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青兰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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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边停泊着的诸多大船中，有人腾空而起，横渡虚空而来，一声长啸犹如潜龙出渊，传遍四极。

岸上行人纷纷驻足遥望，近千艘大船上的贵人们亦都纷纷转目，武艺高深之人看的是那横渡虚空的黑衣老者，寻常人或武艺浅显者瞧的却只是个热闹。

青灯舫上，竹清修对祁安志道：“你已杀了他最出色的孙儿，可莫要再伤了他性命。让人知晓姐姐有个十七岁，且已成为半步武道宗师的好孩子便可，无需显露太多。方才你一掌击伤寒星之事，亦不会流传出去，你放心去与孙笑川演好这场戏便可。”

祁安志一步踏出，已远离青灯舫，悬停虚空之中，那一声长啸横渡十里长湖而来的黑衣老者于十丈外止住，二人平静相对，祁安志未曾当先出手，黑衣老者孙笑川亦不曾动。二人悬空对视十余息时间，便同时缓缓向下落去，各踏于一盏游灯之上，火苗未熄，似在轻轻地欲要引燃二人的靴子，但任火苗再怎么烧也未曾将靴子点燃。

面对抹杀自己最器重的孙儿之人，孙笑川着实过于平静，若是换成寻常人，不说此刻必然已叫嚷着与祁安志大战起来，也不说之前在岸边大船上是否能够沉得住气。单说两日前的夜晚在禅明寺时，已知晓自己孙儿被杀，且知道凶手便在禅明寺内距离自己并不远，而那时又无上司压制，换成别人必然已带麾下高手杀将过去，单凭禅明寺的一个绝世高手古禅，又怎能阻挡他这位半步武道宗师？

但，正因他不是寻常人，他才会是孙笑川，才会是凤鸣阁九长老，如今才能与祁安志相对而立。

世事便是如此的玄妙，但凡大人物，得到的终究比寻常人多，所要克制的也终归比寻常人要多很多，若不懂得克制，再不寻常之人终有一天也会跌落谷底。

孙笑川动了，祁安志也动了，孙笑川施展的是通臂拳，祁安志却不曾出刀。

孙笑川的拳掌不似孙博，孙博出拳出掌乃是连续不断，孙笑川却仅仅出了一掌，这一掌是由外向中心，而后向前推去，在旁人眼中无甚出彩之处，却浑然天成，入了返璞归真之门户。

祁安志同样是击出一掌，同样平平无奇，看不出丝毫出彩的地方。

他二人的打斗自外表看，刨除二人如今踏波湖面，好似还比不得九流江湖客之间的打斗。

但当双掌相击，便似两军凿阵，接连出拳出掌，眨眼功夫便已对击百余掌，继而各自退后三五丈，再次相对而立，只不过此次二人并未再踏于游灯之上，而是各自平静地静立于湖面。

在半步武道宗师之下眼中，二人方才仅相击一掌便各自退后，唯有半步武道宗师及之上的武道宗师，才可看清其中玄妙。方才的交手亦未造成影响，二人下方的湖水依旧平静如常，附近游灯亦未被波及，显得有些雷声大雨点小，不该是半步武道宗师之间的对决。

盏茶时间过去，孙笑川再次动了，但并非冲向祁安志，而是一踏湖面，将脚下湖水瞬间踏出一处三丈方位的低凹处，而他本身则已腾空二十余丈。

如今，湖面上的数百万盏游灯已结成阵，好似有了生命般于青灯湖上各司其职，沿着特定轨迹漂浮，偶有散落游灯却也似点睛之笔般摇曳可达之地。这是青灯湖上的万灯阵，也正是因有此奇阵，青灯舫才成了湘陵城内五大观灯胜地之一，若不然，区区湖中孤岛一舫，又如何会有那么多的规矩？

景盛，人亦美，一袭白衣的竹清修确实不是极美之人，但见过她的人无不由衷叹一声绝美。

在竹清修看来，那青衫少年着实是个绝妙之人，若是自己再年轻一些，亦不是姐姐的义妹，她必然会在见了祁安志后主动追求祁安志，这对竹清修来说并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话。两天前见过才抵达湘陵城的祁安志后，她便已对祁安志的母亲玩笑着说过，不介意自妹妹成为儿媳。只可惜，姐姐不介意将她当成儿媳，但那少年郎好似并未将她当女人看过，或者，那少年郎并未站在男人的角度，看过任何一个女人。

接过寒星呈上的百年纯酿，饮一口，唇齿留香，回味无穷，但这酒比起那沉着冷静到令她都感到心寒的少年，便没了多少滋味。江湖儿女没几个不是洒脱派，没几个不是浪漫主义拥护者，初入江湖时的她便曾幻想着将来能嫁个青衫少年郎。青衫少年郎见得多了，却从未有能入她眼者，因为皆是不如她之人，亦皆是沉不住气的愣头青。

待后来年纪大了，她便也不再瞧得上青衫少年郎，少女时的幻想也已被现实磨灭。年近甲子的她至今还不清楚喜欢一个人，爱上一个人是怎样一种感觉，亦未与哪个江湖男子有过感情纠葛。故而不久前祁安志说她是个老婆娘时，她才会愣神，因为她不是老婆娘，只是个老姑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