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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但是在火龙真人诸脉当中,其实也就是只剩下辈分高了,而且趴地峰不会与其

余山头过多往来,加上火龙真人经常闭关……也就是睡觉,太霞白云数脉的众多修

士,都没理由跑去凑近乎,所以对于那些动辄就要见面尊称一声师伯祖师叔祖的,

既不熟悉,也谈不上如何亲近。

至于趴地峰这个名称的由来,众说纷纭。

最玄乎的一个说法,是趴地峰一带,曾经隐匿着数条境界极高的凶悍蛟龙,被火龙

真人路过瞧见了,可能瞧着不太顺眼,就一脚一个,全给老真人踩趴下了,不但如

此,恶蛟趴地之后,就再没哪条恶蛟胆敢动弹分毫,老真人决定在那里结茅之后,

让弟子们运转神通,从穷山僻壤处搬山运土,那些恶蛟就成为了一条条寂然不动的

山脉,据说最少紫诏峰、南华峰和扶摇峰的由来,就是与货真价实的“龙脉”有关。

至于早年到底被老真人踩趴下几条恶蛟,天晓得。

荣畅笑问道:“老真人还没有回来?”

顾陌有些伤感,“还没呢,若是师祖在山上,我师父肯定就不会兵解离世了。”

荣畅叹息一声。

有些言语他不好多说。

比如生死有命。

真正走到了火龙真人这种高度的老神仙,他的慈悲心肠,未必是我们这些修士可以

理解的。

不过荣畅对于火龙真人,确实敬重,发自肺腑。

师父郦采更是。

很简单,就凭火龙真人的三句话。

“我们从山下人间来,总是要到山下人间去的,登山靠走,下山御风,修行路上,

壮举难求,成了神仙,小事易做。”

“不过如果有人能够挣脱天地束缚,去往最高处看一看,当然也是好事,北俱芦洲

这样的修道之人,可以多一些。”

“别让中土之外第一洲的名头,只落在剑上,杀来杀去不是真本事,贫道几巴掌就

能拍死你们。”

————

翠鸟客栈那座天字号宅子。

风波过后,雨过天也青。

荷香阵阵,莲叶摇曳。

陈平安和齐景龙坐在一条长凳上,隋景澄自己一个人坐在旁边凳上。

齐景龙说道:“跻身三境,可喜可贺。”

陈平安点了点头。

隋景澄眼睛一亮。

才三境?

她站起身,蹲在荷塘旁边,又摘了一枝莲叶,坐回了长凳。

陈平安与齐景龙两两沉默,只是安静望向荷塘。

陈平安突然问道:“那对锦绣鸳鸯,是春露圃出产?”

齐景龙没有着急回答,身体前倾,瞥了眼隋景澄。

那女子一脸钦佩,大概是佩服她这前辈的见多识广?

齐景龙很快坐正,以心湖涟漪与陈平安言语,疑惑道:“之前没觉得,我现在开始

觉得荣畅担心之事,确实是有理由的。”

跻身了练气士三境,陈平安已经勉强可以用涟漪心声言语,笑道:“不想这些了,

等着浮萍剑湖的祖师赶来再说。”

齐景龙说道:“那位女子剑仙,名为郦采,人不坏,脾气嘛……”

陈平安无奈道:“能够与太霞元君成为至交好友,太霞元君又能教出顾陌这般弟

子,我心里有数了。”

齐景龙便不再言语。

隋景澄不愿意自己沦为一个外人,她没话找话道:“刘先生,先前你说道理不在拳

头上,可你还不是靠修为说服了荣畅,最后还搬出了师门太徽剑宗?”

陈平安和齐景龙相视一笑。

都没有开口说话。

隋景澄有些羞恼,怎的,就只有自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吗?

隋景澄然后有些委屈,低下头去,轻轻拧转着那枝莲叶。

以前她有什么不懂,前辈都会解释给她听,瞧瞧,现在遇上了齐景龙,就不愿意了。

好在陈平安已经笑着说道:“刘先生那些道理,其实是说给整个太霞一脉听的,甚

至可以说是讲给火龙真人那位老神仙听的。”

隋景澄抬起头,这个解释,她还是听得明白的,“所以荣畅说了他师父要来,刘先

生说自己的太徽剑宗,其实也是说给那位浮萍剑湖的剑仙听?荣畅会帮忙传话,让

那位剑仙心生顾忌?”

片刻之后,隋景澄试探性问道:“是不是可以说,刘先生所谓的规矩最大,就是让

人拳头硬的人,明明可以杀死人的时候,心有顾忌?所以这就让拳头不够硬的人,

能够多说几句?甚至可以说哪怕不说什么,就已经是道理了?只不过实力悬殊的

话,出不出手,到底还是在对方手中?”

隋景澄眼神明亮,继续道:“是不是又可以说,也就等于是验证了前辈所谓的‘最少

最少,多出了一种可能性’?”

陈平安点头。

齐景龙微笑道:“不说个例,只说多数情况。市井巷弄,身强力壮之人,为何不敢

随便入室抢劫?世俗王朝,纨绔子弟依旧需要藏藏掖掖为恶?修士下山,为何不会

随心所欲,将一座城池富豪的金银家产搜刮殆尽,屠戮一空?我为何以元婴修为,

胆敢拉着你的陈先生,一起等待一位玉璞境剑修的大驾光临?所以说,拳头硬,很

了不起,此语无关贬义褒义,但是能够束缚拳头的,自然更厉害。”

陈平安提醒道:“注意措辞。”

隋景澄微微一笑。

齐景龙犹豫了一下,望着荷塘,“不过话说回来,这是规矩之地的规矩,在无法之

地,就不管用。但是,世道只要向前走,遍观历史,以及从目前情形来看,还是需

要从无序走向有序,然后众人合力,将未必处处正确的表面有序,变成山上善序,

山下善法,世间慢慢从讲理,逐渐趋于一个大范畴包容下的有理,尽量让更多人都

可以得利,兴许可以不用拘泥于三教百家,寻找一种均衡的境界状态,最终人人走

出一条……”

陈平安轻声道:“先不说这些。”

齐景龙便停下了言语。

陈平安突然说道:“那个顾陌的心态,难能可贵。”

齐景龙嗯了一声,“世道需要很多这样的山上修士,但是不可以只是这样的修士。

所以遇上顾陌,我们不用着急,更不可以苛求她。”

陈平安点头道:“对的。”

隋景澄看着那两个家伙,冷哼一声,拎着荷叶,起身去屋内修行。

我碍你们眼行了吧,我走行了吧?

陈平安问道:“这是?”

齐景龙无奈道:“你是高手,别问我啊。”

陈平安一头雾水,“什么高手?”

齐景龙已经转移话题,“与你说些三境修行的注意事项?”

陈平安瞥了眼他手中的那壶酒,“不喝拉倒,还给我,好几颗雪花钱的仙人酒酿。”

齐景龙气笑道:“你当我不知道糯米酒酿?忘了我是市井出身?没喝过,会没见过?”

陈平安想了想,“那就是我拿错了。”

房屋那边,故意放慢了脚步的隋景澄,快步迈过门槛,最后重重摔上门,震天响。

齐景龙又有疑惑。

陈平安说道:“女人的心思,你猜不准的。”

齐景龙嗯了一声,“经验之谈,金玉良言。”

然后闲聊,陈平安就不再称呼对方为刘先生,而是用了“齐景龙”这个名字。

“齐景龙,你有喜欢的女子吗?”

“没有。”

“可怜。”

“……”

“这都还不喝酒?你都快一百岁的人了,还没个喜欢的姑娘。”

“住嘴。”

“我给你换一壶真正的仙家酒酿?”

“陈平安,我如果喝酒,你能不能换一个话题?”

“……”

齐景龙开始豪饮,都不用陈平安劝酒。

“齐景龙,我们边喝边聊?你模样也不差,修为又高,喜欢你的姑娘肯定不会少的。”

“滚!”

————

这些天龙头渡客栈很云淡风轻。

就是入住客人越来越多,有些人满为患。

因为听说有火龙真人那边的女冠现身,而且还跟了一位不知根脚的剑仙。

气势汹汹,与另外一拨人对峙上了。

不过可惜架没打成,又所幸相安无事。

这也是各路修士敢来客栈看热闹的原因,不然不是自己找死?

陈平安与齐景龙请教了许多下五境的修行关键。

齐景龙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至于符箓一道,两人也有不少共同言语。

不过双方都未随便传授各自符箓秘法。

不是不愿意。

而是不可以。

例如陈平安先前画在墙壁上的鬼斧宫雪泥符,以及齐景龙随便打造的禁制符阵。

不过大道相通,符箓一途,交流心得,比学会具体某种符箓,更加裨益修为。

当然齐景龙早已是此道高人,更多还是为陈平安解惑。

当齐景龙得知陈平安双袖藏着三百多张黄纸符箓的时候,也是一阵汗颜无语。

你陈平安当自己是做符箓买卖的小贩呢?

关于割鹿山的刺客袭杀一事。

齐景龙只评价了一句话,“凶险万分。”

不过当陈平安拿出那些被隋景澄搜出的战利品后,齐景龙对于甘露甲、巨弓等物,

只是大致估价而已,唯独对那两把篆刻“朝露”“暮霞”的短刀,忍不住感慨道:“这

么好的手气啊?”

理由很简单。

不是齐景龙如何知晓割鹿山的内幕,更不认识那位女子修士。

而是齐景龙在一本仙家古籍上,翻到过这对短刀,历史悠久,那名割鹿山女刺客,

只是运气好,才取得这对失传已久的仙家兵器,只是运气又不够好,因为她对于短

刀的炼制和使用,都没有掌握精髓。于是齐景龙就将书上的见闻,详细说给了陈平安。

一旁隋景澄满脸笑意。

后来顾陌和荣畅先后拜访过一次荷塘宅院,荣畅与齐景龙说剑道。

顾陌则是与齐景龙询问一些事迹传闻的真假。例如你齐景龙当真在金丹境界就击杀

过那位元婴魔头?你齐景龙是不是真的与那水经山卢仙子情投意合?齐景龙一一回

答,并无回避。顾陌听过所有答案之后,既心满意足,又有些失望。总觉得那几位

师姐眼神不好,竟然会仰慕这么一个无趣至极的太徽剑宗修士。

陈平安和隋景澄反正就坐在长凳上嗑瓜子看热闹。

在顾陌询问之时,听到了那个卢仙子,陈平安和隋景澄就对视了一眼。

顾陌离去后,隋景澄就发现前辈朝自己使了一个眼神,她立即懂了,赶紧停下嗑瓜

子,拍了拍手掌,就要与那齐景龙好好问一问,反正她自己也好奇那位水经山女修

到底好不好看,这一路行来,顾陌也好,小舟上那两位女修也罢,都不如她。

结果齐景龙坐在原地,闭上眼睛,来了一句,“我要修行了。”

又过了约莫一旬,夜幕中,陈平安差不多刚好彻底稳固了三境气象。

没有御剑如虹、雷声大震的惊人动静。

荷塘对岸,悄无声息出现了一位女子修士,腰间佩剑。

这些天一直坐在那条长凳上的齐景龙睁开眼睛,原本正在屋内抄写经文的陈平安也

放下笔,走出屋子。

齐景龙站起身,微笑道:“见过郦剑仙。”

郦采摆摆手,“荣畅已经飞剑传讯给我,大致情况我都知道了,那个名叫隋景澄的

小丫头呢?最后该如何,是要谢你们还是打你们,我先与她聊过之后再说。”

郦采一步跨出,就越过了齐景龙和长凳,“你小子竟敢拿太徽剑宗吓唬我,好你一

个刘景龙。”

齐景龙笑道:“什么时候我跻身了玉璞境,郦剑仙可以按照规矩向我问剑。”

郦采笑道:“你等着便是。不过你要抓紧,因为我很快就要离开北俱芦洲,城头杀

妖一事,李妤那份,我得帮她补上。”

齐景龙想了想,“有机会的。”

郦采转头啧啧道:“都说你是个说话好似老婆姨裹脚布的,山上传闻就这么不靠

谱?你这修为,加上这脾气,在我浮萍剑湖,绝对可以争一争下任宗主。”

齐景龙转身望向站在一处房屋附近的陈平安。

陈平安轻轻点头。

郦采停下脚步,看到那个站在不远处的青衫年轻人,“你就是陈平安?”

陈平安疑惑道:“剑仙前辈如何知道我的名字?”

郦采想了想,给出一个昧良心的答案,“猜的。”

陈平安也未多问,让出道路。

郦采一步跨入屋子。

挥袖造就小天地。

隋景澄正在酣睡。

她轻轻坐在床头,看着那张有些陌生的容颜。

郦采笑了笑,感慨道:“模样倒是俊俏了许多。”

她叹息一声,“就是有苦头吃喽。小妮子,不愧是你师父最喜欢的弟子,不是一家

人不进一家门,咱们啊,同命相怜。”

然后她似乎有些恼火,骂道:“姜尚真这张破嘴!”

她双指弯曲,在隋景澄额头轻轻一敲,“闭关了,都能给师父丢脸!”

隋景澄惊醒过来,发现有一位佩剑女子正点燃一盏灯火,然后坐在椅子上,面朝自己。

隋景澄坐在床沿,一言不发。

郦采说道:“不用怕,你就聊聊这些年在五陵国隋氏家族的见闻。”

约莫一炷香后。

郦采带着懵懵懂懂的隋景澄一起走出屋子。

郦采对那青衫年轻人说道:“陈平安,此后隋景澄可以继续游历宝瓶洲,但是有条

底线,哪怕她认谁为师,你也好,其他人也罢,都只能是记名弟子,不可以载入祖

师堂谱牒,在什么时候隋景澄自己开窍了,只有等到那一天,她才可以自己决定,

到底是在浮萍剑湖祖师堂写下名字,还是在别处祖师堂敬香。在这期间,我不会约

束她,你也不可以更多影响她的心境,除了你此外,任何人都可以。至于荣畅,会

担任她的护道人,一路跟随去往宝瓶洲。”

陈平安刚要确定所谓的心境影响,具体该如何“记账”。

郦采已经有些恼火,大袖一挥,“算了,反正只要你们别滚床单,其余都随便了。”

说完之后,郦采直接御剑化虹远去,声势不小,看来是心情不太好的缘故。

隋景澄两颊绯红,低下头,转身跑回屋子。

齐景龙忍住笑。

陈平安叹了口气。

墙头之上,由于师父出现了,荣畅都没敢站着,就蹲在那边。

顾陌也一样蹲在一旁,火上浇油道:“荣剑仙,啥个叫滚床单嘛。”

荣畅倒是心情不错,假装一本正经道:“不太晓得唉。”

顾陌和荣畅一起离去。

刘景龙第一次离开荷塘畔,去一间屋子开始修行。

陈平安敲了敲房门,隋景澄开门后。

两人坐在两条长凳上。

隋景澄轻声问道:“说到底,还是给前辈添麻烦了,对吧?”

陈平安摇摇头,“与你说些心里话?”

隋景澄嗯了一声。

转头望向他。

陈平安缓缓道:“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不管他境界有多高,或只是一个凡俗夫子,

其实都没有问题。但是如果你喜欢的人,已经喜欢别人了,难道不是一件很伤心的

事情吗?你可以说,没关系,喜欢一个人,是我自己的事情。若是对方不喜欢,远

远看着就好了。事实上,我当年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不是不明白,这跟对错好像

没关系,所以很难讲道理。走过了很远的路后,我陈平安不是瞎子,也不会灯下

黑,对于与自己有关的男女情爱,哪怕是一些苗头和迹象,我都能够看在眼里。”

“对我来说,与你说我不会喜欢你,不是害怕自己不这么告诉自己,就会管不住自

己的心猿意马,更不是故意让你觉得我是一个痴情人,事实上,在男女感情上,我

最心定,因为这不是练拳之后,更不是修行之后,我才学会的,而是在很早很早之

前,我就觉得,这就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你要知道,很多我原本也以为是天经

地义的道理,如今都不知不觉,就变了很多,唯独这件事,从来没有变过,喜欢一

个人,就只喜欢她,很够了。”

隋景澄默然无声,只是看着他。

那个青衫年轻人,轻声道:“对不起啊。”

隋景澄擦了擦眼泪,笑了,“没关系。能够喜欢不喜欢自己的前辈,比起喜欢别人

又喜欢自己,好像也要开心一些。”

陈平安摇摇头,不再说话。

隋景澄笑问道:“前辈也才三境练气士?”

陈平安转头说道:“可我年纪比你小啊。”

隋景澄双手撑在长凳上,伸出双腿,摇头晃脑,笑眯起眼,“我可不会生气。”

齐景龙说是去修行了,也确实是在修行,但是对于荷塘畔那边的对话,依旧一字不

漏落入耳中。

境界高,就是有些烦恼。

齐景龙想了想,觉得是该好好请教一下陈平安了,哪怕被劝酒也能忍。

隋景澄坐了一会儿,便回屋子休息。

陈平安在荷塘畔开始呼吸吐纳,天亮时分,离开宅院,去找顾陌,尘埃落定之后,

有件事情才可以开口。

顾陌开门后,两人对坐院中石凳上。

陈平安开门见山道:“张山峰是我朋友,顾仙子认识吗?”

顾陌点头道:“认识,很不熟,见过几次而已,按照辈分,算是我的师叔。”

陈平安点了点头,至于那位在青鸾国一带出现在巷弄中的老道人,应该就是张山峰

的师父,火龙真人无疑了。

因为三人三个辈分,可道袍大致样式,是一样的。

陈平安却没有多说什么,得知张山峰与火龙真人如今都不在趴地峰后,便只是询问

以后若是路过,能否登山拜访。

顾陌笑道:“既然你认识那位小师叔,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然后顾陌补充了一句,“但是你到了山头,别与我打招呼,我跟你更不熟。”

陈平安笑道:“再说。”

顾陌一瞪眼,“师姐师妹们闲话可多,你要是这么做了,她们能嚼舌头好多年的,

你可莫要害我!”

陈平安笑着点头,告辞离去。

顾陌突然说道:“你认识我小师叔,为何一开始不说,可能就不会有那些误会了。”

陈平安摇摇头,没解释什么。

顾陌的心境问题,齐景龙看得出来,他陈平安其实也依稀看得出一些端倪。

水堵不如疏。

陈平安对此感受极深。

当初云海之上,披麻宗竺泉就做得很好。

顾陌在陈平安离去后,确定那家伙远去之后。

她这才抬起手,抹了把脸。

那个名叫张山峰的小师叔。

师父当年私底下只与她说过一点点,说祖师爷爷也与师父说过那么一点点天机。

祖师爷爷是这么与太霞元君说的,“如果哪天师父不在人间了,只要你小师弟还

在,随便一跺脚,趴地峰就继续是那趴地峰。你们根本不用担心什么。”

————

天下宴席有聚便有散。

陈平安要继续北游,然后沿着那条大渎去往上游,横穿北俱芦洲。

齐景龙说是要去大篆京城那边看一看。

在龙头渡的渡口岸边,顾陌在逗弄隋景澄,怂恿这位隋家玉人,反正有荣畅在身边

护着,摘了幂篱便是,长得这么好看,遮遮掩掩,岂不可惜。

隋景澄当然没理睬。

荣畅也施展了障眼法,隐匿了一身元婴剑修气象,压制在了寻常金丹修士附近。

只要还不是剑仙,在北俱芦洲下山游历四方,你往自己脑门上张贴那境界标签,试

试看?有些个王八蛋玉璞境剑仙,没事情就下山瞎逛荡,最喜欢一路追杀元婴修士

和八境、九境武夫,打得对方屁滚尿流不说,还美其名曰老子帮你修行莫要谢我,

真要谢我就多挡一剑吧。这样挨千刀的混账高人,不但有,而且不少。

何况哪怕成为了剑仙,也不好说。

陈平安和齐景龙缓缓散步走远。

隋景澄犹豫了一下,还远远跟着。

顾陌想要跟着她,结果被荣畅以心声劝阻。

两人并肩而行,陈平安以心声闲谈:“你就算是与郦剑仙约好了,等你跻身玉璞

境,她作为三位问剑的剑仙之一?”

齐景龙笑着回复道:“放心吧,不是我意气用事,而是浮萍剑湖的剑意,正好与我

自身剑意相差极大,用来砥砺剑锋,效果奇佳,至于凶险什么的,我们北俱芦洲,

哪位新剑仙会担心这个?而且你可能还不太清楚,历史上,许多次所谓的问剑,其

实也有一种传道的深意在里边。”

陈平安点点头,笑道:“你们这些剑仙风采,我很仰慕啊。”

齐景龙微笑道:“希望有一天,你能赶上我,到时候咱俩一起游历中土?”

陈平安道:“如此最好。”

陈平安停下脚步,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有一天你齐景龙,遇到了不讲

理的人,又是个境界很高、很能打的,需要帮手。”

停顿片刻,陈平安眼神坚毅道:“那么就算上我一个!”

又一个停顿,陈平安笑容灿烂,“我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天底下最快的剑。”

齐景龙啧啧道:“你当着一位即将跻身上五境的剑修,说自己剑快?”

陈平安笑呵呵道:“你如今多大年纪,我如今才多大。”

齐景龙有些无奈,“听上去还挺有道理啊。”

陈平安拍了拍肩膀,“别介意。这不刚炼化成功第二件本命物,有些飘飘然了。”

隋景澄停下脚步,站在不远处,她许多想要说出口的离别言语,这会儿觉得好像都

不用说了。

而且她觉得,刘先生境界是高一些,可是不如前辈英俊嘛。

她转身离去。

到了顾陌那边,顾陌以肩头轻轻撞了一下隋景澄,压低嗓音说道:“你干嘛喜欢那

个姓陈的,明显啥都比不上刘景龙,别的不谈了,只说相貌,还不是输给刘景龙?”

隋景澄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腹诽不已。

挺好一姑娘,怎么这么眼瞎呢。

远处。

齐景龙伸出手。

陈平安取出两壶酒,一人一壶,一起面朝入海江河,各自小口饮酒。

陈平安轻声说道:“什么是强者,我觉得就是儿时每一个深埋心底的梦想,年少时

每一句说出口的大话,都实现了,成真了,而且能够越来越像当年自己最仰慕的那

些人,齐景龙,你觉得呢?”

齐景龙点头道:“差不多。”

陈平安说道:“那你现在就缺一个喜欢的姑娘,以及爱喝酒了。”

齐景龙完全就不接这一茬,不过终于回答了先前陈平安的那个问题,“如果真有我

自己应付不了的强敌,我会喊你陈平安的,不过前提是你最少跻身了元婴境界,或

是九境武夫。不然你就别怪我不把你当朋友了。”

陈平安抬起手,张开手掌,“一言为定?”

齐景龙愣了一下,因为从未有此经历,山上修行,多是不知寒暑的清心寡欲,当然

也有并肩作战的生死之交,不过多是尽在不言中。

这么山下江湖气的举动,还不曾有过。

不过齐景龙仍是抬起手,满脸笑意,重重击掌,“那就一言为定!”

渡口岸边,两个都喜欢讲道理的人,各自一手拎酒壶,一手击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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