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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头贪财横死,叶知州智诱真凶!”
这是相州城里茶馆新流行的说书段子。这段子往往开始于“只见一人悬于梁,游游荡荡、然双目怒睁,似有冤情而不得诉”,发展于“幸而相州快班衙役程直胆大心细,发现疑点”。而转折于“通判受贼人蒙蔽,竟然错拿了古叟邻家入狱”,喝一口茶,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唾沫横飞,间听众双目圆睁、静待下文,不紧不慢地让此故事结束于“幸而知州大人慧眼识破奸人诡计,命邢推官设下一局”云云。
邢推官发现自己一下子成了邢青天。
自家门人出去买菜,常常提着免费的果子回家,还说那街上售卖的柴面油盐都比平日便宜了些许。而他从家里去衙门路上,也时有街坊热情招呼。好几次,还遇上当街拦人,口里直呼“青天大老爷”的申冤诉苦事件。
莫名奇妙地,他的名字就进了那说书段子,成了辅佐知州计擒凶手的重要配角,名声传遍了相州。现如今,那曾默默无闻、在公堂上受刁民气、公堂下受同僚排挤的邢推官,竟然咸鱼翻身,在百姓心中的地位直线上升,只在知州之下。邢推官只觉得这天也蓝了,水也绿了,刁民也可爱了。自来了相州之后,终于和百姓有了鱼水情啊。
唯一不好的是,通判大人看他的目光,很是阴森、很是阴森啊。好几次通判点邢推官去处理公文,却一言不发,或是说一些:“你要三思”之类没头没脑的话,把他那小心脏弄得拔凉拔凉。
这一日,程西顺口问道:“爹,你跟知州大人关系真的很好?为何你说要求见,门子就让你进去了呢?”那知州大人赏识自家老爹的话。是她信口掰出来的。她让自己爹向上级献计,可没想着程直直接就去了州衙,这两人见面,让她实在心虚啊。
程直得意一笑,说道:“你爹我是谁?我是这相州四城里出名的人物,多能耐呀!那天,我见了门子就说,邢推官带我来有重要案情禀告。我去了他未必搭理,推官去了门子想必不敢不通传吧,于是我就进去了。”
程西一愣:“那邢推官确实跟爹一起去了?”
程直笑道:“我跟门子说他内急。先去茅房了,我先进府里等他。”
程西闻言,觉得自己爹真有几分急智啊。心里还是好奇:“你进去之后,知州大人不问你邢推官怎么没来吗?”
“他拉稀,不就来不了了么。”程直理所当然:“你看我把这么大的功劳分给他,他感激我都来不及!我看这邢推官家,元宵时节都冷冷清清。连个拜年的都没有,想来混得很是寒碜。我与他有了交情,自然想帮扶他一把。咱这人啊,就是默默做善事,都不要人知道的。”
程西闻言一窘,她不愿意去想自己爹是不是真在知州面前用了“拉稀”这两个字。
程直不知道女儿想法。他心里还打算着,待空闲时,帮那邢推官去乡下寻个生子偏方。这人都一把年纪了却无后。怎生是好?他那妾室一看就是个不能再生的病秧子。
而邢推官就这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推到了知州与通判博弈的风口浪尖上。
初春清晨,残雪消融,燕子新归。丝丝凉风吹散浮云。
旭日初升,一缕半遮半掩的粉红掠过青瓦飞檐。民宅人声渐响。炊烟升起。相州城内买卖关扑、酒肆茶坊,复起开张。因着讲究春捂秋冻,行人们虽间或还穿着冬日的衣裳,脸上却多带着笑意,眼里透着冷冬没有的精神气儿。
东大街的憨子,自今春起,赶车的时间改为卯正,比往年提前了半个时辰。咯咯哒哒的驴蹄声,叫醒四城。
只是今日,这驴车后面还跟着两个小童子,边跑边喘气。路人见状纷纷生疑,若是赶时间,做驴车就是,何必跟在后面跑?
一个圆滚滚的小胖球,一身短打扮,跑一步走三步地跟在驴车后面:“西娘,呼呼、你跑不动了吧,师傅说跑不动可不能逞强。”
冬日里偷偷长了不少重量的小离道长,跑了没有一条街,就觉得呼吸沉重上不来气,偏生还想和程西一较高下,也不想想自己和师妹年纪大小。
“我、没、没事儿!”程西擦了擦头上的细汗,师傅特许,让她穿着特制的窄袖衣裳。没了厚重冬衣的束缚,只觉得精神十足。她看了脸涨得通红的小离一眼,嗤笑:“是你跑不动了吧!谁让你冬天吃那么多来着?别、别逞强。”终究还是开始喘气。
“小童,你们可以没有铜子儿。扔块石头进去憨子照样让你坐车。”好事的路人对着两个跑步的小童出主意,也不知算不算好心。
小离脸一红,加快步子往前赶了赶:“我、我不坐车。”转头还问程西:“我看你快不行了,呼呼,要不你坐?”
程西白了他一眼,也不着急。吸气、呼气、注意步伐,好歹在后世上过体育课的我,跑个长跑,还能跑不过你这忽慢忽快的小胖子?
程西先天不足,小离道长后天欠缺些,两人就这么跟随在驴车后面,越跑越慢,前方景色也渐渐模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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