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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周末我终于做上了胃镜,这个胃镜,一拖就拖了近10年,如果不是唐叔,我想我还能继续拖着。
每次见到唐叔,他都会问一下我的病情,但是上次见面他没有问我,而是问我要了医保卡,然后直接给我预约了胃镜。
他说,还是做一个全面的检查放心一点,他知道我害怕这种检查,给我约的是无痛胃镜。
做检查的医生建议我说,反正都打全麻了,干脆把肠镜也做一下。
我斟酌了一下,确实有道理,反正麻药都打了,一举两得嘛。
不过,所谓“无痛”,并非毫无痛苦,检查之前,我喝了医院开的500l甘露醇,兑了水,足足一脸盆,以前交待病人喝的时候,觉得喝甘露醇清理肠道,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但轮到自己喝的时候,才终于体会到,病人的痛苦。
那个味道其实不苦,但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恶心,喝到还剩下三分一的时候,实在是恶心得喝不下去,只能一边哭一边逼着自己往下灌,像个被赐了毒酒的妃子。
程英桀说,他在隔壁都能听见我在鬼哭狼嚎,接踵而来的就是,频繁地腹泻。
经历了这些之后,我终于做上了检查,但躺上检查台的那一刻,我居然紧张了。
我一个学医的,惧怕这种检查,想想实在丢脸,况且当时省省就在我旁边。
省省那天是前半夜的班,为了陪我做检查,下午就过来了,内镜中心的护士长认识省省,算是托了一点关系,走了后门,允许省省进来陪我。
省省安慰我说:打了全麻的检查,其实就是,眼睛一闭一睁,就完事了,完全不用紧张。
但是那一刻,我害怕的,恰恰就是闭上眼睛,如果不打全麻,我就能醒着,醒着就能随时知道进行到哪一步了。
我现在的恐惧,大概就是来自,对未知的恐惧。
然后麻醉师打开一支丙泊酚,那一声掰开安瓿清脆的声响,一下子加剧了我的紧张,注射器接上我手上留置针的三通管,像牛奶一样的药物,缓缓流淌进我的血管,我想很努力地保持清醒,但很快就睡过去了。
在手术室的时候,我听麻醉师说过,酒量好的人,比较不容易被麻倒,我忽然有点羡慕程英桀,他酒量好,一定能扛很久。
当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先试着在心里数数,然后试着做一些简单的运算,发现都没有问题以后,我终于放心了,身体脱离大脑掌控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检查结果,和我想的差不多,就是溃疡,胃溃疡加十二指肠溃疡,总之,我的胃肠系统,千疮百孔。
回来以后,我就一直躺在床上,我从来都没有感觉这么虚弱过,时不时地还能感觉到一阵阵的眩晕,晚饭也没什么胃口,早早地就睡了,然后迷迷糊糊的,我竟然看到了李宥。
他就在我的房间,我的眼前,离我很近很近,他好像给我买了东西,但到底给我买了什么,我看不清。
因为他一直背对着我,一件一件地在往我的柜子上摆着什么,摆完之后,又蹲下来,以我的身高量了量,可能觉得我够不到,又一件一件拿下来,往下一格摆。
“李宥...”
他好像听到了我在叫他,走过来,搬了凳子,坐在我床边,看着我说:“想睡就睡吧。”
我好像又回到了高中那个时候,我在安冉和省省的二人寝,我躺在安冉的床上,李宥坐在我旁边,一切都是最初的样子。
但是很快,我的意识就变得清醒起来,我在2018,他不是李宥。
我从床上坐起来,然后又是一阵眩晕。
他说:“你还是躺下吧,要什么,我去拿。”
我完全清醒过来,这是任然。
“你怎么进来的?”
我门口是指纹锁,还有密码,指纹只有我、茧茧和程英桀的,密码只有我和程英桀知道。
我的房子很小,我确定程英桀没回来,那他怎么可能进得来?
“我输密码进来的。”他说。
“你怎么知道密码?”
他愣了愣:“我猜的,我按过门铃,你没听见,就只能碰碰运气,试试看了。”
我的密码很简单,0707,我的农历生日,密码太复杂我记不住,密码太多,我也记不住,所以手机密码开锁密码,我用的都是这个,但如果要盲猜,排列组合,应该也很难猜对。
他的运气,也太好了。
“你找我...有事?”
现在是周末,他能来家里找我,除非是急事。
他把粥放到我的床头柜上,说:“没事,我就是,听茧茧说,你今天做胃镜了,给你带了点吃的,干粮和水果,我给你放在柜子上了,趁热先把粥喝了吧。”
“任然!”
“怎么了?”
你真的,是任然吗?为什么你做的这些事情,都那么像李宥。
我很努力地克制住,转而问他:“你...看过心理医生了吗?”
我做胃镜之前,接到了小雅的电话,她说,我有一个学生怀疑自己有抑郁症,找她咨询了。
我说,我知道。
她说,这个学生很...执着,他在单海当地做了一系列的检查,检查结果,她看了,初步判断,都没有问题,但他还是坚持要求面谈,她拒绝不了,答应了。
他趁着周末,去了一趟北京,一个人,没有家长陪同,她给他做了详细的诊断,结果也是,各项指标,都很正常。
我可以理解梁江叔远的事情,对他们造成的负面影响,但一个一点抑郁倾向都没有的孩子,为什么会如此执着地怀疑自己有抑郁症,甚至不惜千里迢迢,跑到北京求证。
“嗯,看过了,没什么事,谢谢元老师给我介绍的医生。”
“不用谢,没事就好。”
虽然他没事,我应该替他高兴,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他检查出来自己没病,反而不高兴。
然后他帮我把粥打开,忽然看见我放在床头柜上的那只手表,一脸严肃地拿起来。
那只手表,就是我上高中的时候,李宥送给我的。
后来,他高考,又问我借回去,说要带进考场看时间,再后来,就再也没还给我。
我没想到,我在2018年,在这个根本就没有李宥的时空,竟然还能见到这只手表。
我有感觉,这只表,会是一个找到李宥的重要线索。
但他拿着表,明显很欣喜但又克制的样子,我忐忑地问他:“任然,能把表,留给我吗?”
因为这只表,是毛毳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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