令她难过。他以他的死成全了她,他以他的死放了她和阿木的自由,他更以他的死实现了之前对她的承诺。八年前他辜负了她,八年后,他终是偿还了这一债。
她早该想到昌州城的那一个傍晚他已经一心求死,这一世皇权对他并不重要,手足之情对他也不是最最重要的,他最重要的是想得到她,然而她已经离她而去。
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情之一字可影响他一生。不论母妃的死、穆叔叔的死、小凉的死还是皇帝的背叛都在他心里留下深深的烙印,而坚守十几年的感情毫无结果更令他耿耿于怀,他寻不到自己的价值,因此终于洒脱求死。
昌州城那一吻便是他向她下定了决心,可惜她浑然不觉。景阳宫内最后一面,他便是向她最后告别,她亦没有多想。也许景阳宫当日,他想着最后一刻见到她吧,可最终没法忍受哭哭啼啼的离别场景,因此以吃柿子为由把她支开了,最终安静地死去。他终于以他认为完整的方式偿还了对她的亏欠,也终于以他最潇洒的姿势和她告别。
他解脱了,可她却永远记住了他死前的最后一刻!
沈择青握住她的手道:“我辞官了。等你身子好些我们便离开京城。”
“我们去哪里?”穆荑眼中有泪,可她却没有悲伤的情绪,她知道她难过,可没法做出哭哭啼啼之状,她麻木了,做不出大喜大悲的反应,这是不是另一种意义的死亡?
沈择青心痛地扶起她,让她倚靠到自己胸膛,双手圈着她,拉着她的手抚摸她已经隆起的肚子,低声道:“回水家村,去你最想去的地方。静女,我会让你过得更好,我会让你全然忘记他!”
“阿木,我心里只有你。”穆荑急于告白。
“静女,我心里一直只有你!”沈择青却坚定地堵住了她的话。他的大掌抚摸过她的腹部,温柔低喃,“还有我们未出世的孩子,以后我心里只有你们!”
穆荑叹息。也许她杞人忧天了,沈择青如此真心相待,她不该沉浸旧情辜负了他!
穆荑病好之后,沈择青辞官了,他上交了所有兵权,包括东吴王室的兵权,皇帝没有任何理由留下他。
辞别当日,明远侯送行,明远侯捋髭须笑道:“你们走吧,京里有我,一切安稳。”
沈择青拱手:“钱蓝两姓世代至交,虽然中途曾有恩怨,可也恩债互抵,家父不曾计较,我亦不计,这段时日感激侯爷相救相助,您仍是沈某的长辈,请受沈某一拜。”
明远侯刚要伸手,沈择青已经深鞠躬大拜,明远侯便也作罢了,看着沈择青拜谢之后,明远侯叹息:“你们走吧,走吧,若无事,京里便……不要回来了!但……老夫却还是私心地希望你们回来……倘若还有机会回来看看也好,若无机会,也罢!”明远侯似乎话中有话,微微叹息。
沈择青道:“时日成熟,倘若将来有机会定会回来,然而内子决心游山玩水,并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沈某尊重内子之意,一切,全看内子心情吧。”
明远侯点点头,心想沈择青与其父前东吴王一样,是个忠臣于爱情的顶天立地的男子,连声赞叹:“好孩子!”
穆荑上前一礼:“侯爷不打算离开京城?”
“京里……老夫还有一件事要办,也是完成王爷未竟之业。”顿了一下,明远侯又补充道,“应该是先帝未竟之业。老夫年过知天命之龄,此生还不知有多少时日了,当年答应先帝的事还未达成,如今无论如何也要 办妥了才有颜面见先帝!”
穆荑想问什么,然而朝堂之事不好多问,她也不愿关心,便闭口了。
明远侯摆手道:“走吧,走吧!还是……不要再回来了,恐怕也没什么好留恋的!”明远侯心态复杂,话也矛盾,最后深深一叹。
穆荑和沈择青再三拜别,最终上了马车离开。
晨光中,他们的马车渐行渐远,留下长长的轨迹,单车只马,两个人,没有任何累赘,亦没有牵绊。
穆荑回望京城,见高大的城门渐行渐远,越趋越矮,最终吞入漫天的黄土荒草中,明远侯站在城门外的黄土路远远地望着,身影被拉得老长,他捋髭须临风而笑,衣袂飘扬,似将羽化登仙的仙人。
他的身后传来“哒哒哒”几声马蹄声,枣红汗血宝马,座上白衣女子裙带飞扬,发丝拉得老长,英姿飒爽,这不正是蓝小姐是谁?她骑马奔至明远侯身边便也停止了脚步,远远地望着他们,两人一马,并身后明远侯的坐骑,渐渐缩小成一个点,与城门消失在白云透亮,湛蓝深邃的苍穹中。
京城,她来过,又走了,有得有失,有遗憾有感动,也许在她人生的岁月里这八年只是小小的一个点,也许再过十年二十年,她已全然忘记,可她毕竟来过,毕竟与消失的人交汇相识。
他们来过了……阿鱼哥来过了,小凉来过了,父亲也来过了,后来,他们都睡在了京里,也睡在了她的心里,唯独她带着希望和幸福离开。穆荑心间淌过淡淡的幸,又淌过淡淡的哀。她收回目光,注视着前面驱车的沈择青,以后她只看沈择青,她的夫,她的未出世的孩子的父亲,以后她眼里只有他!
三年后。
一场春雨萧萧打落春芽,京城街巷的槐花刚刚吐出新蕊,小皇子萧文宇忽然病重不治,卒于宫中。萧家子嗣单薄,即便存活也多病弱,这已是皇上的第五个孩子病身早夭了,再加近几年后妃一直无所出,至此,皇家无子嗣。
帝悲痛,辍朝三日,戒斋五日以示哀悼。
又两年,皇帝领百官于龙首山狩猎,不幸坠崖而亡。此次是真正坠崖而亡,因为禁军已在山崖底下搜出了皇帝的尸体。
帝逝,百姓哭,朝野大乱。因为景宣帝无子嗣,顾丞相欲推景宣帝之四弟楚王继位,然而天下舆论起,有说景宣帝之位来路不正,乃是薄太后篡改昭文帝遗照而来。当年昭文皇帝给二三皇子取名萧昀、萧揽,乃是有意传位三皇子萧揽。如今景宣帝已薨,又无子嗣,本该还位晋王一脉,即推晋王之子,如今的小晋王继位。
顾丞相力压舆论,然而明远侯以己之兵权拥护年幼的晋王继位,是为史称的颖桓帝,改年号绥和。八年后,顾丞相造反,被杀,从此朝堂上再无薄顾两党之争。
新帝年少有为,革除弊制,推新政,用寒庶,朝堂上白衣卿相与矜贵清流分庭抗礼,政清人和,天下大治,有中兴之势。
新帝在明远侯力挺之下,排除众议,为其父晋王和当年护送晋王有功的穆耘将军平反,追功德修陵墓,至此,十几年的恩恩怨怨尘埃落定。
…… ……
绥和八年,水家村。
田野里牛声哞哞,放牛的娃儿们拿着狗尾巴草相互挥舞嬉戏,笑声时不时传来,响彻山野。一条小溪盘旋田埂蜿蜒而下,岸上青青草,水中鱼儿游,几名妇人正蹲在溪边就着几块大石头拍打衣服。
“钱家大嫂,昨日你给我娃儿的点心怪好吃的咧,面料里加了什么这么香,让他吃过之后一整夜都在流口水,这不,今早催我给他做,可哪里做出你的味道。”
穆荑把衣服翻滚过后,抬手擦了擦汗道:“哦,昨日外子打鱼回来,攒了些鱼蛋,我见扔了怪可惜,便炒香了揉碎,掺进面粉中做点心,我那两个小儿尝过之后觉得不错,四处兜给小伙伴们吃呢,你那小儿大概那时候吃上的。”
“难怪,你手可真是巧,不仅菜烧得好,做点心也自有一绝,往后我可要跟你学了!不然我那小儿可天天跑你家里去,都不舍得回来了!”
穆荑笑笑,揉着衣服到:“我这些手艺还不都在水家村里学的!当年都是是跑前跑后跟七大姑八大姨地学,学完了我到外地跟其他菜系一融合,再回来,你们反而说奇特了。”
“我听说你原先是外乡人,小时候搬来水家村,后来又走了,后来又回来了。我嫁来这儿晚,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穆荑点头:“是真的。”
“我看大嫂举止不凡,大嫂的夫君更是一表人才,明显是人中龙凤啊,你们懂的规矩也多,好像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哎?前不久不是放榜宣传陛下为他的父亲前晋王,和护送前晋王有功的穆耘大将军平反身世了么?我听说大嫂的父亲也叫穆耘,大嫂该不会跟那追封平反的穆耘大将军有关系吧?”
穆荑一愣,笑笑:“刘家妹子你可真是想多了,我若真有这么高贵的身份,还在这儿洗衣服?我那两娃儿还在田埂里放牛?”
“也是呢!”刘家的媳妇儿兀自点头,也觉得不可能。
这时候田埂上传来一声呼喊:“久久婶婶,久久婶婶,久久把他妹妹弄哭了!”
穆荑一听,见衣服也快洗完了,加快速度拧干衣裳放盆里,收拾锤棒,跟刘佳妹子道别一声,便抱着木盆往田埂上走。
大牛的大儿子、二儿子皆已成年分家了,两个女儿也都嫁人了,还剩下个十四岁的小子和十岁的小女儿,最喜欢带她家的钱合和钱意玩儿。
如今是绥和八年,距离穆荑离开京城已经十三年了,她家的小久久也十三岁了,后来她和沈择青又再生了一儿一女,女儿十岁,小儿子六岁,她出来洗衣裳不便,沈择青又外出营生,大儿子有主见整天往外跑靠不住,她便让女儿钱意管着小儿子,谁知钱意怎么跑来田埂上跟她哥哥闹腾了,那小儿子怎么办?
跟随大牛的小儿子到田埂上把闹别扭的兄妹问一遍,又关心小儿子的安危以后,穆荑才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这算是哪门子事啊!前阵子钱合听他父亲讲兵书,听了一段三国诸葛亮造木马流车的故事便心驰神往,开始与大牛的小儿子鼓捣了一个月,据说鼓捣出了个玩意儿,什么样子他也从不让人瞧,他妹妹好奇得很,想着法子要看哥哥的木马流车,钱合说没造好不给她看,钱意今日便趁钱合不在偷偷摸摸地看了,看也就罢了,还不小心弄坏了,她收拾不好,也不敢隐瞒,哭着抱木马流车来给哥哥道歉,结果钱合上火呀,便跟他妹妹闹矛盾了。
穆荑觉得大儿子的行为不对,妹妹倒还算个有担当的,便把大儿子训一遍,大儿子气得跑了,妹妹也哭了。晚上穆荑把事情告诉沈择青。
沈择青这几日都与大牛外出打鱼,水家村靠海,绕过一座山头便是海岸,水家村许多人也都靠打鱼为生。许是被大海的宽阔熏得越发淡定从容,沈择青听罢只是笑笑,“久久已经长大了,十三岁的少年已算是半个男儿,况且他平日里又十分有主见,定然顾及颜面,也不该当着这么多小伙们的面前训他,你若能私下疏导,他未必不肯原谅妹妹。”
穆荑让沈择青去教导。
晚膳过后,日斜西山,父子两坐在院中高高的草垛上,浑身似镀了金光的佛祖,好不亮眼。穆荑领着小儿子、钱意在下头的小院子里洒苞谷喂食小鸡,母鸡带着小鸡叽叽喳喳走过,步态安逸,清风拂着草垛的清香,和小鸡软糯的味道扑面而来,这是乡土的气息,令人悠闲安定。
穆荑抬头望着一大一小父子两,逆光无法辨清他们的身形,但轮廓也愈加清晰,她甚至可以分辨出沈择青和小儿子鬓角零碎飞扬的发丝。
也不知沈择青给钱合说了什么,钱合忽然哈哈大笑。变声期的少年,笑的时候发出公鸭般的嗓音,令穆荑忍俊不禁,钱意和小儿子也被哥哥的笑声逗得大笑。
这个景象令穆荑想起二十几年前,草垛上一大一小的男人似乎与记忆中水家村的某个场景重叠,同样是村尾,同样傍着高大的柿子树,同样是这么小的院落……母鸡领小鸡啄食走过,她和小凉撒谷喂小鸡,父亲提了一壶酒唤阿鱼哥坐上草垛顶端,两人开始谈天说地,变声期的阿鱼哥时而发出鬼怪般的大笑声……
这样的梦她有好多年没看到了,记忆的树常换常新,许多叶子飘黄零落,跌入土壤,渐渐地她都忘记了。偶然想起,好像只在昨日,又好像一眼万年。
穆荑察觉沈择青望着她,虽然逆着光她看不清楚他的面容,然而多年养成的默契与感情仍让她确定他正望着她。
穆荑回视,淡淡一笑。金光镀上她的脸,掩藏了鬓角滋长的几根白发,眼眸微眯,夕阳下水波迷离,皓齿如玉。
沈择青身子一动,也跟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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