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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萝接言道:“正是这个理呢。侄小姐没了父亲,正是需要长辈体贴的时候,谁对她好她还能不知道吗?再说侄小姐年纪也不小了,也不知定了婆家没,京城里人才济济,到时候太太为她择一门亲事,她这辈子都记得太太的好处。”
梁氏心下一动,面色微霁。
秋桂趁机岔开话题,道:“太太可要去跟老太太说一声?”
梁氏道:“这个自然。你现在到小厨房去取特意给老太太做的那些个菱粉糕、玫瑰饼之类的点心,加一碗昨儿老太太夸好喝的甜汤,一并送到上房去,看老太太午睡起了没。若起了,看心情如何,好的话就回来告诉我一声。若二太太也在,就说是专门送点心请安去的,别的一概不用讲。”
秋桂一使眼色,春萝便匆匆出去了。
梁氏又兀自叹气道:“现在家里已经够乱的了,自打老太爷前年过世了之后就没缓过气儿来。如今好不容易过了孝期,偏去岁大嫂子又病故,咱们家只三年就大办了两场丧事,加上年景不好,庄子闹灾,家里的几位老爷因为丁忧起复的事上下打点,银子流水一样花出去了,连家底都快捣鼓光了。更别说府里还有四位小姐,三位小爷,眼看着一个个都大了,到了说亲的年纪,可不得早些准备着?你们大老爷尚未续弦,家里没个管事的人,二嫂子成日病病歪歪的,也只好把这偌大的烂摊子交给我打理,哪一日不闹个人仰马翻,出个十来件事就算阿弥陀佛了。偏生前些日子老太太身子又不爽利,妍鸾那丫头也病了一场,连你们三老爷也咳嗽了好几日,哪一样不都得我费心操持?”
秋桂谄笑道:“也就是太太管着家吧。说句打嘴的话,若还是二太太管家,如今说不定连米都吃得上吃不上了。”见梁氏面上终于露了笑模样,又趁机进言道:“忙乱一晌午了,太太还未正经吃东西呢。我这就去小厨房把一早炖下的鸡汤端来,里面放了好些参片,还是从舅太太上次托人送来的老山参上切下来的,要趁热喝了才最滋补。”
见梁氏懒懒的点了下头,秋桂这才松了口气,退了出去。
话分两头,再说妙懿此时已经跟着丫鬟在后院安置下了。伯爵府的大小院落不下数十个,除了主院“松涛斋”由张家的老太君居住外,张家的五位老爷太太分别住在主院周围的院落里。其中三老爷夫妇住在东南方的“檀香居”内,一共十来间房子,玲珑雅致,妙懿就被安排住在了后罩院的一处房舍内。只需经过抄手游廊,再过一个穿堂就能到梁氏的正房,来往请安很方便。
除了跟着她来的丫鬟怀珠之外,梁氏还安排了两个丫鬟、两个婆子供她使唤。
待一切安排妥当后,夏荷和冬笋便告辞回去复命。妙懿带来的小丫鬟怀珠将二人送出了门口,笑嘻嘻的将两个精致的绣花荷包塞到了二人手中,道:“多谢姐姐们引路,今后还要姐姐们多看顾呢。”二人连说不敢,略推辞了一下就收起了起来。
妙懿从内到外将屋子仔细打量了一番,不由得暗暗点头。只这一间客居的陈设器皿就比平郡普通人家的上房还要贵重,汝窑粉彩鎏金青花,件件拿出去都能撑一撑场面,怪道大伯一家子一说到这位嫁到京城的姑太太都没口子的赞,恨不得整个平郡都知道他家出了一位尊贵人,嫁进了富贵泼天的侯门公府,自己也成了公侯家的亲戚。
一想到大堂伯和堂伯母的嘴脸,妙懿禁不住好笑。怀珠走过来道:“床已经铺好了,小姐快去休息吧。”
妙懿简单的洗漱了一番,换了衣服在床上躺下,她心里有事,哪里能睡得着?回忆起这一路的心惊胆战,风尘辛苦,又摸了摸身下铺得极软的床铺,她不由得舒了一口气。不管堂姑母多么的不情愿,她都会为了面子收留自己,这就是她的第一步打算。无论如何,总算是有了落脚之地。
谁也不知道,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独自来京的。
她从小也是在锦绣堆里娇生惯养长大的,除了吟花赏月再无旁的能力,等闲生出这场变故之后,令她尝遍了世间冷暖。父丧母弱,因家里失去了顶梁柱,光所谓的“忠仆”就卷着钱财跑了仨,庄子收成骤减,铺子也开始赔钱。起初她不服气,要查账,却连个子丑寅卯都看不懂,反倒白白的将自己气病了一场,害得母亲担忧不已。她自来也是个傲气不输人的性子,三年磨下来,早已没了当时的锐气。
再说大堂伯一家,起初倒是十分殷勤,帮着操办丧事等杂事。大房的几位姑伯婶娘尤其勤快,成日的上门探望,嘘寒问暖。母女二人很是感激,想着也许是患难见真情。随着时间的推移,五房的境况越来越艰难,大堂伯便提出要将母女三人接入大房一起生活,以方便照顾他们孤儿寡母。此时田氏虽仍为了丈夫的离世而伤心,却并不糊涂,回想起丈夫生前为大房鞍前马后的办了不少事,出了不少力,却也没少落埋怨,大房一家子都不是好相与的,便有所顾虑。
而且丈夫生前五房与大房的关系其实也并不十分亲近,当初应继承的五房产业曾一度在大房手里经营了好多年,直到他们夫妻成亲之后才还陆续给了他,这还是梁老爷子在世时候的事。老爷子刚走那年,大房和五房几乎断了来往,直到丈夫考取了功名之后时才渐渐缓和起来,也没有人再议论五房的财产得的是否名正言顺了。
田氏耳根子虽软,却没那么天真。
在拒绝了大房的提议之后,对方沉寂了一段时间,等再有人上门时,竟提出要帮田氏为尚在孝中的梁妙懿物色夫婿,说可以先悄悄定下来,待孝期过了再出阁也不出迟。起初田氏实在没这个心情,但架不住劝的人多,又怕耽搁女儿终身,有些心动。不过她并没有立刻就定下哪一家,而是先让亲信家人暗地里挨个仔细打探,结果发现这些人家多少都有些不妥之处,且还都是外人难以察觉的。而最最重要的就是这些人家多少都跟大房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是在钱财往来方面。
田氏此时方才醒悟,当时就气哭了,这哪里是诚心给她的宝贝女儿做媒,全都是冲着自家产业来的。梁妙光年幼,田氏终究是外姓人,等妙懿嫁入了这样的人家,恐怕自身都难保,到时候自己定会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去求大房出面撑腰。只要有求于人,他们五房还不是乖乖的等着被宰割?而且田氏也在女儿的提醒下想明白了一件事,自家的产业缩水,被刁奴欺负,若不是背后有人故意授意,又有谁敢欺负他们这些官家眷属?梁氏一族可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大族,跺一跺脚地都要跟着颤三颤,即便五房没了当家人,也没有人敢轻易挑战梁家的权威。更别说大堂伯当时还拍着胸脯说不出三五月定能将人抓回来,还劝她们不要冲动报官,虽说官官相护,但也怕人走茶凉云云。现在看来,这是早有预谋的一个连环套,专等着五房往里跳呢。
母女俩一合计,如今的长远之计便是让梁妙光发奋读书,考取功名;而当务之急却是为妙懿寻一门妥帖的亲事,暂时守住家业直到梁妙光长大成人。田氏的想法是,一个女婿顶半个儿,大不了今后嫁过去多多陪送嫁妆,也好过田产被亲戚收回族中,母子三人今后仰人鼻息度日。
母女俩头一个便想到了数年前粱父曾为妙懿定下的一桩亲事。那家人姓李,当年在平郡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家资巨富。因梁、李两家比邻而住,来往频繁,一来二去的便都生出了些意思,打算结为亲家。现下唯一的难处就是李家后来因为一些事情搬去了京城,两家断了音讯。根据李家亲戚们所给出的地址,田氏曾写过数封信托人送去,却均未收到回音。看着孝期将过,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妙懿就要及笄了,亲戚间的压力也越来越大,这才逼得她最终下定决心,做出了进京的决定,在躲避风头的同时,寻找李家的下落。
先斩后奏是迫不得已,恐怕姑母知道了她的来意定不会放过她。
妙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胡思乱想,最后把心一横,暗道:“梁妙懿也梁妙懿,前有狼,后有虎,你光知道怕有什么用?既来之则安之,需得徐徐图之才是。”想着想着,也不知什么时候迷糊了过去。
她这一路是累狠了,再一睁眼,已到了掌灯时分。怀珠递了热毛巾给她净了脸,又有丫鬟送了晚饭过来。饭菜刚摆上桌子,忽见春萝从外面走了进来,喜气洋洋的道:“老太太想见小姐,太太请您过去呢。”
比起姑母梁氏,这位也是不得不见的。妙懿立刻重新梳妆了一番,又问春萝老太太的喜好、忌讳等事宜,她须得做万全的准备,即便不能讨得其欢心,至少也要留下个好印象。
初次印象可以决定太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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