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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7日,蕲州。
鸿宿洲东侧,吉州号正横在江中,将侧舷火炮对着上游的元军战船打过去。然而这样只能稍稍阻滞元军的脚步,他们还是借着江流一点点向南接近,并且将炮弹如雨点般地砸了过来。
“砰!”
一枚炮弹撞在了吉州号的侧舷上,只是砸了个坑就弹开了,和之前的多枚炮弹一样。
但是很快,又一枚炮弹飞来,稍稍打歪了偏离了船体,但好巧不巧正砸在了首斜桅上——粗大的桅杆被齐根砸断,断裂的桅杆轰然下落,又被支索牵住,底部扎进了水里,顶部吊在空中,随着水流不断摇晃着。
水手们呼喊着跑向船头,又产生了争执,不知是该将桅杆拉上来还是干脆砍断支索把它抛弃,只好派人去后面艉楼舱内的议事堂请示文天祥。
但文天祥此时也在焦头烂额着,四方都军情危急,议事堂中众人七嘴八舌,却迟迟统一不了意见。
左边,陈文龙对他急道:“安抚,西山营地顶不住了,得派兵支援!”
右边,陈世崇同样也有自己的主意:“不行,江上敌船太多,我们这点炮全打中了都拦不住,万一被他们抢滩到鸿宿洲上就麻烦了,洲上必须留够人防守才行!”
就在他们争论的同时,船身上仍不时传来震颤感,显然敌军的炮击一时未停。
“砰!”
又一枚炮弹飞来,直接砸在艉楼侧舷板上,撞出了强烈的震动和响声,打断了舱内的争论声。
文天祥拍案站了起来:“先去蕲水,支援岸上的战斗,再回头支援鸿宿洲!”
……
另一边,蕲水中游的漕河镇上,防线的局势不容乐观。
“可恶,阿里海牙这个畜生!”
几轮有来有回的炮击过后,边居谊愤怒地发现,阿里海牙再度故技重施,从周边裹挟来了无辜的民众。
百姓们拥挤在岸边空地上,宋军弄不清元军的意图,暂时停止了炮击,以免误伤他们。
很快,元军就从后面推出了大大小小的简易筏子,让平民在前划桨,士兵在后搭乘兼监督,蜂拥向南岸涌来。这些士兵也是投降的宋兵,阿里海牙用起来毫不怜惜,只当消耗火力的炮灰送过去。
但这简单粗暴的法子总是有效,一时间渡河的目标过多,河上的小炮船和南岸的火炮火力密度不足,难以完全拦截。蕲水并不宽,很快,数百士兵和更多的平民就涌到了南岸,前者没有直接冲向阵地,而是裹挟着后者为掩护,向阵线侧翼逃去。虽然这种奔逃行为一时无法对阵地造成威胁,还会遭遇阵地上的火力打击,但总能有些人逃出去,在阵地火力不及的地方躲藏起来,这无疑就成了一道隐患。
而在北岸,还有更多的这种“组合式渡筏”在不断下水。
边居谊深吸了一口气,有一场恶战要开始了。
……
另一边,西山营地。
营垒之上,守军刚刚击退了一波元军的进攻,现在正在收拾战场,把己方的伤员和尸体拉回营中安置,把敌方扔出营外。经过连续几轮鏖战,他们算是守下了营地,但自己的伤亡也不轻,士兵们脸上麻木而悲凉。
可就在这时,北边轰隆数声传来,天空之上多了几个小黑点,其中两枚轰然炸裂开来,抛出了大量的小铁砂和铅子——正是有着赫赫威名的回回炮!
“不好!”
营中有经验的黄州宋军立刻找掩体躲避起来,而其余的蕲州军和团练兵则不知所措。但其实都差不多,爆炸时间太快,被打中的人即使有经验也没时间去躲,躲起来的本来就没被打中。不管怎么说,这一轮突然袭击,营中一下子就有十多人伤亡,其余的人也被吓了个不轻。
已经带兵进入营中指挥的苗徐立刻朝来炮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了端倪,原来是北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堆出一个炮兵阵地,回回炮就躲在后面打炮!
他气得直跺脚:“是趁着步兵攻营的时候挖出来的!可恶,又是这一招,真是狡猾!”
但这真是没办法了。要是人数差不多,还能学当初那般出营试着夺取炮兵阵地,但现在元军远比自己多,根本出不去,只能任由他们轰了。他只能通知营内主要军官,让他们带人挖掘掩体避炮。
可是仓促之间,能挖多少掩体出来?眼看着一枚枚震天雷落过来爆炸,营中士兵不断出现伤亡、人心惶惶,苗徐不得不心中大恸:“可恶,元贼如此猖狂,难道就没人能治他们了吗?!”
“轰轰轰……”
就在这时,一连串的炮声从南边传来,苗徐回头一看,是两艘大战船出现在了南边的蕲水之上,正把炮弹朝北边的元军射去!
这应当是后方见营地状况不妙,派大战船过来支援了。船上的十五斤重炮可比营地中的野战炮威猛多了,声势惊天动地,立刻提振了营中守军的士气,欢呼声响了起来。
苗徐也率众振臂呼喊了起来,但心中却并不乐观:“蕲水水浅,大战船没法灵活行动,舰炮猛则猛矣,但也未必能阻住元军多久。而且蕲水上多一艘,江水上就少一艘,安抚出此下策,恐怕局势相当危急了啊。”
……
东岸的蕲州城头,管景模和几名守军将领看到了西岸的血战,心情复杂。
这时,张庭珍匆匆登上了城头,对着他们喊道:“知州,诸位,立功的时候到了。现在立刻点兵出城,去东边配合我军作战,大事今日可定矣!”
闻言,几人反应不一,有露出喜色的,有担忧的,也有隐隐发怒的。管景模出面问道:“可是大元兵渡河了?”
张庭珍道:“自是渡河了,但也未竟全功,不然也用不上你们了。你们还等什么?现在就是立功的最好机会,否则真全让我军独自把边居谊给打下来,那要你们还有何用?”
一名将领感觉自己被冒犯,几欲出声呵斥。管景模见状,连忙拦住了他,对张庭珍说道:“是,我们这便整军,出城应和大元兵!”
张庭珍看了他们一眼,哼了一声,便拂袖下城,留下一句:“动作快点,莫要误了军务!”
管景模目送他离开,然后转身对几个将领说道:“诸位,事已至此,便只能接着走下去了。就按他说的,点兵出城吧。”
……
吉州号上,一枚西岸打来的震天雷刚刚好巧不巧地在主桅附近爆炸,引燃了帆布,同时又伤到了不少水手。其中伤最重的那个从右腮到脖颈扯出了一大片鲜血淋漓的口子,当场从桅杆上摔到甲板上,连哀嚎声都发不出来,只能像破风箱一般发出漏气的呼喊声。其余水手们已经见惯了生死,没有太过惊讶,几人一把手,就把他抬到旁边安置起来。
文天祥的额头也被溅出的木片划破,所幸无大碍,拿布简单一包就又指挥了起来。
他正紧盯着北岸的元军,可正在这时,背后又传来了警报声:“安抚,不好了,后边蕲州军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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