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床前明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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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土大陆的北方，有一座名为河西的小镇，北靠雪原，南临古荒，穷山恶水，雁飞不过，是个连凶族斥候都不会注意到的地方。

河西镇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苦寒之地，穷的耗子来了都会掉眼泪，但有一样东西却是和天下所有城镇一样的。

这里也有一座教人读书修行的书院，这得益于人族初祖所立教化万民的宏愿和眼下胤天皇朝的强盛国力。

只不过与东洲富庶之地相比，河西镇书院看起来有些寒酸，院门的破洞是拿木板封的，院中的地面是拿黄土夯的，只是夯的不够紧实，一旦起风便是一片飞沙走石。

唯一一间还算“气派”的屋舍便是书院的藏书楼，说是楼，其实就是一间大敞的平房，就这，还是院长古一跑到镇长家费了两根肥硕的羊后腿和一斤苞谷酒求来的。

林孤自记事起就不曾离开过河西镇，他记得那日是新岁，院长从镇长家回来便躲进了自己那间破屋骂了三天娘。

林孤知道，他是心疼送给镇长的那些年货，所以大骂镇长黑心。

好在河西镇镇长是个讲信用的，年关一过，便招呼镇民麻利的将藏书楼建了起来，卖相虽然不怎么样，但里头装的那部从郡城志学衙门运来的圣典却是和天下所有气派书院一样的货真价实，整整十万册，一册都不曾缺失，将整座藏书楼装的满满当当。

有了书院，有了圣典，古一斗志昂扬的想培养出一名修行者来，可惜事与愿违，即使有了书院，河西镇却不曾出过半个修士，日子久了，古一心灰意冷，只感叹穷山恶水尽出刁民，想有个肚子里长灵根的娃娃比公鸡下蛋还难。

所以这么多年，河西镇没有教习，也没有先生，只有一个瘸腿的老院长和一个看起来有些呆的书童。

院长古一和书童林孤就守着这间书院，相依为命整整十六载。

在古一眼中，林孤与镇上那些泥腿子不一样，不仅长得俊，身上还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这种气质他年轻的时候在一些大宗门的天之骄子身上见过，如古井一般，清澈通透却深不见底。

古一曾一度怀疑当年他捡回来的弃婴一定是哪个名门大族的后裔，没准还是个流落民间的皇子。

他的这番推断是有依据的，并且自己脑补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某个名门望族的女眷诞下一个没有灵根，无法修行的废物，这对于那些高贵的士族来说是莫大的耻辱，于是小林孤很倒霉的被自己狠心的族人带到这穷乡僻壤遗弃了。

这个故事逻辑清晰，情节连贯，坚信自己发现了惊天秘密的古一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林孤很感激古一当年将他从松林中捡回来，所以从六岁开始他便包揽了书院中所有的活计，洗衣做饭扫茅房，将年老体弱的古一照顾的极好。

古一也甚是欣慰，让他做了书院的书童，教他读书写字，不过林孤没有灵根，注定无法修行，但他却从未放弃过对修行的渴望。

虽然古一只是个命泉境的小修士，但对林孤来说无异于神仙人物，所以他每日都会缠着古一请教修行之事。

古一不胜其烦，见林孤又来请教，指着藏书楼的方向吼道：“你要的答案在《圣典》里，自己去找。”

那一年，林孤六岁。

在那之后的十年，林孤没有再去请教古一，因为他发现了另一个世界。

藏书阁里那张用旧书垫平的松木桌前，每天都能看见一名穿着粗衣的白净少年坐在那里，抄书、发呆，然后继续抄书、发呆。

古一每每看到这样的情形都会忍不住唉声叹气，摇头晃脑，因为他知道林孤想干什么，可惜那件事不可能干成。

对人族初祖的事迹，林孤早已烂熟于心，不是他刻意去记，而是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是看了一遍，他就把初祖的祖宗十八代和十八代徒子徒孙姓甚名谁都记住了，当然，他记住的不只是这些。

中土大陆的许多书院宗门中几乎都挂着同一幅画像，画中人一身青衣，手执长剑，长得不好看，甚至有点丑，特别是眉心那颗大黑痣，让人看一眼就很难忘记。

一个人能将自己的画像挂满全大陆，自然不是普通人。

他是人族的第一位修行者，一万两千二百三十六年来中土最伟大的修行导师。

史书将其尊为初祖，妖族和海界尊其为人族至圣，西土佛国把他与世尊并列。

按照史书记载，初祖起于人族的至暗时刻，为对抗来自地底的暗族入侵，创立圣堂组织，在人间广开书院，教化世人修行，用一千年的时间开辟了人族的新纪元。

初祖魂归天地之前，更是召集了三千名徒子徒孙，用最后的十年光阴，将自己一生所学整理成一部惊天大作，取名《圣典》，圣典成书之后，初祖又命弟子将其在世间广为传播。

如今天下所有的书院藏书阁中都装着一部《圣典》，有人想看，随时都可取阅。

在中土大陆，凡是识字的人大都读过《圣典》，不过却极少有人能真正将它读完，因为这部书实在太厚了，其中内容包罗万象，并不仅仅限于修行法门，所以即使不是修行者，也可以从中找到自己所长，受其教化。

初祖名言，有教无类，在此书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初祖的事迹震撼了少年林孤，他自然不曾奢望能成为初祖那样的人，他只想做一名修行者，看看另一个世界。

河西镇上偶尔会有修行无望却又喜欢挑事儿的孩子骂他书呆子，林孤皆一笑置之，不屑讲理，更不屑骂回去，因为他要记得东西实在太多了。

除了古一，没有人知道林孤想干什么，更不知道他那异于常人的记忆力，抄书是为了背书，背书是为了找到没有灵根的修行法门。

灵根是修行的起点，许多人族都有，偏偏林孤没有，所以古一常说：你在娘胎里就已经输了，认命吧。

林孤不擅长认命，他坚信初祖教诲，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圣典藏书十万，林孤都读懂了，只是他还是没有从圣典中找到他想要的法门，或许是因为《圣典》中还有一本书他还没有放下，亦或许读书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需要认命的事情，只是明日，他或许就没有书可读了。

一个通阅圣典的天才却因为没有灵根无法修行，这就像一辆镶满了宝石的马车，没有马，光有车，中看不中用，即使他会圣典中所有的剑法，但不能将天地之灵转化成自身元力，他学的那些剑法永远只能用来杀鸡。

今日是林孤十六岁生辰，与平日里的每一天都一样，没有波澜，只有书海陪伴。

将圣典中最后一本还没有读完的《命泉本源》垫在脑袋下，林孤睁着眼睛，神游天外。

冬日的河西镇还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林孤的屋中透着一丝烛光，忽然，烛光熄灭。

一向警觉的林孤猛然坐了起来，他只觉鼻尖一股香风飘过，随后脖颈一寒，一把剑搭在了他的肩上，离脖子只有半寸或者更近。

“谁？”林孤没有挣扎，书中有圣人言，冷静可以让你活得更久一些。

“闭嘴！”说话者竟然是一名女子，声若黄莺却带着异样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