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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黑色的山渐渐近了,列骑红尘呼啸而过,素岑身上的白色披风随秋风扬起,他仰头灌了一口酒。
身边的侍卫周凡立刻接过酒囊,“世子,那就是宣州城了。”
素岑抬头打量着,城门口仍然有官兵把持着,与百姓互相僵持,百姓穿着破败不堪,有的站着,有的只躺在地上。再看那巍峨的城墙,素岑的眉头皱了皱,哪里还有千年古城的历史感和庄重感?
在生命和民生面前,没有谁来得及缅怀过去;城池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早在素岑来到宣州之前的一天,圣旨的内容已经传到了宣州牧的府衙之中,此刻在宣州驿馆住的不是别人,正是遭遇贬谪的太子殿下宁璃臻。
宁璃臻得知圣旨内容的时候,只能释然地苦笑,父皇不只派了素岑前来赈灾,更在圣旨中将他好生责难一番,大有此次赈灾由素岑全权负责之意。论身份地位、论年龄阅历······宁璃臻轻轻叹口气,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只要能将这灾情控制住,谁做主又有什么关系?
何况素岑与那些年轻的二世祖不同,也与那些做事刻板僵硬的老头子不同,他继承了素家一贯务实的传统,还对于宣城有更多的了解。宁璃臻将身边为自己愤愤不平的人敲打几句,默默坐在车马上等候着钦差。以宁璃臻太子之尊自然没有必要亲迎,但是素岑既然是钦差,携带了圣旨,父皇圣旨中又如此推崇于他,宁璃臻亲迎也说得过去。
素岑虽然早听素岑说过宁璃臻处事谦恭的作风,但是当他看到城门前浅黄色的车驾时,还是被这阵仗惊到了。素岑赶紧翻身下马,在这同时宁璃臻也得到消息,走下马车。
素岑身上披风都没来及解开,立刻躬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金之体,素岑怎敢劳烦殿下久候?”
宁璃臻不以为意,笑着拍拍他的肩:“你如此脚程,这一路上辛苦了。对了,如今要改口称世子了,还没来及道一声恭喜。”
素岑淡淡道:“职责之内,不敢言辛苦。”短短九个字,素岑对于晋封世子的事轻轻略过。
宁璃臻看素岑带的人这样少,心下疑惑:“父皇不是给你派了三千甲士么,怎么······”
素岑不屑的眼神毫不掩饰,“殿下知道如今的羽林卫是谁在管辖么?”
宁璃臻眉毛一拧,十分诧异:“二哥练兵最是精通,羽林卫既然由他掌管······”
素岑摇摇头,“豫王殿下将羽林卫给了清河王殿下练手,清河王殿下几乎将羽林卫的名额买卖殆尽,金陵的勋贵子弟将孩子送到羽林卫镀金,哪里还能指望这些纨绔?走了大半个月连一半路程都没有,过来还不是白白消耗粮食?”
宁璃臻在宣州三个月,每天为了处理赈灾的事情寝食难安,哪里还有余力去管那羽林卫?听了素岑的话也微微摇头,好在羽林卫是为了守护金陵,战斗力无关紧要,等有机会回京再劝劝二哥吧。
宁璃臻看了看素岑身后的马队,果然人员精简,衣着简朴。千里的路途竟然一路骑马而来,若非知道素岑的出身,宁璃臻大概也会以为这是哪家寒门子弟,才能受得了这番辛苦。宁璃臻想起素岑还是钦差,打趣道:“既然如此,那就请钦差大人宣旨吧!”
素岑一愣,陛下的旨意十分直白,对于太子的无为句句批驳,毕竟是一国储君,如此羞辱又是何必?素岑看了看身前的宁璃臻,果然觉得阿池心细如发,便说:“此处嘈杂,不如到了驿馆,焚香布案再宣旨,方显示圣上隆恩?”
宁璃臻何等通透,他虽然觉得不必,但素岑既然好意便没有拒绝的道理:“如此也好。”
宣旨完毕,素岑本来还担心宁璃臻有些情绪,没想到反倒是宁璃臻对自己句句提点:“你既然是父皇亲命的钦差,便拿出钦差的架势来,只要你有需要,孤的东宫守卫也可以由你调派。”
素岑如此简朴,只草草吃了午饭,便开始研究宣州和锦州城的灾情。晚间驿馆内,宁璃臻坐在几案东侧,素岑坐在几案西侧,两人看着面前的图纸一言不发。屋子里还站着宣州城的父母官和一众当地官僚,宁璃臻与素岑坐着讨论,身边的官僚战战兢兢地坐下。不同于礼贤下士的太子殿下,这位钦差大人一来连个好脸色都没有,并没有招呼坐下的意思,众人已经站了两个多时辰了。
宁璃臻与素岑二人面前是当地的地形图,上面不止有道路纵横,还有流民的迁徙路线。宁璃臻用手给素岑讲那路线上沿途的艰险,素岑听着面上越来越沉,“饥荒也并非今年才有这一例,但是此次宣州的饥荒来势不小,究其根本乃是人祸,而非天灾。”
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宁璃臻与素岑对望一眼,素岑的目光扫过站着的那些大臣,寒光一闪,中间已经有人觉得腿软。
宁璃臻面上竟然也难得带了几分冷意,与他平时的浅笑迥然不同,宁璃臻说:“起初便是源于今年宣州涝灾,五月份大水冲刷而过,田中即将成熟的麦田瞬间被淹,千里麦田成了水洼。”
“起初下雨时便有传言说今年会有百年不遇的涝灾,府衙既然请人拜天降雨,怎的不提前收割?虽是六月收的小麦,但五月若是勉强收割也不至于连家中余粮也没有。”素岑一番话说完,便看着宁璃臻。
宁璃臻看着那地图不言语,继而素岑的眼神便落在几位大人身上,最后直直停在了最右边那位五十多岁的老者身上。
那老者感觉到素岑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打量,悄悄抬头却见太子殿下和世子的眼神都落在自己身上,面色有点泛白,紧张道:“世子容秉,奥,奥不,是太子殿下容秉。一则宣州从来没经历过水涝灾害,五月份的时候虽然有过几场暴雨,到底情势不分明;二则,二则······”
素岑将面上的寒意释放地十分明显,“瞿刺史也是做过半辈子官的人,难道连未雨绸缪都不知道?吞吞吐吐什么,殿下宽仁些,你们便不知道职责所在了?这都已经上达天听了,连个饥荒的原因都没找到,还是你以为搭上个几万两银子,这失职的罪名就没人追究了?”素岑一句句斥责,他虽然年轻,此刻却端端坐在正座上,而这老者只颤巍巍地站在一旁,吓得大汗淋漓,腿脚都要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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