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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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男人毫无犹豫，毫无征兆，毫无感情的将剑从我的背后刺入。我承认我们之间并不存在信任，但我觉得至少还是相互依赖的关系。甚至于面对这个陌生的环境，他对我的依赖明显要更多一些。为什么他对于未知的风险置之不理，反而要立刻杀了对他来说应该有很大利用价值的我？

“为什么？”

我心中想到的疑问仅仅用了这三个字来表达，新老伤患加上剧烈的疼痛，现在的我几乎没有力气说更多的话了。我望向他的脸，他的表情一如开始那样平静淡定，但我又分明感觉到能从中看出一丝笑意。无情的嘲弄与冷漠的讥哂，现在回想起来，这些应该原本就存在，但过于相信他眼下不会有任何特别举动的我，完完全全的忽视掉了这些。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有一点奇怪，为什么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之后的交谈中，这奇怪的一点渐渐变成了无法释怀的疑点。如你自己所说，你是第一个掌握到并成功实践这个魔法的人，从其他世界将人的意识召唤到此处，或许的确可以称得上是旷世奇迹。不过问题在于，完成如此一项重要的成就，为什么没有任何人来帮助你？是你的理论太过独特，无人能够理解；或是你信用太低，导致没有人愿你听你说的话；还是你过于苛责，让帮你的人全部都逃跑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产生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那就是：你，不被任何人所信任。

接着是你的伤，你身上的伤不轻，这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而你浑身上下缠满的绷带，则更是证实了我的判断。由此也产生了另外一个疑点，那就是为什么你没有让任何人来帮你治疗？甚至，你没有让任何人来照顾身受重伤的你？是你认为你自己伤势严重，不可能被已知的医疗手段治好；或是你担心伤势独特，被人通过伤势发现自己的身份而被举报；还是你害怕治疗照顾你的人，暗中想要陷害你。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产生了另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那就是：你，不信任任何人。

综合这两个结论，就产生了一个无法释怀的疑点。你是一个不信任任何人，同时又不被任何人所信任的人。这样一个人，我凭什么要跟你产生任何的信赖关系？你，不可能信任我，同时也理所当然的认为我会至少逐渐的不信任你。你让我帮你的这件事，很可能是个事后注定会过河拆桥的合作。”

听到这些话，我惊呆了。直到此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在选择从异世界召唤而来的对象意识的时候，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条件，然而现在已经太迟了。他或许真是剑术高手，或许真可以打败我需要他战胜的人，但我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他竟然还拥有足以看穿我，异于常人的思考能力。

“你……”

我不是真的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因为太过于震惊，不自觉地发出了声音。

“之后要提到的是你表演的那个火焰魔法，你可能自己都想不到，你的这场小小的表演究竟暴露了多少东西。首先，你在开始使出火焰魔法的时候，并不是凭空变出火焰，而是利用了插在墙壁上的火把上的火焰，这一点其实有些奇怪，因为即便是在我的世界里，凭空变出火焰对于专业魔术师来说也并不是多困难的表演，对于这个世界一个会魔法的巫师来说，更应该是手到擒来，然而你却并没有选择这样做；此外，你在使出火焰魔法之后，并不是直接进行火焰魔法的表演，而是先将火焰移动到身体很近的地方后才开始进行表演，甚至于整个魔法表演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你自己身边完成的，考虑到你的表演是为了让我明白魔法的存在而进行的，将这场火焰魔法的表演维持在我可以更为清楚观赏的距离才是理所当然，这样一想，你的这一行为就显得很不正常；还有，你在使用火焰魔法的时候，并不是保持着身体上的不动，而是将自己的右手伸出，对火焰进行着显而易见的操控，这一举动乍一看没什么问题，但是别忘了，你身上有伤，举起右手进行动作看似简单，但实际上为了维持身体的平衡，你身上的肌肉会随之进行拉伸与收缩，这些都会对你的身体带来疼痛感，一个会浑身是伤的人自然应该避免这一举动，然而你却坚持这样做，这又是为什么？这三个问题在你进行火焰魔法表演的时候依次出现，有趣的是，我得到答案的顺序却是与之完全相反。

首先让我想明白的是第三个问题，你不惜忍受疼痛也要举起右手通过魔法操控火焰，是因为当时的你无法直接将手隐藏在斗篷之下进行操控，是的，关键在于这件已经穿在我身上的斗篷。如你自己所说，这件斗篷制作时混入了可以无效魔法的解魔石，目的是为了让其成为一件抵御魔法攻击的特制武装。然而在抵御身外而来的魔法攻击的同时，这件武装对于自身释放魔法会不会产生影响？答案显而易见，毕竟根据你的说法，解魔石可以让魔法完全无效化，那么由它所制造的武装对于魔法的抵御当然应该也是双向的，你的对手不能用魔法攻击到你，你自己使用魔法也会受到武装的阻碍。你在表演火焰魔法的时候，右手明显一直在操控着火焰，如果你将手收在斗篷里面，你还能够这样自如的操纵火焰吗？我想不可能吧。所以你才要举起右手，因为你需要把手伸到斗篷之外才可以释放魔法。

火焰是通过魔法被你释放魔力的手操控着，火焰与手两点一线，而中间的线就是魔法。既然魔法是以线形存在，那么你在表演火焰魔法时候，手上释放的魔法是以怎样的姿态在操纵火焰，就很容易想象了。然而这样一来，就需要搞明白一个问题，火焰是如何在被你用魔法操纵的时候维持燃烧状态的？火焰的燃烧需要三个条件，高温、氧气、可燃物。前两个条件很简单，难点在于可燃物，你在表演火焰魔法的时候，火焰始终维持稳定，那么是什么东西在燃烧？我第一个想到的是空气中的可燃气体，但很快就否定掉，因为空气中可燃气体的占比并不多，需要通过特殊手段将之抽离，而且气体燃烧极不稳定，甚至容易产生爆炸。即便这些问题都可以通过魔法省时省力的解决，那也不是你的做法，因为可燃气体燃烧的时候，火焰的颜色应该是蓝色或者白色，而你在表演的时候，火焰自始至终都是红色。既然知道了不是在燃烧气体，那剩下的就只可能是燃烧魔法了。然而魔法是以线形连着火焰和你的手，如果魔法会燃烧，那火焰岂不是会顺着魔法烧到你的身体，所以魔法本身并不会燃烧，而可以燃烧的实体却是你用魔法创造出来的。想清楚这一点后，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就已经近在眼前了。你通过魔法在火把中的火焰里创造出小体积的可燃物体，然后分裂并操纵燃烧中的可燃物进行各种各样的移动，而你在用魔法创造物体的同时，无法同时创造出火焰，创造魔法不能同时创造两种不同的实体或虚体，因为这是在一心二用。反过来说，除了纯粹的远程操纵魔法之外，魔法是必须集中眼前的注意力才能够完成的举动。

这一层想明白了，第一个问题也就得到答案了。魔法本身并不能燃烧，燃烧的是由魔法创造的可燃物体，既然是物体，那么必然会有一样对操纵产生阻碍的要素，那就是重量。有重量就有惯性，操纵时也就会不可避免的出现延迟现象，而为了减少惯性的影响，让自己操纵的更加顺手，你才要把火焰移动到身边再进行表演。这样一想，就会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想比于远距离，魔法在离自身相对较近的距离更能发挥出效果。魔法随距离的增加而减弱，说明了两件事，一是魔法有距离的限制，二是魔法有总量的限制。那么，限制魔法距离和总量的又是什么？答案很容易得出，那就是体力。刚刚说过，除了纯粹的远程操纵魔法之外，魔法必须集中眼前的精力才能够完成。换句话说，远程操纵魔法不需要过多集中精力，为什么？很简单，因为那是魔法最原始的存在形式，魔法的使用消耗的东西其实就是体力，操纵物体的魔法不需要进行性质或元素的转换，而是直接使用体力来完成。进一步讲，既然魔法消耗的的是体力，那么魔法以力量存在的极限就是人体自身力量的极限，举例来说的话，一个人用魔法所能举起的最重物体，绝对不会超过自己直接用身体所能举起的最大重量。既然如此，一个人所有消耗体力的行动自然也就是在消耗他自己的魔法，而阻碍或消除一个人的魔法自然也就是在消除他的体力。

想明白这些，我就知道，我可以杀了你，也必须杀了你。”

我，彻底的呆住了。他说出的这些结论，确实都是真的，一个刚开始学习使用魔法的新人，差不多一个星期就可以掌握这些魔法理论的基础知识，因此这些东西，谈不上有多高深。但是，他的世界完全没有魔法的存在，他也完全没有掌握与魔法相关的知识的机会。他却仅仅凭我一个简单的魔法动作，就分析出了这些简单却已经接近魔法本质的内容。之前他对我的自身的分析评价，还只是让我感到惊讶，这一次他对于魔法的解析，已经让我感受到了恐惧。

“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