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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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城区是这座飞速发展的城市里快被以往的老人，建设的很慢。

这些年，H市发展势头迅猛，几乎每一届的政府都把基建的精力放在新城区。政府单位都搬去了新区，忙着不停搞建设，省政府辖区建完，市政府建，一步没歇着。老城区的居民设施却停滞在了十年前，因为老工厂林立，交通和环境跟不上时代，房价也甚至比新区周边的辖区县还要低。

我因为一直在新城区，老城区的一砖一瓦都是童年里的模样。我在车里看着外面不停倒退的建筑，那些老旧的房子和新房子错落而立，红色砖瓦的工厂已经废弃，周围围起了围墙，看起来已经在规划拆件。只有一些较为繁华的贸易区，比如市府巷，还十年如一日的维护着原貌。

到了市府巷，我下车，老城区的空气，带着浓浓的烟火气。鳞次栉比的摊位铺，拥挤的人形道，模糊不清的车型线。记忆像苏醒的孩子，我靠着不多的印象碎片找到了曾经的家。

市府巷189号，锈门，福娃，石狮子，辟邪的镜子。

咚咚咚，我敲响了房门。

满怀期待，又窃窃不安，手指紧张的搅在一起。我把大包小包都放在地上，深呼了一口气，敲了敲贴着年画的木门。脑子里蹦出一句话：“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古人诚不欺我。

没想到开门的竟是个男人。

那男人穿着人字拖鞋的，嘴角叼着烟，眼睛很小，不耐烦的撇着嘴；他的皮肤有着底层中年男子特有的晦暗，明明是衬衫，偏偏有着艳丽的图案，看起来颇有滑稽之感。打开门看到我那一刻，眼角的褶子挤在了一起，猥琐一笑：“哟，是檀檀回来了呀，嘻嘻。”

眼尾扫到地面上的大包小包，先是一惊，旋即又喜到眉梢：“我们檀檀居然会挣钱了？”

我嘴角有点抽搐，心里腹诽：“挣你妹的钱……这，该不会是我那传说中不值钱的后爹吧？”

“李桂芬！檀檀回来了！”那男人嘴角翘起，吆喝一声，眼睛却盯着那些购物袋上的商标。

内屋的女人听到声音，边用围裙擦手边走了出来。我的目光像扫描机一样把那女人从上到下看了一个遍，张张嘴想说话，但是始终还是没有张开。她看我一直呆呆的在看她，有点不安的缩了缩自己的手，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洗衣机又坏了，妈妈只是手洗几件秋衣，没，没有大件。”

这时我才注意到，她的那双又红又肿的手。那双手，很粗，很大，和手腕明显分割出两个颜色。

李桂芬，李桂芬……

我记忆里母亲的朴素秀丽的，弯弯的眉毛，黑黑的辫子，皮肤很白。我和姐姐陈檀就是遗传了她的样子，从小被人夸做美人胚子。可是眼前的女人，短短的辫子，有些发灰，简单扎了一下；身材已经走形，面色发黄，带着唯唯若若的苦相。

爸妈离婚那天，老房子留给了妈妈，孩子他们一人一个。妈妈本来想留着作为小女儿的我，毕竟小一些，更需要妈妈的照顾。可是那天，一直不爱说话的陈檀，一直死命的哭，像快断气了一样扯着妈妈的衣角哭。

妈妈最终含泪抱住了陈檀，我就被爸爸抱走了。记忆里，我一直没有吭声，那是我对这个家最后的记忆：父亲抱着我，我伸手哑声看着妈妈，小小的手，一直想抓住这一切，周围熟悉的场景不断在倒退，一直我被强行塞进车里，凝视着车外的世界。那天，一直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我，失语了。

在后面的描述中，我想用李桂芬这个名字直接来称呼她，因为这些回忆，在我后来的脑子里，一直觉得自己像个局外的幽灵，漂浮在半空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用名字来描述，可能更适合我现在的心境。

我当时一下眼眶湿润起来，内心的情绪潮水一般涌动，鼻头酸酸的。我才不管他妈的今天到底是八号还是一号，在我的记忆里，今天就是我的生日。

眼前的女人和记忆里妈妈的样子开始慢慢重合。我哽咽的拿起地上七七八八的袋子，说：“妈，我饿了，我想吃面，带糖心鸡蛋。”

李桂芬扫了一眼我手里的购物袋，正要说什么，听到我的话，眼神一刹那变得停滞，然后边习惯性擦手，边说好好，妈妈现在给你做。

面是纯手工擀得，很薄，她还加了一点玉米粉进去，让面看起来黄橙橙得，一点葱花，一个太阳花一样得荷包蛋，一起看起来美的像梵高得画。

我终于吃到了我想了十年的手擀面，还有那个我无论怎么煮，都煮不出那个味道的糖心鸡蛋。

“妈，好吃！”她看我对着她笑，显然有点吃惊，又有点开心：“多吃点，锅里还有，好吃就多吃点！”

继父眯了一口小酒，砸吧砸吧嘴，发出满足的声音，眼睛眯的更小了。

虽然对这个继父没有丝毫了解，但是我几乎是本能的排斥，听到他砸吧嘴的声音，我更是嫌恶的看了一眼继父。

桌子上只要一盘青菜和一碟排骨，酱红色的排骨发出诱人的香气。我馋虫被勾起，拿起筷子，往桌子上那一小盘红烧排骨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