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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秦藩、汉藩、唐藩、宋藩以及外省的治理,老夫以为,当从三点下手。首当其冲者,便是教化!”
西苑勤政殿内,一个衣着清俭,面容老迈古拙的老人,眼神十分深沉的肃声说道:“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这些外藩、外省,尤其是丁口繁盛的唐藩,真正治理起来,极为艰难。所以要行王道教化,要用至少三十年,甚至五十年、一百年不间断的教化,让外藩和外省百姓深信其为炎黄子民。外藩、外省丁口要坚持皇上所定之策,不断抽调散开,并迁移汉民前往。”
老人话音刚落,当今元辅张潮便拧眉道:“邃庵公,在大燕诸藩土和外省中,唐藩是最特殊的。盖因朝廷近些年来才勘测清楚,唐藩居然真如圣上所言,其耕田之土,竟多于我大燕本土。再加上其天象之利,耕作多可一年两熟甚至三熟……唐藩之重要,当不必多言。但是,唐藩本土亿兆丁口,其复杂程度,要远远超过大燕。莫卧儿王朝名义上是一统一之国,实则内里又有无数分国王公。我大燕九成百姓皆为汉民,唐藩内到底有多少民族,连他们自己都数不清,竟无通行之官话。再加上几千年来将人分为四等的种姓制度和强大的宗教影响,想在彼处施行王道教化,几无可能!”
老人便是在汉藩,也就是袋鼠之洲相国六年,又在秦藩相国八年,去岁才折返回京的“二韩”之一,韩琮韩邃庵。
韩彬韩半山早于十年前就于小琉球病逝,韩琮则要幸运的多。
以其国士之才,先后相治汉藩、秦藩,为二藩繁荣稳定,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若非如此,以他的经历和曾经的罪行,又怎么可能重回中枢为相?
听闻张潮之言,韩琮声音低沉的哼了声,道:“老夫回京后,专司藩省要务,岂有不知唐藩内情之理?所谓王道教化,重在王道二字。唐藩九成百姓世代穷苦,大燕不必去改变唐藩之制,不去动摇其宗教掌控,却可给予其百姓希望。譬如,其贱民往汉藩、宋藩之地采矿满三十年者,可为首陀罗。首陀罗劳力二十年者,可为吠舍。吠舍中极优者,可入大燕官学进学。而所谓的刹帝利和所罗门,同样需要读圣贤书以为教化。不从者,自有法子令其跌落。
唐藩之重,一在地,二在丁口。
王道教化为其一,移其丁口于外,迁汉姓耕其田为其二,一、二可并行。
其三,则是于百年后,将唐藩彻底纳入中土。
如今朝廷上下都有股急躁自大之风,以为藩国外省打下后,便可为所欲为……大错特错!
治大国如烹小鲜,这个道理不明白透彻,只会误国误民,白白丧失眼下大好局面!”
韩琮一番话几不留分毫余地,令勤政殿内张潮、万良、赵霁、于万洲等军机大臣面色凝重。
倒是坐于御椅上听政良久的贾蔷,回过神后缓缓点头道:“韩卿之言,乃老成之见。朕传旨大燕疆域开拓至宋藩而止,便是同西山行宫诸国老商议数载后得出的定论。俗话说的好,这江山打下来容易,想治理稳当,尤其是将藩土外省真正融入汉家江山,却是千难万难,需要花费几代人的光景去治理。
当然,大燕并不阻止有雄心者继续向外开拓,只是朝廷不会在财力和资源上对外倾斜,需要他们自己想法子。
今后五十年,朝廷最大的精力,便是消化前十五年来的成果。
另外,韩卿方才还有一言说的很对,十五载拼搏奋斗后,朝廷上下不少人都认为,是到了马放南山刀兵入库安享太平的时候了,是可以躺在功劳金册上恣意受用的时候了,因而一个个目空一切,骄横跋扈,甚至贪赃枉法,民间已有怨声四起……
这个忧患,才是真正要动摇国本的。
也是朕,停下进攻的脚步,最根本的原因!
好了,今日且到此罢。
赵国公薨了,诸卿当去吊孝一番,以全同殿为臣之谊。”
说罢,贾蔷起身,折身离去。
留下一众面色大变的军机,额头见汗。
显然,当今天子对军机处,已生不满。
韩琮冷眼看了一圈后,目光在一众宰辅中排名最后一位,亦是最年轻的一位面上顿了顿。
这位年刚过四旬的“年轻人”,历经大燕苦寒边塞,后又前往汉藩、秦藩历练了十载,韩琮观其惊艳之才和坚韧不拔之心性后,举荐于林如海,果不负其所望,回京不过三载,便已入阁,跻身于当世最大的权力核心。
但愿这个“年轻人”,能顶住压力,带来一些变化。
谁能想到,当年二韩、林如海等人一手建起的新党,如今却成了远比当初旧党更坚硬固化的权力堡垒……
不过,这并非不可治之绝症顽疾。
只要不断有心怀社稷黎庶不惧艰难的惊艳之才涌现,且能上位,大燕江山,必能万世不易!
……
石碑胡同口。
步军统领衙门早已在外围戒严,内间又有御林军警戒。
先前赵国公府挂白报丧后,此处原本早已被前来吊孝的贵人们的车轿挤满。
此刻,却被清理一空。
姜家家主姜林,领姜家上下并前来吊孝诸文武官员,皆列于道旁静立。
未几,听纷乱马蹄声起,转眼便见百十骑兵狂飙突进而至。
不过还是在御林校尉指示下勒马,为首一身量高大,面上一道骇人伤疤令人惊怖的年轻人下马交涉数言后,石碑胡同的防务一半由其接手。
再过十数息,终有贵人至。
二十余位年轻人,看着多不过二十许,纷纷打马而来。
然而这些贵人甫一露面,就引起了不小的骚乱。
盖因这些贵人们,不仅一个个身着德林黄呢军服,脚踩马靴,而且头戴大檐帽,大檐帽下,不见长发!
可他们的身份……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诸皇子殿下!”
文武官员见礼,姜林等更是叩首以谢天恩。
为首年轻人摆手挥退了御林、亲卫上前侍奉,利落的自马上翻身而下后,亲自搀扶起姜林来。
此人眉眼清秀之极,只是看着并不娇气。
许是海上的大风大浪吹拂,又或是南非大陆的炎热风沙,令其肌肤略显粗糙,和京中官员们比,也黝黑的多。
唯有一双明目好似星辰,眸光锐利有神。
“本宫刚刚回京,还未陛见父皇、母后天颜,得知国公薨逝,心中大痛。又得父皇传旨,因而与诸皇兄手足前来祭拜。”
说罢,又代天传旨,追封赵国公姜铎为定兴郡王,谥忠烈,配享太庙。
此人,自然便是大燕皇太子,李銮。
一应流程罢,这位十九岁的当朝太子,又引着诸皇子一并前往灵前,去帽躬身见礼。
赵国公府一片凝肃,鸦雀无声。
姜家人和不断赶来的满朝文武,列于两旁,一双双眼睛难掩震惊的看着一众皇子。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毁,孝之始也。
这是大燕三岁顽童启蒙之时便要诵背之经书,可眼下……
这一瞬间,百官们受到的震动,甚至还在赵国公薨逝的冲击之上。
很有些文官,脸色难看之极。
许是感觉到百官的不妥,待礼罢,李銮转身,先谦虚的与前来祭拜的永城候薛先、临江侯陈时等拱手一礼。
薛先、陈时等早已卸任五军都督,却对李銮等皇子们有先生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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