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防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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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无边黑暗。

寂静的荒原，天上不断眨眼的几颗星子，胆怯的看着冰冷的大地。我从睡梦中醒来，感觉到身体下面坚硬的冰冷，像是万千针刺，逐渐从皮肤渗透进来。血管好像都冻僵，腰部已经失去知觉，白天还在流血的双腿，此刻就像丢掉的鞋子一样，离身体而去。只有着火一样的饥渴，从胃里窜出，我用舌尖舔了舔嘴唇，没有一点湿润。夜晚好像进入极深的睡眠，永远都不会醒来。无风，无雪，只是无边寂静。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地处西北极地的荒原上？并且是孤身一人，双腿还受了严重的伤？这一刻我再一次思考这个问题，却和昏迷之前一样，毫无头绪。这已经是第几次昏迷后醒来？三次？五次？还是九次？每一次醒来，都重复之前的一切，就好像一个循环时空，重复着重复着。时间停滞不前，腿上的伤痛也早已不存在，只有无边的冰冷，包裹着四周，和黑暗一样。事实上，我手边还有一个本子，边缘有些卷破，上面写了很多字，但我已经不想再费力气去翻看-----那上面记录着我第一次醒来的思考和疑问，除了自己越来越潦草字数越来越少，内容都是一样的。

我叫唐戒，唐僧的唐，猪八戒的戒。

1974年的一个初冬，也就是冬至前一天，我出生在北方的一个平凡城市平凡家庭里。在16岁之前，基本上都是平淡如水的生活。16岁那一年，发生了一件事，改变我的生活，不，其实是改变了我的人生。

一如既往的夏天，暑假对于学生而言，最是喜欢的事。

大人们都在上班，家属院里的孩子们就开始了漫长欢乐的假期冒险生活。每年夏天的这一个半月里，都是孩子们最欢乐的时光。

清晨，西北的天亮的晚，但是阳光很猛烈。躺在被窝里的我，还在半梦半醒着赖在昨晚的梦里，那个熟悉的梦又一次来临。蓝色薄雾里有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用一种非常陌生的语音和语调，似乎在说着什么。梦里空气无比湿润，绿色植物浓密的像是在植物园里。隐约有些低语声，或者是某种动物的密集的爬地而行的声音。像是在地下，但是有阳光从头顶落下来。心里有些害怕，但是那个发光体好像有魔力，总是忍不住想去走近看个究竟。心里想着，双脚却越发恐惧的不敢挪动。紧张到冒汗，然后醒来，一头的汗湿透了枕头。阳光刺眼，小屋里安静无声。

“老唐，你还不起床！？”，门外是老六的声音。

我没吭气，心里有的烦躁，懒得搭理这个胖子。

“我这有牛肉包子，你吃吗？”老六站在屋外，继续骚扰我。

我还是沉默，肚子却忽然感到特饿。“没出息！”我心里对自己说。头歪在床边，身子开始慢慢蹭到床沿。

“你再不起来，包子就没了啊。。。。”

“我说你怎么这么烦啊，不是说好了今天要去蒙古包的吗。。。。”

“刘燕他们都一早儿出发了，我要不是昨晚和你定好，我这会儿把包子给刘燕了。。。。。”老六站在屋外，越说越来气的。

我无声的打开门，转身。走进旁边的小厨房，接盆水，洗脸。

老六没进门，继续站在门外，嘴里唠叨个不停。

清凉的水瞬间让人清醒。

老六大名叫刘伟军，他老爸是复原军人，不想回老家那个偏远的农村，就在当地找了一个对象，也就是老六他妈，复员后就留在这个西北大城市里了。老六遗传了他老爸的中原人氏的体貌特征，身材高大结实，憨头憨脑，尤其是一张大嘴，特别能吃。这会拎着一袋子包子，一边碎碎念，一边吃着包子。

“唉，你说那个蒙古包不会是真的埋着成吉思汗吧？”老六嘴角有油，眉头紧锁，牙齿缝里卡着两个韭菜丝儿。思考的眼神像个科学家。我看着那个略微凸起的腮帮子，伸手拿过塑料袋，拿了一个牛肉包子，张口就是一嘴油。别说，老六这家伙跟他爸一样，除了身材高大壮实，就是命好有口福，他妈是我们这个院子里有名的包子西施，包的牛肉包子，远近闻名。

“走。”我嘴里弥漫着油香肉香，随手关了门，往车站走去。老六跟在身后，“唉你这人，包子给我留一个啊”。

这座城市如果从天上看，可以看出是在一座巨大的东西走向的山脉，无数条沟谷中的其中一条里，南北长，东西窄。每年冬季，北风呼啸，带着大雪而来。但是很难吹走弥漫在城市上空的烟煤和各种污染，所以即使下了大雪，很快就地面的雪变成黑色。南高北低的地形，导致每年春夏之交，都会有大量融化的雪水，和春天雨水一起形成洪涝。虽然有一条河穿城而过，但是经常会因为雪水雨水的暴涨而漫出河岸，肆意横流。城市高低不平，总体来说，南高北低，东西山岭连绵，像是打仗挖的战壕一样。

巨大的战壕。

离院子大概十公里左右的东边，就是一片起伏的小山脉，之所以小，是相对更远的整个城市无论在任何地方都能一抬眼看到的那座巨大的山脉-----天山，以及那座一年四季都白雪皑皑的雄峻山峰---博峰。由近及远的看去，雪峰在晴日里很近。但是我们都知道，从雪峰之下，是整个连绵不断的山岭。我们经常会玩的一个游戏就是“山连着山”。当然，作为中学生的大人们，这种幼稚游戏，早已交给小毛头们。我们是不再玩了的。

小山脉离我们最近的一座山，有个名字，叫枕头山。远远看去，方方正正，山顶平坦如线，像一个长方形的枕头一样，暗青色的山体，光秃秃没有一棵树。夏天的傍晚，我们经常会坐在屋顶，远远的看着那个“枕头”，想着从大人嘴里听来的那些神秘故事。

心里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