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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府,书房。
许荣富站在桌前,小厮地将几张江南宣纸小心地铺陈开来,又有小丫鬟在旁边轻轻捻起玉手磨墨,待得墨水晶莹剔透发出淡淡的幽香。
他现在心情很急躁,为了能够平息心中的苦闷,只能通过练字来缓解心中的愁绪。想到许家的状况,又想到许蛮蛮昏睡不醒,顿时有种压抑的惆怅之感。
“好了。”
许荣富瓮声说了一句,手置雪白毛笔,轻蘸几下浓墨,立马在雪白宣纸上写下一幅行书。
便在这时,身后一位小丫鬟走到许荣富身边通报,说是庭院外边姑爷想要求见。许荣富浑浊的双眼露出疑惑之色,平日里边这唐逸见着他犹如猫见老鼠,竟日怎会突然来见他?
庭院外边得到小厮答允,唐逸便向着书房走了进去,立马看到许荣富正端坐在书房里边,干料的双手此时正捧着一本杂记看着。
唐逸上前行礼,许荣富抬起头,先是瞥了他一眼,而后笑道:“什么事?”
唐说笑道:“过来给您请安。”
许荣富点了点头,忍不住问道:“恩,不知蛮蛮现在情况如何?”
唐逸脸色不变,忽然见到书房的桌上正摆放着一幅行书,行书似乎刚刚写完,上边的还残留着墨渍。
这行书倒是非常端正,字骨刚健有力,笔画看似游龙摆尾,实则内敛外收,虽然这副字画称不上大方之家,但也不乏上乘之作。
到了这个年纪还不忘练字,看来许荣富很喜欢书法。唐逸想了想,忽而说道:“都说字如其人,人与字,字与人,二合一,一含二。”
许荣富正欲喝茶,抬头问道:“你也懂得书法?”
唐逸说道:“小婿只是从先生那里里看过几篇文章,至于书法却是拙劣至极。倒是小婿的先生对于书法却有着独特的见地,先生曾说道:书必有神、气、骨、肉、血,五者阙一,不为成书也。”
许荣富点了点头道:“有理。”
唐逸话锋一转,忽而说道:“但小婿却认为先生说的不全对。”
许荣富面色不郁,问道:“有何不对。”
“小婿认为,作字,亦如人。筋、骨、血、肉、精、神、气、脉,只有这八个方面都具备了,才可以成为。“筋、骨、血、肉体现的是基本功,但“精、神、气、脉”反映的就是一个人的素养。所以才会认为先生说得不全对。”
想不到唐逸还有如此见地,许荣富心情愉悦饮了一口茶水,忽而忍不住问道:“那你觉得眼前这副行书如何?”
唐逸面色微沉,吐出二字:“不好。”
“如何不好!”
许荣富虽然年轻时候便开始经商,但对于诗词文学一直有着热忱,这些年来也没少苦练字画,虽然他的行书不算大乘,但火候也算是够了。想不到在唐逸面前直接什么都不算。
唐逸继续说道:“先生曾教导我,书,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意思是一个人写的字,它的内涵,反应了你的内在素质。先生还说,把笔抵锋,肇乎本性。意思是提笔写字,始于或体现人的本性。”
“本性?”
许荣富若有所思,沉声说道:“你此番来书房莫不是跟我讨论这诗词字画不成?”
唐逸淡淡笑道:“若是同您讨论诗词字画有何不可?
都说观其书,有以得其为人,则君子小人必见于书,是殆不然。若是想要看一个人的字就可知道他的为人,甚至还可以看出是君子或小人。”
“我方才说不好,并不是您的行书不好,相反这行书笔力刚健,端正大方,实在是好得不能再好。但正是因为太好了,反而不好。”
许荣富脸色一沉,气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唐逸继续咬文嚼字道:“夫翰墨及文章至妙者,皆有深意以见其志,览之即了然。越是好的书法都有其深刻的含义,可以从中看出写的人的思想和情趣,而且往往能够一目了然。我方才从您这副行书当中不仅看到了端劲有骨,还看到了鹰隼摩空,心情烦郁。”
许荣富眯着眼看向唐逸,问道:“你还看到了什么?”
唐逸笑道:“该看的,不该看的,小婿都已经看到了。”
许荣富眉头微落,将手中茶杯慢慢举起,吹皱茶水中的茶叶,然后抿了一口茶水,说道:“你可知现在所说的可是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唐逸义正言辞道:“小婿现在乃是许家的人,为了许家的利益即便是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辞。”
许荣富冷笑道:“你这脸皮不当个商人实在是可惜了。”
唐逸笑道:“为商之道无外乎脸皮厚也,小婿现在只是略微成就而已。”
许荣富声音沉闷道:“说吧你想要怎么做?”
唐逸说道:“小婿先生除了教会诗词字画之外,还教会了小婿一件为人处事的道理。”
“什么道理?”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此乃做人。睚眦之怨,不共戴天,此乃处事。”
许荣富眉头皱紧,沉声说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当年便是他救了我才双手留下那两道伤疤,这些年来若不是有他照应这许家也已不是许家。我知道他是个有野心的人,但……毕竟是他救了我的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可他要伤害的是女儿!”
许荣富眉头紧皱,说道:“我知晓她不会伤害蛮蛮。”
“你这是在拿蛮蛮的下赌注?”
许荣富沉默不语。
唐逸冷笑一声,说道:“我觉得您刚才有句话说得很好。”
许荣富看向他,唐逸笑道:“你说我不当商人实在是可惜了。”
许荣富眉头皱得更紧,唐逸笑容收敛道:“当不了冷血蛇蝎就别选择当商人,商人面前只讲究利益得失。”
许荣富将茶杯放下,起身走到书桌旁边,提起一根毛笔开始徐徐写字。而后,慢悠悠说道:“若无确凿的证据的话,我便心向着他们。”
“若是有确凿证据呢?”唐逸问道。
许荣富纤毫力透纸背,出尖奇圆健之德;墨迹气憾山河,收刀枪剑戟之锋,在宣纸上写下一个——“义”字。
——斯拉!
一道细密的纸缝开始裂开,沿着“义”字逐渐裂成了两半。
唐逸看了宣纸一眼,转身向着屋外走去。
许荣富轻轻捋须,眼睛半张半阖,看着唐逸向着庭院离去的背影,淡淡说道:“不当商人实在是可惜了。”
……
啪!
管事房里,徐管家怒拍桌子,脸色森然说道:“你是说昨日唐逸从许荣富书房出来之后,直接向着账房去了?”
账房的老李皮笑肉不笑道:“姑爷进来账房,直接向我们讨要近账房近五年的账簿,小的本想拒绝。但姑爷立马说他已经得到老爷的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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