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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一,临安,贾府。
贾似道,1213年生人,前京湖制置使贾涉之子。贾涉早死,贾似道蒙荫不多,但他还有个好姐姐,是宋理宗赵昀的贵妃,很是受宠,对弟弟颇为照应。贾似道本人也很有才华,二十五岁便进士及第,此后更是走上了升官的快车道,哦不,火箭道,不管有功没功,过个几年就能上一个大台阶。
就在刚刚过去的十一月,贾似道升任了枢密使,也就是宋朝军事机构枢密院的最高长官,离丞相之位只有一步之遥。此时距他中进士也不过二十年而已。
后来的史书上,对贾似道的评价极差,指称他几乎是一手导致南宋灭亡的大罪人。但后世也有人为他平反,说他其实是抗击蒙元的大功臣,只是因为得罪了士人才被污名化。可同时也有反平反的,说他虽不至于一无是处但也不是什么好人。总之,纷纭种种,不一而足。但在现在,他的风评还算不错。
即将过去的宝祐六年,南宋朝廷面临的形势非常严峻。蒙古人以背约为名伐宋,在西,几乎掠取了整个蜀地,在东,突破了淮河防线。此外,据说还有一路大军即将进攻湖广,那样可真是三面受敌、处处烽烟了。
在这个形势之下,贾似道这个新任枢密使已经内定出任京西、湖南、湖北、四川四路宣抚使,统管两淮兵力,只待过完年,便要作为重大政策和大喜事发布了。
这当然是大喜事。贾似道素来“公认”知兵,由他这么个知兵之人外出统兵,怎么能不算喜事呢?南宋这时节节败退,军事上几乎没有可夸赞的地方,斩首个十几级便算大功了,自然要把任何一点有改善迹象的事都好好宣扬一番的啊。
而贾似道也是个善于揣测上意的,知道到了这种时候,更是要让皇帝好好高兴高兴才行。而东海人归义这事,正是个可以炒作的好题材。
……
郭阳和魏万程两人被贾府下人领着,走过曲曲折折的回廊,并没有如预料一般来到一间宽敞的会客厅,而是进了一间面积不大的雅室,见到了这位史评中毁誉参半的一代权相。
两人一路上设想了各种见面后可能遇到的场景,但就是没想到,真正见面之时,贾似道站在一张大桌子旁边,双手袖子卷着,正在摆弄桌子上一台被大卸八块的摆钟!
他察觉到有人进来,抬头见到是两个形容奇异的男子,知道是东海番客来了,很自来熟地说道:“两位便是郭君和魏君吧?你们送来的此物倒甚是精巧,也真是别出心裁了,我见了有些疑问,故传人请二位过来,不唐突吧?”
魏万程立刻拱手道:“当然不,能见到相公,是我等的荣幸啊!”
而郭阳的眼光瞥向了桌上的那台钟。
这台摆钟是东海商社的实验作品,使用最简单的钟摆原理,用一个缓慢下落的砝码提供动力,零件不超过二十个,体积却不小,接近两米高了。表上只有分针和时针,没有秒针(内部有按秒为单位转动的齿轮,但没有连接上秒针,因为复杂的部件会增加误差),一圈仍然是东海人习惯的十二个小时,表盘上的刻度也是按十二小时/六十分钟划分的,不过没标注数字,而是用宋人习惯的地支标注了十二时辰,分了两圈,外圈从子时到巳时,内圈从午时到亥时。
后世的钟表可以用“每天误差多少秒”来衡量精确度,但这台钟却连标定误差也做不到,因为它走起来时快时慢,每天积累的误差都是不一样的,有时会快十分钟,有时反而会慢,总之就是很令人头痛。
但是,相对这个时代常用的滴漏计时器来说,这种机械计时装置无疑是很大的进步。把它送给贾似道作为礼物,就是郭阳出的主意。
贾似道是个典型的爱玩之人,但又不是单纯的爱玩。他喜欢斗蟋蟀,常常愿意为一只好蟋蟀出重金,如果是典型的纨绔子弟,这就完了,但贾似道不光玩,还把斗蟋蟀的经验写成了一本《促织经》(促织就是蟋蟀的雅称)。这说明他是个对事物的原理和规律有很强好奇心的人。郭阳根据这个特点,揣度他的心理,想找些新奇的东西送给他,但商社现在也做不出太多的好东西,只好把还没完全成熟的摆钟拿出来了。
现在效果果然不错,很明显引发了他的兴趣。
贾似道见他看过来,指着上面的部件道:“以我所见,你们这时计是以此垂之摆动为准的,摆动一次,这小轮便转一下,积累数十次后,这长针便转一格。如此说来,摆锤无论幅度大小,一摆用时总是相同,不然不足以计时,我说的可对?”
郭阳正头疼该如何开场才能显得不卑不亢,此时正好就坡下驴,摆出一副贤人的姿态,左手背住,右手指点着说道:“确实如此,一摆或高或低,所用之时都是相同的。呵,这个道理,普通人就是写在纸上明着教给他们,他们也不一定明白,我当初学习的时候,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没想到相公却自行参悟出来了,果然相公之才就是要比我们强得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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