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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伯乐”来得并不友好,虽然他最初的目的单纯而真诚,只是不是一家人,怎么也进不了一家门,双方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都不一样,要谈拢自然也没有那么容易,在几次与清政府交流无果的情况下,他们终于怒了,接着,一箱一箱的鸦片想当年中国对外输出的一箱箱茶叶、瓷器、丝绸一样,被送到了广阔而富裕的中国大地的各个角落。
但是中国人看似是如玉一般温润,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一旦触及到他的底线,可就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因此,当吸食鸦片最终成为了中国上流社会的时尚,读书的放下笔,端起了烟杆儿,打仗的放下武器,只能拿得动烟杆儿的时候,一向有话好好说的道光皇帝也怒了,而他的愤怒直接迅速点燃了整个中国的愤怒,一道圣旨,再加上一个忧国忧民的林则徐,就成就了千古传唱的虎门销烟。
而本来已经数钱数到手软的洋人的怒火也被又一次点燃。
双方怒气冲天,不管真理、歪理,都各有各的说辞,而且坚持自己的说辞毫无纰漏,聚聚灾情。
一边说红毛鬼不安好心,心怀不轨,穷我国家,弱我百姓。
一边说中国人做生意不讲规矩,以政府势力干预经济运作,毫无公平可言。
双方一个是稳坐了几千年的全球GDP首位,拥有世界上一半的财富,要地有地,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披靡数千年未逢敌手的天朝上国。
另外一方是刚刚实现了工业化革命,如饥似渴地在全球搜寻市场,蒸蒸日上的日不落帝国。
东西世界的头号强国,发际以来就一帆风顺,从来没有载过跟头,一个觉得你区区蕞尔小国,还天朝一个省大,就有胆量来和天朝上国叫板,一个觉得你大清国除了大点儿又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一艘破船吗,还怕你呀。
双方谁都没有要和谈的意思,既然不能谈,那就只有打了。
最终的结果众所周知。
做生意的人都喜欢斤斤计较,英国当然也不例外,因此,仗虽然打完了,但是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清政府这厢惴惴不安等英国人狮子大开口,烧香拜佛,祭天祭地祭祖宗,道光皇帝使出浑身解数,无所不尽其能,只求别因此撼动了大清在中原的根基。
等到人家的条件送到,虽然内心悲壮,仍然为大清国已经扫地的“名誉”而缅怀,但是看见英国开出的条件,道光皇帝,至少还是会在暗地里,报以会心一笑的。
这是大清国入关以来接受的第一个不平等条约,虽然让当时的王公大臣,有识之士难受的抓心挠肝儿,但是如果和之后清政府签订的条约想必,《江宁条约》已经是非常客气的了。这当然不是英国人友好,主要是由于,当时的英国当局还不能全面了解这个天朝上国究竟有多富庶。
江宁条约的条条框框很多,虽然主要宗旨就是割地、赔款、开港,说到底仍然处于自由竞争资本主义的英国就是为了做生意方便。
中国的海岸线虽然长,也有许多天然的港口,但是人一有钱就喜欢给树立假想敌,今天看这个意图不轨,明天看那个心怀鬼胎,而大清作为最富有的国家,自然也就不能不担心,周围穷山恶水里出来的刁民惦记着自己的荷包,再加上郑家在清朝初期占据台湾,北方又有倭寇横行,闻名中外的闭关锁国政策正式出炉,中国蜿蜒漫长的海岸线一下子成为了摆设,只留下广州一港通商。
那么长的海岸线只开一个口儿,当然会引起一天不做生意就手痒痒的外国商人的不满,只是以前在人家的地盘上不管甘不甘心,都得入乡随俗,
但是鸦片战争之后,情况发生了逆转,无论在东西方哪一种文化观念来说,胜利者决定一切是无法改变的,英格兰作为胜利的一方,在此时自然有机会想请政府吆五喝六,经过深思熟虑以及,上下两个议院的无数次投票,英国当局在著名的《江宁条约》中,想请政府提出了著名的五港通商,上海这个长江的入海口,中国海岸线中心的黄金口岸,被远渡重洋,还和清政府打了一仗的英国人,从无数沟沟壑壑中挑了出来。
没错,这群“伯乐”来的凶神恶煞,目的不纯,不过,甚至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成就了中国最有潜力的城市,而这个城市不负众望地在未来的几十年的时间里成为了远东第一的大都市,十里洋场,繁华无限,成为一个时代的标志。
很多上了岁数的上海人还记得上海是一个小城镇时候的样子,所有上海人也已经习惯了如今上海滩的繁华,只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怎么想的起来,上海究竟是怎么从一个小城镇,成为现在这个样子的,这个转变发生得太快,似乎只是一夜之间的事。
黄浦江岸边的小酒馆儿甚是热闹,经过漫长航行的水手们喜欢在这里喝上一杯,顺便从酒馆儿里衣着暴露,风情万种的拉丁女郎身上一饱眼福。
碰上天气晴好,可以透过小酒馆儿里的落地玻璃窗,看见黄埔江对岸的东昌码头,和码头上一批一批,穿着布衣,包着头巾的妇女和打着赤膊,将辫子盘在脑袋顶上壮汉,争先恐后地挤上一班班驶向浦西十里洋场的小舢板儿,当然对于这些人来说,对岸不只是繁华的浦西外滩,还是一个满地黄金的天堂。
对于他们的心态,码头上的洋人水手应该非常了解,因为他们还至于他们祖祖辈辈也是被一个叫“马可波罗”的人忽悠,来到东方找忽必烈可汗的夏宫的。
沈哲是一个喜欢唱反调的人,在这个乱哄哄的小酒馆儿里,水手们的笑声几乎随时都有把人的耳膜震破的危险,当然这些水手不会在乎,他们一直在一片汪洋上生活,说话都是考喊的,自然也不会觉得自己说话在别人听来像是鬼哭狼嚎,连门外路过的路人都忍不住厌恶地捂起了耳朵。
可是偏偏沈哲,既不是水手,又不是聋子的沈哲,居然觉得这里他可得到清静,他的理由也看似充分,因为这里再怎么吵闹,与他而言都是背景音乐,而所谓背景音乐的作用就是替他遮挡一些他不想听到的声音,比如他自己的心声。
隔壁桌的几个美国水手似乎是刚刚从日本来到这个西方探险者的乐园,此时正就这冰镇的啤酒大声谈论着在日本的所见所闻,说道日本政府当今正在鼓励自己国家的女人和外国人结合生育后代,以改良日本本国的血统,引得酒馆儿里的水手们哄堂大笑,日本说来很奇怪,他看似几位好面子,却总是干把一些很荒诞的个人愿望作为国家政策,比方说这个种族改良的政策,沈哲是怎么听怎么觉得这就是原始动物为了繁衍后代,雌性动物往往会挑选身强力壮的雄性动物交配,这么看来,小日本儿真是名副其实的一帮“禽兽”呀,不过小日本儿有一点还是让他比较佩服的,那就是至少在现阶段,在欧美人的问题上,他们是挺有些自知自明的。
水手们的笑声还没有听下来,笑声中还夹杂着一些黄段子,但是沈哲也敏锐的注意到,这些人在大笑之余,眼中还难以抑制地泛出了贪婪的光,似乎是恨不得立刻就长出翅膀飞到日本的横滨港,找几个日本姑娘来逍遥一番,帮自己“打打牙祭”之余,还是帮了日本政府的大忙。
说到横滨,沈哲不禁又响起了绛秋,想起横滨他们初次相见的那件酒屋,和那个一脸粉就像是要掉下来的老板娘,当然也想起了那个时候的自己,其实也并不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但是现在想来,却让他觉得恍如隔世。
沈哲本不是一个儿女情长的人,只是在这个时候,当所有喧哗都不在他身边,他没有使命,也没有枷锁,他会不经意间想起这个他唯一一个想要付出过真心的女人,有如此神秘飘忽不定。
正当他出神之际,突然听见“啪”的一声,与旁边水手们的喧闹不一样,这个声音来的真切,似乎就在他对面,连他的桌子也跟着震动了一下,他定眼一看,见一只马鞭放在他的桌子上。
他抬头一看,看见桌子对面站着一个外国人,高傲的扬着下巴,虽然一身男式骑马装,却没能掩饰住他女性的特征,蜜色的皮肤,翡翠色的眼睛,从帽子里下散落出来的栗色长发,活脱一个“巧克力美女”再加上这样居高临下的神气,让沈哲一下子觉得时空倒转,回到了马尔蒙爵士的家中,当时这个人也是站在台阶山,用她的翡翠色的眼睛倨傲地看着他,不过那个时候,这个贵族小姐在自己的家中远没有现在这么奔放,至少是在下人面前,她还知道面对一个陌生人的时候要用扇子挡住自己半边脸。
“兄弟,请我喝一杯怎么样?”马蒂尔德说道,她说话的时候故意压低了嗓子,模仿低沉的男音,一口洁白的编贝从她的双唇间露出来。
沈哲故意调侃她:“我不会拒绝美女的。”
他这“美女”两个字刚一脱口而出,就感觉到周围用来一股热流,环顾一看,四周的水手都停下刚才的话题,一道道炙热的目光全部聚集在了马蒂尔德身上。
马蒂尔德冷冷地横了一眼周围饿狼一样的水手们。用法语骂了一句就不再理会。见此情景,到让沈哲觉得有些对她不住,立刻付了帐,拽着马蒂尔德除了酒馆儿。
此时离正午上有一些光景,江边风大,倒也在这炎炎夏日让人感到惬意,二人沿着黄浦江边溜达。
马蒂尔德理了理被风吹乱的栗色头发,打量了一眼沈哲说道:“这才三年没见,怎么春风得意的沈大人,就沦落到这来了。”
沈哲张了张嘴,想跟她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到头来只是无奈的一叹道:“说来话长。”
那语气颇为凄凉,倒有一些“却道天凉好个秋”的意思,似乎是有说不尽的沧桑,与他此时的年纪相差甚远。
马蒂尔德的显然是被他的状态吓了一跳,上上下下地把他打量了一遍,才惊奇地说:“天啊,这还是当初和章云平侃侃而谈的沈大公子吗?算了,你不愿意说,就不说了。”
沈哲笑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丁忧三年。”
“丁忧?”马蒂尔德在中国呆了三年自然也知道这两个字在中国的社会里是什么意思,安慰说道:“那……你节哀顺变。”
沈哲眼睛看着黄浦江,江上的风吹得他眯起了眼睛。“没什么节哀不节哀的,听说是我的养母,我连见都没有见过吧,讽刺吧,我也是离开京城的时候才知道,我竟然在老早就已经被我爹娘过继给同族的堂兄了。”
“那……”马蒂尔德想知道,如果他根本就不为失去这个“亲人”而感到一丁点儿的伤痛,那他究竟是为什么事情这样消沉,只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究竟应该要怎么问,以怎样的方式去问。
沈哲看出了马蒂尔德的犹豫,便解释说:“按照朝廷里的规矩,如果父母归西,就要丁忧三年以尽孝道,这次病逝的那位夫人虽然并非我的亲生母亲,可在户部的卷宗上,却是以我亲生母亲的身份存在,按照规矩没错,我的确应该守孝三年。但是,如果朝廷觉得用得上我,那么这个借口很容易就可以‘夺情’,让我继续留在京城为国出力,可是现在朝廷没有采取‘夺情’,皇上虽然说,是让我督促海防,但是我敢肯定内情远不止如此,紫金城之内一定存在着一股可以左右皇太后和皇上意志的势力,而这股势力明显是与我为敌的。现在最要命的是,我不知道这些人是谁,甚至一点头绪也没有。”
对于沈哲而言,这次“丁忧”与被贬无异。
马蒂尔德听得很认真,虽然她半知半解,但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觉得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一来,你自己也说过,海防的事情是关乎大清国本,二来,既然你自己也不知道你的敌人是谁,那就是敌暗我明,你留在京城也是深泛险境,你们中国不是有句话叫作‘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嘛,远离京城的是非,你说不定就能想明白到底你的敌人是谁。我听章云平说,你深得皇帝陛下的器重,是他的左右手,皇帝陛下正是要大有作为的时候,我想肯定不会希望在这个时候自折羽翼,没有‘夺情’而坚持让你南下丁忧,也说不定是和你一样意识到‘敌人’的存在,又无能为力,为了保存实力,只能让你离开京城,说是‘被贬’但或许皇帝陛下的本意是让你避难,先韬光养晦,等时机一到,在反戈一击,也是说不定的吧。”
沈哲听了这话,心想,没想到这个法国小丫头还挺有远见的,不过想想也是,马蒂尔德的父亲是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总统的得意门生,母亲是拿破仑的外甥孙女,不管是从遗传基因的角度,还是从小耳濡目染的程度,她有这样的见识,一点儿也不值得奇怪。
马蒂尔德的想法,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这只是他诸多想法中的一种可能,作为当事人,他不能和马蒂尔德一样支持有乐观的看法。
不过,他仍然希望事情真的是往好的方向发展。
于是笑笑道:“借你的吉言,但愿如此。”
两人沿着黄浦江走了一段路,像普通的老朋友见面一样,各自聊了聊这几年的经历,马蒂尔德这几年过得比较顺利,成功“偷渡”出了法国,而对于她的父亲而言,自己的前途远比寻找女儿的行踪要重要。
之后在上海找到了她的母亲。
虽然一切都挺顺利,但是仔细想想毕竟是一个孤身的女孩儿,一路上的不便艰辛肯定是有的,只是最后她的所有愿望都达到了,那些路途上的辛苦,回忆起来,反而觉得添上了一丝幸福。
沈哲想着自己应该还会在上海逗留几天边说:“改天,我一定去拜访伯母。”
马蒂尔德不懂沈哲中国式的客套,听见沈哲有意去她家做客,立刻表现出了法国人的热情,说道:“择日不如撞日,反正你也没什么事儿,就今天吧。”
“今天……”沈哲犹豫了一下说道:“有点儿唐突吧。”
“你有空,我妈也有空,有什么唐突的。”
在马蒂尔德的概念既然是朋友做客,那就是进个门儿的事儿,并不知道在东方人的规则里,拜见长辈有另一套规矩。
沈哲也无可奈何,心想反正法国人大概不在乎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便回理查饭店的房间里拿了从杭州带回来的龙井新茶,本来他是想带回广州,孝敬他刚刚经历了丧妻之痛的养父的,这下正好派上了这个用场。
马蒂尔德带着他在几个小巷里拐了又拐,南方的路不像是北方,都是很平竖直的,怎么走都不会迷路,南方就不一样曲曲折折的,沈哲自认为自己的方向感很好,但是转了几个弯儿之后也没了方向,只觉得越走中国人越少,路过一个公园的时候,就只看见几个给外国人家里当中国妇女,租界真的是一个很讽刺的地方,一方面它记载了一个国家的屈辱,但是另一方面他有给一个相对落后的国家,展示了一个发达国家的魅,甚至为这个国家中有志革新的志士提供了躲避政府追捕的安全港。
马蒂尔德在一个花园洋房前停下来,这个花园洋房和这条街左右的所有房子大同小异,甚至和一百多年之后,欧美国家郊区的别墅住宅区也没有什么分别,道路两边都重者梧桐树,青绿色的叶子把阳光分割成一块块的小斑点洒在马路上。
马蒂尔德踏进家门,就叫道:“爸,妈,我带朋友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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