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2节） 葫芦岛上2家人与2兄弟

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畅读/小说模式并且关闭广告屏蔽过滤功能，避免出现内容无法显示或者段落错乱。

第二节象牙塔中的师生情

大学四年，真是人生的黄金季节，让罗卫国、杨长民弟兄二人留下许多美好的共同记忆，至今说及仍感怀动容。

第一是遇到了一批让人终身难忘的恩师。

谭老师，是班主任，讲授大学语文。当时他不过四十出头，说一口广西味的普通话。他不仅给同学们讲中外文学的经典，还利用自习时间给大家讲古代文学，讲诗词格律，讲音韵学、训诂学。谭老师的主要特点是知识渊博，治学严谨，一个字他可以从结构、本义、引伸义、源流，各方面给他们讲一节半节课。一个词，他可以从他的最初出处，到历代用法，到现代用法，引经据典，旁证博引，理清他的脉络。罗卫国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那次以学校建阅览楼为例，要大家代表学校向交通部打一份立项报告。作业发回来，罗卫国满篇都是老师修改的红笔字，一个标点符号的错漏都认真指出，改正。杨长民的文章却很干净，只修改了一处，省略号老师给加了一个醒目的大红点，杨长民一数，果真自已只点了五个点。老师说要授人以渔，教给同学们治学的态度和方法。作为理工科的大学，如此重视人文培育，在当代大学不多见，也让这批同学受益终身。

吴教授，时已退休，由于那个特殊的年代，人才奇缺，青黄不接，又返骋他回校任课。吴老师上工程制图等课程，第一次上他的课就让人印象深刻。他一身运动装，老早就倚着讲台，面对教室大门，向每一个进入教室的同学致意，当时全班四十六人，他几乎每个人都喊得出姓名。弟兄俩一进门，吴老师就手指一点，杨长民、罗卫国。两人一楞，赶紧向老师鞠躬喊老师好。大家都乖乖地坐好，等待老师上课，同时很兴奋很小声地评论着吴老师。上课铃响，他转身在黑板上大书吴敏奇三个字，说我叫吴敏奇，吴者无也，敏者聪慧敏捷也，奇者独特是也。老师在讲台上一走动，同学们又惊呆了，原来老师右脚残疾！吴教授也毫无隐晦地介绍自己，原来他是小儿麻痹症留下的肢体残障，当年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本校，毕业后一直留校任教。吴老师授课的特点是生动形象，深入浅出，每次课都提一个大菜篮，里面装的全是他自制的教具，各种工程构件的模型，设计格外巧妙，都按施工顺序和受力方式，可拆分可组装，让同学们学得明白，印象深刻。吴老师家住教师公寓区，离学校得有七八公里路，他每天都是用他那部双杠的凤凰牌自行车代步，车后架永远托着他的教具篮。吴老师骑车很独特，不能双脚蹬360度，只能蹬180度，往复向前，但一点也不比别人慢。爬教学楼，六楼七楼，还提着教具篮，照样不耽误事。学校要照顾他，那年头也不可能天天派车，那就排九点以后的课吧，安排在一楼上课吧，年级的同学多照顾一下吧，但吴教授坚决不同意。让学校和老师将他看作健康的人，不让照顾。后来领导们与校医商量，认为这种方式是对的，只要吴教授力所能及。吴老师最多只接受上楼梯时，同学们顺带帮他提那个硕大的教具篮。

吴老师上了他们班三年课程，无论什么情况，都没有缺过一次课，没有迟到过一次，每节课都是他倚在讲台上，恭候同学们大驾光临，对每一个同学点头示意。有一次差一点出状况。那是七月，三秦大地如火烤火燎。吴老师是下午第一节课。按惯例他提前一个小时就骑车出发。这时正午的太阳照得正猛，沿路的柳树，梧桐树，叶子下垂，没有一丝风的影子，吴老师戴一顶大草帽，顶着烈日，奋力地蹬他的180度，选择可选的树阴，仍然一身大汗。走了半道，天忽然暗下来了，柳条开始摇摆，风渐大，将一路的沙粒树叶刮上空中，四处乱舞。一大片黑云正盖在头顶，豆大的雨点顺着风势打得人脸生疼，瞬时瓢泼大雨，倒将下来。完全来不及躲藏，吴老师被淋了个落汤鸡。到得学校，还差不到半小时上课，但吴老师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他非常着急，想到罗卫国也是常年穿运动服，身材高了半个头，没关系啦。赶紧骑车，爬上五楼向罗卫国求救。这时同学们正乱纷纷冒雨跑向教室，雨已滴滴答答接近尾声了。罗卫国在半道上撞见吴老师，赶紧和吴老师上宿舍换洗，杨长民心照不宣跑上教室向同学们说明情况。只有这一次例外，全班同学坐得整整齐齐，恭候老师。踏着铃声，吴老师和罗卫国跨进教室，全班同学，不约而同，报以热烈而长久的掌声。

吴老师摆摆手，从容地正常上课。

张振华教授，上工程机械课程。第一次出现在本班讲台时，张老师一身正装，西装革履，红色领带，庄重而喜庆。讲台上整整齐齐堆着六十多本十六开本的笔记本，每本都有二百五十多页。他说，今天穿了我最好的一套正装，是为了庆贺我们成为师生，有幸和同学们相处一整个学期，也是我退休前任课的最后一个学期，非殊缘无以相聚呀。送给大家十四个字：严谨认真为治学，处处留心皆学问。然后张老阐述，何为严谨认真。他将桌上的笔记本分发给大家传阅，告诉大家，这是我一生学习的部分笔记，请大家审阅，谁能找出有一处不认真工整的，有一处错漏的，指出来，老师有奖。大家真被镇住了，六十本笔记，每一本，每个字，都工工整整，一丝不苟，没有一处错漏，没有一个错字。怎样做得到？老师说关键就在严谨认真四个字，是每一个学者的真经真言，希望同学们记好。老师又阐述何谓处处留心，就是要做学习和生活的有心人。不仅读书的时候，要善于将当时的感想、体会、联想、创新创造的灵感，思想火花及时记下来，自已的书要善于做批注，别人的书要善于摘抄和记录。老师请大家传看他的一大本思想火花集，又传看他读哲学的批注，让这批青年学生在受震撼的同时启了做学问的蒙。老师进一步阐述，在工作和生活中，如何时时处处做到有心皆学问的。老师又让大家看他的讲义和论著，告诉同学们哪个观点是读书时灵光一现形成的，哪项成果是切菜炒菜时突发灵感丢了正炒的菜，飞快地记下的。哪段精彩的论述，自得的表述，是大半夜想到，马上爬将起来记下来的，他一一投影给同学们看。中学时关于牛顿与苹果的故事，是耳熟能详了，但没有张老师这段讲解那么能直接开启每个同学的心窗，领悟做学问的方法。

张老师又与大家约法三章。老师自已的三章是：1、认真备课，用心教学，保证同学们上课不愿睡觉。张教授几十年教学，从来都以受学生欢迎而闻名，所以这一点不用怀疑。2、不断学习，与时俱进，保证跟上本学科的最前沿知识并且争取有所创新。3、如何才能做到呢，张老师自律要做到“三敬畏”，敬畏教学，敬畏课堂，敬畏学生。对同学们提出了“五个基本不”的要求：基本不逃课，基本不迟到，基本不早退，基本不睡觉，基本不干其他事。

张老师教学的确有几项让人不得不服的绝活。一是整部教材，包括他的讲义，全部印在他的心中，上课从来不翻课本和讲义，课本和讲义放在讲台上作摆设。他口若悬河，哪个定理，哪个演算在哪页，都随口而出。板书和黑板作图是另一项令人不能望其项背的绝活，板书字字行行工整有序不必多言，绝的是他黑板绘图，直线、弧线、园形、矩形，他不用直尺、园规，徒手一笔而就，比同学们用各种工具来画还规整。画一个车床、压路机、汽车工作原理示意图，他都是徒手画来，用时绝不超过两分钟。所以上张老师的课，每个受教育者都不得不肃然起敬，师生两方面都守住一个敬字，课堂纪律、学习效果哪能差得了。

那年教育部在全国高校开展优质示范课竞赛，学院推荐张振华老师参赛。教育部和全国最著名的专家学者集中到三秦大地，本地与邻省高校的许多专家教师来观摩，学院和张老师也都很有压力。比赛规则有规定允许用投映仪来展示板书和图例的，各校也都按投影教学的模式，作了充分的准备。比赛当天，校园布置得热闹喜庆，全校师生都在盼望张老师旗开得胜，为本校争光。所以当天比赛的大教室，除班级学生四十来人外，坐满了外地、本地的老师，没有坐位的，在窗外，阶梯上，地下，一切能安置人的地方，都挤满了老师和学生。一切准备就绪，八点钟比赛就会正式开始，就还差十几分钟八点的时候，全校停电，紧急电询供电部门，答复整个片区停电，要晚上二十一点才能恢复供电。评委和裁判组征求学院意见，是否推迟比赛，由参赛方定。院长征求张老师的意见，张老师考虑了三分钟，鉴于当时形势，外省来的同行机票、车票都已提前预定，要改签，那个时候简直是不可能！而且即使不用投映，凭张老师平生炼就的本领，也不会影响教学效果。三分钟考虑后，张老师果断答复：上！主持人说明了原因，宣布比赛开始。张老师一上台，首先就获得了满堂的掌声。这一堂课，张老师将平生所学所练的本领发挥得淋漓尽致。他整工的板书，极快速的黑板制图，他抑扬顿挫、诙谐有趣、丝丝入扣的授课风格，处处都在为他添彩。在提问和上台演算环节，学生的表现也可圈可点。有个别学生还主动举手提问，而且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张老师最擅长之处精准提问，让老师得到一个个精彩发挥的机会。同时老师心中也暗自佩服这批同学，这批人精呀！心中暗自为他们伸一个大指头。两个45分钟很快在愉快的学习中过去，下课铃响了，比赛结束。全场再次响起热烈的长时间的掌声。

张振华教授荣获全国高校优质课竞赛一等奖，这是我国高校中含金量最高的奖项之一。同年张教授又获得全省有突出贡献的专家荣誉称号。后来，学院分配住房，张老师与学院的院士享受同等待遇，住上当时学院最大又最好的房子。

得到一批好老师的言传身教，对这批所谓天之娇子的年轻学生的成长，产生润物无声，春风化雨的作用。

过完元旦，离寒假就不远了，张振华老师的课剩下的一天比一天少，同学们越来越感觉到一种失落和惜别的感情，大家都在酝酿一件事。

终于到了张老师上的最后一课。这节课老师归纳了整个课程的要点和重点，提出了在世界范围内本学科发展的方向，我国应努力的诸多难点重点，勉励大家用聪明和才智为国家工程机械的现代化多做有益的工作。终于，下课铃响了。张老师收拾讲义，无不伤感地向同学们告别：同学们，给大家上的最一课，也是我职业生涯在职其间的最后一课上完了，再见了！

张老师拿起讲义要走了，他见全班同学都只微笑不做声，弄不清楚什么原因，便走下讲台，打开平时都开着的教室正门，班长、团支书抬着一个花篮，两个女同学手捧鲜花拦在门口，这时全班才响起热烈的掌声。班长代表全班同学向张老师深深地鞠了个躬，大声说：老师感谢你，你不仅给我们传授了知识，还教会我们做人，做学问！张振华教授真的感动了，热泪盈眶。他接下鲜花，捧着花束向同学们说：这是我做老师最大的感动和幸福！同学们再次报以掌声。大家便一涌而上。围住张老师话别，要老师签字留念。

张老师思索一下，当即在黑板上龙飞凤舞，急就七言律诗一首

梨园春晚

东君渐老渐花稀，明淡翠浓成小梨。

已沐春光经一载，合为营养几抔泥。

休言枝顶先邀月，始悟风骚各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