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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宣呼吸如窒,口干舌燥,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她没有楚青红冷艳,也不如白素贞清丽,及不上小青妩媚,更不如李少微妖娆……但不知何以,却偏偏如夜明珠般璀璨夺目,让人难以逼视。即便所有这些绝代佳人并列旁侧,只怕也瞬间黯然失色。
李师师嫣然一笑,摇头道:“可是那时的我,却不过是个又瘦又小的黄毛丫头,和那‘李师师’一比,更是自惭形秽,羞得连头也不敢抬起来。暗想,原来李姥买我不是为了陪客,而是伺候她的。心里五味交杂,也不知是欢喜,还是难过。
“我虽然从小受尽了种种折磨,却咬紧牙关,从没妒羡过别人。但那一刻,看着那‘李师师’光彩照人地站在绿纱帘下,与青衣男子相视而笑,第一次涌出如此强烈的自卑与渴望,多么想终有一日也能像她那样呵。
“于是从那时起,我不由自主地模仿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模仿她说话的声音,模仿她弹琴的姿势,偷偷读书识字,看她看过的每一本书,弹她弹过的每一首曲子……就连她生病时蹙着的眉,生气时努着的嘴,也觉得那么美。
“不知不觉,我当了她三个月的婢女,也渐渐摸透了她的脾性。她喜怒无常,忽冷忽热,高兴时温柔亲切,和蔼可亲,就算不小心打碎了她最心爱的杯子、弄脏了她最钟意的字画,她也笑吟吟的不以为忤;但生气时却凶狠冷酷,又打又骂,像是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
“后来我才知道,李姥之所以买下我,是因为前一个丫鬟被她活活打死了,他们悄悄将她埋在了‘章台园’的池边柳树下。剩下的两个婢女畏她如虎,只要她脸色一变,就吓得远远得躲开。只有我,只有我从小捱惯了打骂,她疾言厉色也罢,鞭挞掌掴也罢,全都默默忍受,毫无怨言。
“或许因为这个缘故,她反倒待我越来越好,不再让我干重活儿了,动辄赏给我衣服和银两,让我陪着下棋弹琴,研墨扫花,就连吃饭、睡觉,也让我挨在她身边。高兴时还会教我识字念书,弹琴画画,甚至贴着我的耳朵,悄悄地教我魅惑男人的法子。
“那两个丫鬟又妒又恨,冷嘲热讽地说我定是她失散的妹妹,还给我改了个名字,叫作‘李诗诗’。传入她的耳里,她非但不生气,反倒格格大笑,让所有人今后都叫我‘李诗诗’。于是从那时起,矾楼就有大小两个‘李师师’。
“那时她艳冠京华,每天想要入幕之宾的访客也不知有多少,门庭若市,她却常常托病,一个也不肯见。京城里的人都说她性情孤傲,眼高于顶,只有我心如明镜,她只是对周美成痴心一片,不愿负他罢了。”
李师师脸颊晕红,眼波忽然变得温柔迷蒙起来,低声道:“我初到‘章台园’遇见的那个青衣男子,就是她的心上人、被称作‘天下第一词人’的周美成。我听过的许多歌,都是他填的词,作的曲。‘李师师’喜怒无常的怪脾气,也全都是因他而起。
“那时美成在外地任官,隔上许久才能回京一次。收到他的书信,她便会欢欣好几天;得知他即将返京,更是喜悦得几夜不能入眠。他走了之后,每每伤心气怒,思念成疾,稍不顺心,立即大发雷霆。
“有时她几日不下床,就让我一遍遍地念他写的书信。那些信中的每一句、每一字,我都能倒背如流。我读给她听时,总不免心痛如割,又是羡妒又是难过。如果世上也能有一个人,这般想我、念我,给我写这么甜蜜的情话,填这么动人的词,我就算即刻死了,也甘之若饴。
“有时我常想,我究竟是因为羡妒‘师师’,才喜欢上了美成;还是因为喜欢美成,才羡妒了‘师师’?或许两者兼而有之吧。唯一能确定的是,我每念一封美成的信,便对他沉迷一分,那些字句就像楔子般一寸寸钉入我的心底,让我心碎沉沦,而不自知。
“但是在美成的眼里,我依旧只是个羞怯胆小的小丫鬟。每次他回到‘章台园’,总是对我微微一笑,连话也来不及说上两句,便匆匆地见她去了。但即便那短短的一瞬,我已紧张得透不过气来。
“每逢那时,我总是咬着唇,如坐针毡地候在屋外,既盼着‘师师’叫我,又生怕她真的叫我。他们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一步也舍不得踏出楼外,不是倚靠着画画、写字,就是一起抚琴唱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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