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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的下午。

墙壁上的时钟悄无声息地走动,指针指到了三点钟的时刻。职员们在蕾欧公司九层的走廊里忙碌着,秘书们将一份份整理好的文件放在大会议室的桌子上。宽阔的会议室右端摆起了一个简易的小舞台,摄像机已经架好机位,对准舞台的中央,几条传输线接到会议桌上,每个座位前面都有液晶屏幕显示。

大会议室对面的办公室临时作为了化妆休息室。

化妆休息室里分隔成五个相对独立的化妆区。今天试镜的主题是“美人鱼公主”,蕾欧公司不仅给每位来试镜的女明星都提供了相对独立的化妆区,还给她们每人都提供了试镜的服装、专职化妆师、鲜花和水果,姚淑儿、余静宜、关颖都把自己装扮成公主的模样,只是区别在于姚淑儿是粉色的公主裙,余静宜穿白色,关颖的公主裙却是蓝色。她们每个人都带了两三个助理来,打点一些细碎的事情。

化妆休息室的气氛有些压抑。

欧氏少爷那日在蕾欧公司大堂指定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兼助理尹夏沫为广告代言人的事情早已不胫而走,参与甄选的几位女明星心中自然不是滋味。既然欧氏少爷御指钦点,由尹夏沫来代言广告肯定是毫无悬念了,谁知蕾欧公司竟然又通知她们前来试镜,试镜名单中尹夏沫的名字赫然在上。据说沈蔷收到试镜邀请函冷笑一声,顺手便将它撕碎了扔进垃圾箱。余静宜和关颖倒是无所谓,反正她们本来就不是希望很大,蕾欧的广告每年都会换新面孔来代言,与其把关系搞僵不如期待下次合作,所以就算明知是陪太子读书她们也欣然前来,并且做好了试镜的功课。

比较尴尬的应该是姚淑儿吧。

关颖小心翼翼地从镜子里看了看姚淑儿,原本都说薇安退出竞争后姚淑儿取得这个代言是可能性最大的,结果欧氏少爷偏偏钦点了她带来的助理。姚淑儿也算时运不济了,以前就在将红未红的当口被她的助理薇安横空而出夺走了机会,难道,历史又要在她身上重演吗?

姚淑儿沉默地坐在梳妆镜前,化妆师细心地为她梳理头发。她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时钟,三点十分,因为她的抬头,化妆师不留神没掌握好手上的力道,顿时揪痛了姚淑儿的头发,她痛得皱眉。

“对不起,姚小姐。”

化妆师连忙道歉。

姚淑儿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她透过镜子看着整个化妆休息室。剩下的两个化妆区都没有人,两张化妆桌上各自冷冷清清的摆着精致的白底金色玫瑰暗纹的名字,“沈蔷小姐”、“尹夏沫小姐”。

珍恩沮丧地听着手机里第十九次传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夏沫在搞什么嘛,急死人了!三点半就要开始正式试镜,她怎么现在还没有赶到呢!虽然少爷指定了她,试镜也许只是走走形式,可是,如果夏沫居然没有出现,那事情一定会糟糕了啊!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夏沫还在恨少爷,所以宁可放弃这次机会也不愿意再见到少爷吗?怎么会这么傻,多好的机会啊,放弃实在太可惜了!珍恩又急又气,又不敢去问姚淑儿该怎么办,只得再一次去拨夏沫的手机。“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珍恩急得满额是汗,恨不得把手机摔到地上。

“夏沫怎么还没到?”

姚淑儿瞅着神情焦急的珍恩。

“不知道啊,”珍恩着急地抓抓头发,“联系不到她,她家里的电话没人接,手机也关机。”她想去联系尹澄,可是,万一尹澄知道夏沫失踪肯定会很担心的。

“她知道试镜的时间吗?”

“知道。”她昨晚特意打电话提醒夏沫了,还问夏沫需不需要特别准备一些饰物,需不需要钱。夏沫只微笑着说不用,听她的声音似乎很有信心的样子,珍恩就也放心了。谁想到会出这种事情,早知道她就应该陪夏沫一起出门的。

“夏沫是有分寸的人。”姚淑儿想了想,“你不用担心,她一定会准时赶到。”

“真的吗?”

珍恩双手合十,拼命祈祷。

午后的阳光冷冷照在废旧的库房上,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库房门口。一个肩膀上有刺青的大汉走下汽车,他“吱嘎嘎——”拉开生锈的库房铁门,另一个大汉从车里扛出一个昏迷的女孩子。女孩子面容苍白,呼吸微弱,软绵绵地瘫软在大汉肩头,海藻般的长发倒垂下来。

大汉将女孩子扔进去。

女孩子重重摔在地上,昏迷中依然痛得喃声呻吟,面孔雪白雪白,身子无意识地蜷缩在一起。

两个大汉将铁门关上。

隐约传来对话声:

“跑不掉吧……”

“她吸了这么重的乙醚,几个小时内都醒不过来……”

“嘿嘿……”

阳光透过库房的铁窗洒照女孩子蜷缩的身体上,清冷清冷。

蕾欧公司九层的大会议室,高级主管们已经各自就座,纷纷翻看着自己面前的广告宣传文案以及今天试镜的程序环节。摄像师走到了摄像机机位前,广告部和公关部的职员最后检查一下舞台布置,各高级主管桌前的液晶屏幕亮了起来。

这时,会议室的门打开。

欧辰走进来,高级主管们立刻全部站起身,他微微点头示意,淡漠地走到会议主席的位置坐下。高级主管们随之落座,彼此互相看了看,谁也不敢大声说话。当日少爷钦点新人尹夏沫担任广告代言人,他们不敢有任何异议,然而第二天少爷又宣布只是增加尹夏沫参与试镜的机会,最终人选仍旧要由试镜的结果来确定。

这才是少爷的作风。

冷漠、严谨、绝不循私情。

否则欧氏集团如果只会感情用事,绝对无法在商界屹立如此长的时间,而且规模不断扩大。

但是,这次试镜是否只是走走形式,免得落人口实,还是真的要靠明星们的实力来决定呢?从少爷的神态上看不出任何端倪,高级主管们不禁有些犹豫。

三点三十分。

珍恩绝望地站在化妆休息室的门口张望着,祈祷夏沫的身影能够在下一秒就突然出现在走廊的尽头。第一个试镜的是余静宜,如果夏沫立刻出现,也许还来得及。

姚淑儿抬头又看了看墙壁上的时钟,她拿起手机按下夏沫的号码。“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她皱眉,心里一阵酸涩复杂的滋味。

蕾欧公司广告部的职员请余静宜到对面的大会议室开始试镜,珍恩沮丧地看着余静宜从自己身边经过。忽然,她心里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

夏沫……

不会是出事了吧!

库房里阴冷阴冷,阳光斜斜透过高高的铁窗照在尹夏沫紧闭的眼睛上。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睛在眼皮下动了动,似乎想要睁开,但是眼皮沉重如山,眼珠吃力地左右转动着。

她的神志还有一丝清明。

当她刚走出家门准备去蕾欧公司时,一辆黑色的汽车突兀地停在她身边,车门打开,一只手从里面猛地伸出来将她掳到车内!紧接着,一方手帕带着刺鼻的气味捂向她的口鼻,是乙醚,她立时惊觉,拼命挣扎,可是那大汉紧紧箍住她,她方欲呼救,乙醚已冲入她的呼吸,脑中霎时眩晕,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电光火石间,她只能选择努力屏住呼吸,尽最大可能抵制乙醚的麻醉,假装昏迷瘫软过去。

或许也不是假装。

她当时大概是真的昏迷了过去,现在身在何处她一无所知,连眼睛都吃力得无法睁开。睡去吧,体内的血液麻醉般静静地流淌,她觉得好累好累,仿佛自她出生之日就一直那么的累。还要挣扎什么呢,不如就这样睡去吧,血液里流淌着疲累的声音,对她喃声劝慰着。

她蜷缩在地面。

苍白的面容下是肮脏的泥土。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就象在严冬的深夜里困累极了但是却畏惧一旦睡去便会被寒冷冻死的流浪的孩童。

一定是出事了!

可怕的念头在珍恩心头挥之不去,她呆呆地站在走廊上,越想越觉得恐惧。一定是出事了,以夏沫的性格绝对不可能会迟到,而她说了会来就一定会来,也绝对不可能是因为不想见到少爷。

冷汗涔涔地自珍恩后背淌下。

那么……

夏沫会出什么事呢……

是车祸……

还是……

她吓得硬生生打个寒战,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了。怎么办,如果夏沫真的出了事,该怎么办!应该去联系尹澄吗?可是尹澄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大会议室的门微微开了一条缝。

从珍恩的角度正好可以望见欧辰,他正看着舞台上试镜表演的余静宜,神情淡漠,下颌的线条倨傲冰冷。她眼睛一亮,紧紧咬住嘴唇。

只有少爷了。

只有少爷能够帮助夏沫!

废弃的库房里。

灰尘在清冷的阳光中旋舞。

尹夏沫苍白虚弱地蜷缩在地面,她的指尖颤了颤,手指渐渐握向掌心,越握越紧,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她将身上所有的力气放在自己指尖,深深地,向掌心掐下去!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她的神志也逐渐清明了一些。指甲越掐越深,掌心竟欲渗出血丝来,疼痛使得她的大脑越来越清醒。

眼睛终于缓缓地睁开了。

她的眼珠仍旧有些呆滞,缓缓地转动着,自铁窗透进的阳光刺得她阵阵眩晕,一时间看不清楚身在何处。半晌,她挣扎着坐起来,明白自己是在废弃的库房中,库房的铁门紧闭着,库房内也许是很久没有使用过,四处零散地扔着些机器的部件,上面结满了蜘蛛网。

尹夏沫身体里的力气好像全被抽尽了,四肢软绵绵无法动弹,她心知应该是乙醚的作用。幸好她吸入的不多,否则如果几个小时后再醒来,那一切都晚了。也幸好将她掳来的大汉们认为她吸入乙醚肯定会昏迷不醒,所以没有将她捆绑起来。她边暗自万幸边开始寻找自己的手机。

可是。

什么也没有。

她只余身上一件单薄的海蓝色连衣裙,裙上没有任何口袋,至于随身的手袋之类全都没有了。

她苦笑。

是,他们怎么可能会留下手机给她呢。

望着紧闭的库房铁门,她吃力地想要站起来走过去,但是试了试,瘫软的双腿根本使不出任何力气,体内残余的乙醚也让她的脑袋眩晕欲吐。这时,她看到地面有一条生锈的铁片,眼神一凝,她将铁片拿过来,尽可能地用裙角擦拭掉铁片上的锈迹,然后,狠狠用铁片刺向她自己的小腿!

鲜血从洁白的小腿上迸涌出来!

她痛得脸色煞白。

随着疼痛带来的清醒,体内的乙醚溃败般地一点一点散去,她吃力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紧闭的铁门。鲜血顺着她的腿流淌在地上,一路血花,滴落到库房的铁门前。不知道掳她的大汉们是否在门外,她屏住呼吸,试探着去推门,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门被反锁了。

一股泪水的涩意突然冲进她的眼眶,尹夏沫绝望地靠着铁门,缓缓地跪坐在地上。难道,这就是她的命运吗?再好的机会也会从她指缝间溜走,而她注定要在贫穷和磨难中度过一生。

余静宜试镜完毕。

会议室里的高级主管们纷纷低声谈论,似乎对余静宜的表现还比较满意,欧辰的神色依旧淡漠平静,仿佛对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会过于关心。会议室的门打开,余静宜没有再回化妆休息室,直接走向走廊尽头的电梯,守候在门外的助理们也跟着她离开了。

只有这个机会!

珍恩冲到会议室的门口,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拼命对着坐在里面的欧辰挥手,想要唤他出来!夏沫一定是出事了,可能真的赶不及试镜了,只有少爷能够帮助夏沫,无论少爷和夏沫有怎样的往事,但是以前在学校里少爷那么紧张夏沫,他应该,应该还会愿意帮助夏沫吧!

欧辰的视线没有望过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桌上的文件。

珍恩急得跳脚,更加用力地在门外对他挥手,接下来试镜的是关颖,之后就该是夏沫了。时间来不及了,必须现在就告诉少爷,否则夏沫被取消资格就糟糕了!会议室的高级主管们诧异地看着门外焦急挥手的珍恩,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广告部的职员怕她干扰到试镜的进行连忙走出来,珍恩抢上前去想麻烦那个职员请少爷出来,却不料正好和欲进会议室试镜的关颖碰在一起。

“哎呀!”

关颖惊呼一声,险些被珍恩撞趴在会议室大门上。

这阵小骚动终于使得欧辰抬起头,他微皱眉心,先看了看狼狈的关颖,然后看到了满脸焦急的珍恩。

“少爷——!”

珍恩顾不得许多了,挥手喊出来。

会议室里的高级主管们面面相觑,难道这个小助理认得少爷?欧辰面容微露不悦,西蒙来到他身边,他低语几句,西蒙恭敬地点头,然后西蒙向珍恩走过来。

珍恩脑袋一懵,立刻反应过来。对了,少爷怎么可能记得她是谁,怎么会被她挥手就出来呢,那个走过来的秘书肯定是要把她打发走!

此时,姚淑儿听到呼喊和骚动也走出了化妆休息室,看到引起事端的竟然是的珍恩,她沉下面容喝道:“珍恩,你干什么?!”

珍恩没有理会姚淑儿,她兀自对着欧辰喊:

“少爷!夏沫她……”

听到这两个字。

欧辰的身子似乎有些僵硬。

他慢慢抬头。

俊美淡漠的面容闪过一丝异样的神情,他望着这个拼命对他挥手嘴里喊着“夏沫”的女孩子,眼底忽然变得幽暗。在高级主管们的惊疑中,欧辰站起身来,舞台上正要开始试镜的关颖完全呆住了,欧辰大步走向门外的珍恩,珍恩顿时喜形于色,姚淑儿已然怔住。

蕾欧公司会议室外。

高挺英伟的欧辰有种逼人的压迫感。

他低头问珍恩:

“什么事?”

声音里似乎没有感情。

珍恩莫名地有些紧张,她喉咙干咽了几下。以前在学校,少爷是高高在上的寒星,象她这般的女生是不可能有接近的机会的,能如此近距离地听少爷说话,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欧辰皱了皱眉。

珍恩惊觉自己的失态,脸颊一红,赶忙说:“少爷,夏沫她可能出事了,否则她试镜不会迟到的!”

“她还没到?”

欧辰神色一凛。

“是啊,少爷你也知道,夏沫从来不是那种会迟到的人,”珍恩急得团团转,“我怕她是出了什么意外,要是她赶不及试镜,少爷你一定要帮帮夏沫……”

欧辰拿出手机,他神情看起来淡漠依旧,但是手指却迅速地按下一串号码。因为担心尹夏沫会由于他当日的唐突而拒绝来试镜,所以中午的时候他特意派了司机阿常去接她来公司,现在想来,阿常也一直没有回来。莫非,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他紧皱眉心。

阿常的手机接通了,电话那段传来一阵急促的说话声,欧辰的脸色愈来愈沉重。突然,他收起手机,大步向走廊尽头的电梯跑去。

“少爷——!”

“少爷————!”

珍恩喊着,茫然不知所措,搞不清楚究竟怎么了,而少爷仿佛一下子就在空气中消失了。她傻傻地站了良久才转回身,赫然发现姚淑儿、关颖、会议室里的高级主管们、走廊上的助理们也全都惊得张大嘴巴。

破旧废弃的库房里。

尹夏沫仰头望着墙壁上那个高高的铁窗,铁窗上有四五根竖排的铁栏杆,阳光清冷地洒照进来。铁窗的位置与库房大门不同方向,如果可以绞断一两根铁栏杆,也许就可以逃出去。她的眼睛在库房里找了找,这里只有凌乱报废的机器设备,没有布条绳索之类的东西,地面上有一根长长生锈的铁片,铁片上还染有她新鲜的血迹。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裙子,思考要不要撕扯下一些布条来缠住铁条,否则万一铁条割破手心,上面的铁锈会很危险。想了想,她抿紧嘴唇。不行,裙子已经很短,如果再撕破就会显得裸露,虽然不知道确切的时间,可是距离试镜肯定已经很紧迫,她没有再回家换衣服的时间。她绝对不可以太过狼狈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尹夏沫咬住嘴唇,吃力地将一些凌乱散放在库房各角落的废机器拖过来堆在高高的铁窗上,她尽可能使它们堆得稳固,然后,她手握着铁片,踩着废机器,抓住铁窗上的栏杆,高高地站了上去。透过铁窗,她向外看了看,外面是个废弃的工厂,没有任何人影,就算是她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到。不过,庆幸的是将她掳来的大汉们也不见踪迹,或许是他们已经走了,或许是他们在库房大门的那一边。

她将铁条绞住两根铁窗栏杆,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绞动着铁条,铁条深深嵌进她的掌心,“咯咯”,铁条越收越紧,铁窗栏杆渐渐变形扭曲。铁片割破了她的掌心,鲜血沁出来,滴答滴答顺着她的手腕流淌,她痛得额头后背尽是冷汗。

铁条越绞越紧。

栏杆越来越扭曲。

高高的铁窗下,尹夏沫雪白的手臂上染着鲜红的血珠,她背脊的冷汗濡湿了衣服,脸色苍白如纸,但她眼中仿佛有火芒,亮得惊人。她一定会出去,她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属于自己的机会就那样地溜走。

她不要永远卑微地生活在贫穷之中!

没有人可以阻挡她的成功!

突然,一辆跑车远远地向废弃工厂行驶而来,车速极快,转眼已经快要开到库房之前。尹夏沫心中暗惊,双手更加用力地绞紧铁条,掌心传来阵阵剧痛,她也顾不得许多了,把浑身的力气都用上,铁窗栏杆“咯吱吱”被绞得扭曲仿佛立刻就会断开。

跑车消失在库房铁门的方向。

门口一阵声响。

似乎有些骚动和混乱。

然后又有一辆汽车紧接着向库房大门行驶而来。

尹夏沫双手绞紧生锈的铁条,“咯崩”一声闷响,铁窗栏杆终于被绞断了,然而由于她用力过大,铁栏杆被绞断后力量一时落空,她无处着力之下竟然直挺挺地向后仰倒!

“砰——!”

她重重摔在地面上!

好痛,尖锐的疼痛从她的背脊缓慢地向四肢蔓延开来!她痛得脸色惨白,嘴唇轻轻地颤抖,绝望地看着刚刚被绞开的铁窗,意志力告诉她应该马上重新站上去翻窗逃走。可是,她痛得连手指都无法蜷起了,而耳边却听到库房铁门正被人打开。

“吱嘎嘎——!”

库房铁门被猛力推开!

库房里积年的灰尘被扬起,飘飘荡荡在空气中旋转,铁门处似乎有万千道刺眼眩晕的阳光,灰尘的颗粒空落落地飞扬着,仿佛也被染成了阳光,金色的,炫目的。

强烈的逆光中有一个金色的剪影。

那人在万千道光芒里。

明亮得令尹夏沫睁不开眼睛。

“你还好吗?”

低哑紧张的声音扑进痛楚的尹夏沫耳边,她失神地望着阳光中飞旋的灰尘,忽然有种恍惚。仿佛又回到了许久许久以前,她和小澄生活在温暖的尹家,宽厚的尹爸爸,贤淑的尹妈妈,庭院里有美丽的樱花树,夜空有闪烁的星星,每天在一起吃饭,亲密就像是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

那是她最幸福的时光吧。

“受伤了吗?”

一双手臂将她从地上抱起来,将她搂进男性的胸膛,那人的呼吸有些紧张而急促,似乎想要将她紧紧地拥住,又小心翼翼地似乎怕弄痛她。

她茫然地望向那人。

浓烈黯绿的眼睛,略带倨傲的鼻梁,嘴唇微显苍白,脸上隐约有打斗过的痕迹,他的神情淡漠中有些疏远,然而声音里却泄露了紧张和心痛。

是欧辰。

她怔了怔,心里静静流淌过一阵露水般的清凉,就像旧时庭院里樱花花瓣上凝成的夜露。恍惚间,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盛夏的季节里,小小的她静静躺在林荫道上,斑驳的阳光从树叶缝隙筛落下来,生命中第一次见到他,少年的欧辰也是如此紧张地将她抱起来,面容苍白地问她受伤了吗。

那时候她只有十一岁。

他只有十四岁。

“很痛吗?”

金色的阳光中,欧辰的声音低沉沙哑,看着她手心和腿上的鲜血,他的心脏骤然抽痛起来。双臂打横将她抱起来,他大步向库房铁门走去。

“我送你去医院。”

他紧紧抱着她,仿佛抱得她紧些,她就可以不痛些。

医院……

这一刻,所有的现实已然又统统回到了她的脑海。她淡淡地苦笑,露珠只属于美丽的夜晚,每当太阳升起,露珠便会如雾气般升腾消失。

尹夏沫虚弱地被抱在他的怀里,她远远看到掳她那两个大汉正鼻青脸肿狼狈地跑上汽车逃走了,另一个穿制服司机模样的男人也受了一些伤,想要追那两个大汉,看了看欧辰又停下了脚步。这时,几辆警车呼啸着从废弃工厂大门开了进来。

“少爷,您受伤了。”

阿常担心地看着欧辰脸颊的伤口。少爷嘱咐他接尹小姐到蕾欧公司试镜,他刚到尹小姐家附近却看到她被人拉上了车,当意识到她是被绑架之后,那辆车已经绝尘而去。他一路追着那辆车,同时报了警,可是那辆车就像是飞车党开的,他没能追上。少爷打来电话的时候,他刚刚通过警方的线索得知匪徒可能在××废弃工厂方向,谁知道少爷竟然比他赶到得还快,虽然蕾欧公司距离这个废旧工厂比较近,但少爷肯定也是一路飞车过来的。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少爷打架的身手也这么好。

“谢谢你。”

尹夏沫轻声说,声音里有种低柔的感情。他一怔,低头看怀抱里的她,她的眼睛里蕴着星芒般的泪光,嘴唇苍白如百合花。

欧辰的心底忽然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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