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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冕这才心满意足,看着那边的对峙,结局已定,只要刘老成再次出手,顾璨和那个年轻人,不但会死,而且在这书简湖,就真不会有人收尸的。

高冕略带唏嘘道:“可惜了,只凭他是青峡岛上,唯一一个胆敢拦阻老刘的晚辈,我就觉得这人不坏。”

荀渊语气平淡道:“活了我们这么一大把岁数的老头子,亲眼所见的可惜事情,还少吗?死在我们手上的修士,除了该杀的,有没有枉死、却不得不死的?有的吧,而且注定还不少。这就叫哪个郎中门口没有冤死鬼。”

高冕双臂环胸,撇撇嘴。

荀渊缓缓道:“说句难听的,下宗选址书简湖,是我玉圭宗的头等大事,是一桩千秋大业。那个年轻人如果与玉圭宗起了大道之争。我是不介意做第二个杜懋的。杜懋傻就傻在自恃修为,将宝瓶洲视为弹丸之地,全然不占理,就出手了,可我如果出手,好歹还占着点理,终究是在礼圣圈定的规矩之内行事。当然,最后是生是死,各凭本事了,独独不可女子作态,怨天尤人叫委屈。”

高冕点了点头,“能说出这番话,让我对你有些刮目相看。”

荀渊微微一笑,“刘老成想要杀人立威,可能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比你想象中要大很多。”

高冕问得一针见血:“是今晚打小的,还是以后打老的?”

荀渊说道:“就在今晚。”

高冕终于有些好奇了。

青峡岛那边。

陈平安双指捻符,轻轻丢出。

日夜游神真身符,现身。

再将那条以蛟龙沟老蛟龙须制成的金色缚妖索,交给了其中一尊夜游神。

然后猛然之间,陈平安真正握住了那把出鞘的剑仙。

刘老成哈哈大笑,眼神却极为阴沉,“书简湖都在传你是一位很奇怪的剑修,不管如何,我还是对你比较上心的,不比刘志茂少。就看你有没有那个真本事,让我再次亏钱了。”

不见刘老成如何动作。

那方悬停在空中的鎏金火灵神印,流淌坠落下一滴滴金色火焰,然后每一滴火灵金液在空中蓦然变大,变成一具句淡金色披甲武卒,手持各色兵器,数十位之多,在青峡岛落地后,向那两尊日夜游神真身符傀儡,蜂拥而去。

不但如此,书简湖水当中如有仙人汲水,一道道粗如井口的水柱冲出水面,向陈平安激射而去。

陈平安手持剑仙,一次次挥剑而已。

一条条水柱,与金色剑气长线搅在一起,在空中一同化作齑粉。

刘老成好整以暇,就这么耗着便是了,一点灵气而已。

对方却是要拼命,才能一次次斩碎那些势大如世俗王朝最大床子弩的水柱。

更要小心翼翼分出心神,防着自己那枚本命法印的偷袭。

陈平安握住半仙兵的那只手,已经血肉磨光,可见手指和掌心白骨。

刘老成如同猫逗耗子一般。

时不时还会给那个年轻人一点意外之喜,比如莫名其妙从青峡岛山崖处撞出的石块,可能是大如亭台楼阁,气势如虹,也可能是小如拳头,悄无声息。

刘老成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那个年轻人的神色,实在是太平静了。

分明是形骸枯槁,心田干涸,所有的精气神,早已是强弩之末。

人未死心先死?

空空如也。

是一口气将其打死了算了,还是?

刘老成难得有此犹豫。

刘老成心中盘算利益得失,出手却没有丝毫懈怠。

他倒要看看,这个神魂早已不堪重负,不由自主颤抖起来的年轻剑修,那一口气能坚持多久。

书简湖内,手持专门一柄压胜蛟龙之属的巨斧的金身法相,与那条满身伤口纵横交错的大泥鳅,打得翻江倒海,湖水皆是鲜血。

两尊日夜游神真身符,金光逐渐黯淡。

鎏金火灵法印,源源不断滴落火灵金液。

这两处战场,胜负毫无悬念。

只是出剑不停的陈平安四周,几乎缠满了流萤长久不散的金色细线。

刘老成看着那个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年轻人,杀意渐重,开始多过不杀之心。

以白骨手掌握住那把半仙兵的陈平安,终于出现了一丝气机凝滞的凶险破绽。

刘老成毫不犹豫,稍稍调动几乎深不见底的气海灵气,青峡岛四周,随之轰隆隆巨响,如雷炸响湖面,一瞬间,数百条水柱同时冲出水面。

陈平安深呼吸一口气。

心中默念两字。

只是握住剑仙。

那些离开书简湖的水柱不断汇聚,从四面八方围杀那一人一剑。

就像一个大如山峰的碧绿水球,将陈平安困在当中。

片刻之后,那些湖水凝固静止,悬在空中。

早已不见那个年轻账房先生的渺小身影。

青峡岛在内,十数座藩属岛屿的数千修士和杂役婢女,都认为那个年轻人死定了。

更远处,也有无数人在旁观这场荡气回肠的厮杀。

有人松了口气,有人幸灾乐祸,但也有寥寥无几的修士和寻常人,这拨人哪怕认识那个账房先生不算太久,可仍然有些遗憾,比如珠钗岛刘重润,还有一些个跟账房先生打过交道的婢女,觉得这个陈先生与一般神仙老爷不太一样的人,有人百感交集,比如朱弦府鬼修,甚至是伤心,比如门房红酥。

空中。

那巨大的碧绿水球表面,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轻微碎裂声响。

显露出一丝金线。

声响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震撼人心,如市井坊间,那正月初一里的爆竹声。

蓦然之间,青峡岛上,就像下了一场冬雨。

刘老成神色自若,以心湖涟漪,问话那个年轻人。

得到答案后。

刘老成点了点头。

至于在战战兢兢的青峡岛修士眼中,只见那个账房先生依旧悬在原地,并且做了一个奇怪动作,手腕一拧,倒持长剑,依旧没有说话,但是面朝刘老成,双手抱拳,像是在致谢。

刘老成点点头。

收起了书简湖里的那尊金身法相,以及那方本命印章。

就此一掠而走。

夜色中。

三位老人御风同游,去往宫柳岛。

一场大战之后,刘老成气定神闲。

这就是上五境修士的底蕴。

何况刘老成连真正的杀招都没有拿出手。

那尊金身法相一旦露出最近才炼化而出的半琉璃真身,那才是大杀四方的时刻。

高冕奇怪问道:“为何不杀掉那个年轻人?斩草不除根,可不是你老刘以往的作风。”

刘老成无奈道:“你嗓门那么大,故意说给我听,我耳朵又没聋。”

荀渊笑而不言。

刘老成带着两人落在宫柳岛山门口,三人缓缓前行。

刘老成说道:“既然与我晋升十二境契机的那块琉璃金身,有些渊源,我就得念这份情。再者,一个能够从杜懋手底下活下来的年轻人,我与他反正没有直接冲突,那就做人留一线。杀人立威,伤人也可以立威,差不多就行了。何况那小子比较识趣,与我做了笔买卖。”

高冕笑呵呵道,“念情和忌惮,哪个多些?”

刘老成黑了脸。

荀渊突然说道:“如果那个年轻人,当时没有那个抱拳动作,老刘肯定就会当场反悔,已经宰了他。”

刘老成嗯了一声,“我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不会养虎为患,那家伙是真心还是假意,看得出来。”

荀渊突然笑道:“你们信不信,哪怕是在书简湖,陈平安可以比那个顾璨,活得更长久。”

高冕摇头,不以为然道:“未必吧,我认可此人的人品,是一回事,混江湖,是另外一回事。”

刘老成却点头道:“事实如此。咬人的狗儿不露齿。之所以不杀他,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刘老成环顾四周,“在书简湖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所谓的狗屁聪明人越多,若是有个人还愿意傻乎乎讲规矩,本事又足够,最少我刘老成,是敢放心跟他做大买卖的。”

高冕不理会刘老成这位山泽野修的肺腑之言,只听进去了一句话,怒道:“你他娘的,连荀老儿的马屁都拍?有没有点出息?你咋就从来不拍老子的马屁?”

荀渊满脸无奈。

刘老成斜眼,道:“我见过你给人打出屎的惨状,怎么敢拍你马屁?我怕拍完之后,就是一手的屎尿屁。”

荀渊眼睛一亮,“还有此等往事?说道说道?”

刘老成有些尴尬,“好汉不提当年勇,聊什么聊。”

高冕哈哈笑道:“他早年遇上我们宝瓶洲仅有的一位武道止境宗师,是崔氏的当家人,一言不合就跟人卷袖子干架了。给人干翻撂倒之后,心服口服。在那之后,他就给自己取了个武十境的绰号。只是那位武夫,后来失踪了,听说好像去了趟中土神洲,估摸着跟这位武十境的下场差不多,在那边,一山还有一山高,不知生死。”

荀渊说道:“纯粹武夫,每一个能够走到九境、并且摸着了十境门槛的人,都是有大毅力的。我们桐叶洲那边,一洲武运就不太行,竟然还不如你们宝瓶洲这么小的地方,奇怪吧?”

高冕是直肠子,“奇怪个卵的奇怪,你们桐叶洲的武夫就是不济事,这会儿有几个十境?两个有没有?知道我们宝瓶洲现在有几个吗?如果加上我最佩服的那位,再算上那个去拆了你们桐叶宗祖师堂的李二,和大骊藩王宋长镜,三个!”

刘老成却似有所悟。

荀渊笑了笑。

所以说他会与这位无敌神拳帮帮主,成为朋友。

与更聪明的刘老成,只会成为盟友。

大战落幕。

陈平安背着顾璨,缓缓下山。

日夜游神真身符已经收入袖中,符胆之内的那点神光,几乎消耗殆尽,下一次恐怕“请神下山”,不用一炷香,根本无需与人厮杀,就要自行消散了。

顾璨满脸血污,面容惨败,受伤极重。

但是总算活了下来。

那条奄奄一息的蛟龙,尾巴轻轻一摆,去往更远的地方,最终沉入书简湖某处水底。

在那边,它这些年,偷偷挖掘出了一座“龙宫”的粗糙雏形。

刘老成在青峡岛大展威风,以上五境修士的无敌之姿,将顾璨和那条蛟龙之属,一并打成濒死的重伤。

作为新一任江湖君主的刘志茂,青峡岛的主人,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

反而是那个账房先生,出手阻拦了刘老成。

最后那个曾经有一句话名言传遍书简湖的刘老成,那个亲口说出“杀人杀到心软,都不可以手软”的宫柳岛岛主,竟然还手下留情?

一时间,整座书简湖数万野修,都觉得是雾里看花,越看越迷糊了。

山路上,随着小泥鳅进入巢穴,开始进入休眠状态,顾璨的伤势便稍稍好转些许。

他抱住陈平安的脖子,轻声道:“陈平安,你是不是要把小泥鳅收回去了?炭雪对你其实还是挺怕的,毕竟你算是小泥鳅真正的主人,跟了你,我也不担心她会受委屈,换成别人,一旦我护不住她,我恨不得炭雪死了算数,但是你拿走,我能接受,而且以后我肯定不后悔。你是知道我性子的,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你留着吧。炭雪如今跟在你身边,我才能放心做自己的事。”

“到底是为啥?不怕炭雪跟着我,纯粹是为虎作伥吗?”

“我以前在桐叶洲得了件仙家法宝,是一把剑,名叫痴心,也可以叫吃心,吃人心肝的吃心,往人心口一戳,就可以提升品秩。我一开始特别反感,别说拿着它跟人厮杀,就是看一眼都觉得膈应,后来总算想明白了,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君子不器,才能驾驭万物。算了,这些道理,你也不爱听,我不说便是。”

“说吧,不知为什么,以前觉得心烦意乱,现在听你唠叨这些,倒也不算听进去,还是会左耳进右耳出,可是听着挺顺耳的。陈平安,你说怪不怪?”

陈平安却转移话题了,“这是第二次了。”

顾璨哦了一声,“我心里有数的,一次是没有离开青峡岛,这次是救了我。再有一次,你就不会理我了,只把我当做陌生人。”

陈平安淡然道:“还算知道点好歹,有点良心。”

顾璨笑道:“哈。不多的,也就对我娘亲,对你,两个人。我那个死鬼老爹,没啥印象,委实是亲近不起来。至于到时候一家团圆了,与他见面了,会不会改观,不太愿意去想这些。”

陈平安嗓音愈发沙哑,“慢慢来吧。”

“陈平安,我还是想要知道,这次为什么救我?其实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很失望,我是知道的,所以我才会带着小泥鳅经常去屋子门口那边,哪怕没有什么事情,也要在那边坐会儿。”

“不要说话了。”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小泥鳅已经在水底老窝趴着,我已经感觉好些了。陈平安,说说看呗,我还想听……听一听你的道理。”

陈平安喉结微动,强行咽下那口鲜血,只要顾璨愿意听他说,他就愿意说给顾璨听,脸色已经比顾璨还要雪白的陈平安,胸口急剧起伏,轻轻吐纳几次,略微平稳之后,沙哑道:“我与你做过了切割与圈定,这是弈棋衍生出来的说法,也能够拿来练剑,简单来说,前者,就像我搬出春庭府,去住在山门口的屋子里。后者,就是我一直在看着你,你只要不走出那个我认为没有犯错的圈子,我就帮你,我就还是你最早认识的那个泥瓶巷邻居。”

“那如果你到了青峡岛后,我还是滥杀无辜呢?你会离开吗?还是打死我?”

“我会尽力拦着,让你不犯错,就像今天拦着刘老成杀你一样。而且我也不会离开书简湖,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我去做,既是为你,也是为自己。”

“这么活着,不累吗?”

“当年在泥瓶巷,每天过着好像一辈子都熬不出头的苦日子,就不累了?也累的,只不过你忘了而已。”

“可人活着,不就是为了活得开心和痛快吗?”

“关于这个又绕回原点的问题,我的答案,当然可以给你,可你未必听得进去,就不去说了。所以我希望将来你可以走出书简湖,自己去亲眼看看更大的江湖。对了,我收了开山大弟子,是个小姑娘,叫裴钱,以后你如果离开书简湖走江湖,或是你回龙泉郡的时候,我又不在,就可以找她。我觉得你们两个,会比较投缘,嗯,也有可能会相互看不顺眼。”

顾璨有些开心。

因为这是陈平安第一次,与自己说到了与他陈平安“捆绑”在一起的将来事。

顾璨迷迷糊糊道:“陈平安,我有些困。”

陈平安轻声道:“那就睡一觉,之后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有我在。”

顾璨竭力让自己不昏睡过去,轻轻呜咽道:“陈平安,我很怕我一睁开眼睛,你就偷偷离开青峡岛了。”

陈平安说道:“不会的。”

顾璨嗓音渐渐小去,“真的不骗我吗?”

陈平安反问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顾璨轻轻点头,放心睡去。

顾璨已经睡着。

所以他才没有察觉到,没办法擦拭脸庞的陈平安,不断有鲜血滴落在顾璨的手臂上。

春庭府内。

顾璨躺在床上。

妇人坐在床边,伤心欲绝。

田湖君带来了青峡岛秘藏珍贵丹药。

但是当她看到那个站在床边的账房先生后,竟是有些心颤,还有手抖。

陈平安瞥了眼她手中的药瓶,沙哑开口,“没有问题?”

田湖君使劲点头,“以性命保证!”

陈平安说道:“回去之后,告诉刘志茂,我近期会找他。”

田湖君只得应下。

给昏迷中的顾璨服下丹药后,田湖君落荒而逃。

妇人仓皇失措,只是反复呢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陈平安动作微颤,搬了条椅子坐在旁边,反问道:“为什么不会这样?”

妇人抬起头,泪眼婆娑,看着那个面容消瘦许多的年轻人,这一刻,突然感到是如此陌生。

陈平安再问,“是不是还想问我,是不是故意看着顾璨重伤?”

妇人视线游移。

陈平安自问自答道:“不是这样的,我当下能做到的,就是这么多。”

妇人叹了口气,眉眼低敛,满脸泪痕,点点头,“我信你,陈平安。”

这一刻。

陈平安有些伤心。

跟顾璨和婶婶有关系,却关系不大。

那夜在渡口,他其实已经想明白了死结中的一个症结所在。

他陈平安想要证明这一点,不难。

只需要在顾璨面前,不露痕迹地展现一两个细节,例如对某件身外物的重视程度,要超出顾璨更多。

顾璨的本心,跟陈平安有关的那块心田,一样会荒废,很快就变得杂草丛生,最终说不定以顾璨容易走极端的性情,还会与他陈平安反目成仇。

陈平安不愿意去验证,不想去试探人心。

知道了答案,又能如何?

撇开所有,只说恩怨和利益得失的话,不是怕顾璨会对自己的看法,会从亲人变成仇寇。

陈平安在自己心安之时,并不畏惧任何敌人在拳头上的强大,小巷蔡金简和苻南华,再到搬山猿,到之后所有道路上的敌人,都是如此。

陈平安不希望自己已经失去了当年的那个小鼻涕虫,再失去一个初衷是为了娘亲、走到这一步的书简湖顾璨。

更不想顾璨与自己一般伤心。

世事人情,是不是一个人想得越深,就越与人无话可说?

陈平安坐在椅子上,w.uukanshu.闭眼休憩片刻后,站起身。

妇人紧张问道:“陈平安,你去哪里?”

陈平安说道:“我只要在青峡岛,在哪里都一样,婶婶放心好了。”

妇人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不敢强行挽留。

陈平安一走出春庭府,就立即捂住心口,一手捂住嘴。

强提一口气,缓缓走向山门口的屋子。

到了那间屋子,打开门,关上门,点上桌上灯。

陈平安坐在背对窗户的长凳上,颤颤巍巍,取出杨家药铺买来的药膏,强行咽下。

一人独坐。

桌上搁放着养剑葫,飞剑初一和十五,各自在门口和窗边。

非人情,不可,难近,难亲。

便有了失望。

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

似乎便有了希望。

可到头来,还是会失望的。

吃下那杨老头炼制的药膏后,从体魄到神魂,都已经毫无知觉的陈平安,怔怔看着那里灯火,灯花渐瘦天将明。

眼神死寂如古井深渊的年轻人,转头望向窗外。

天亮了。(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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