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2节 奔向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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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黎成团的多谋之路

黎成团北师大政治系毕业，这不仅是他个人的也是家乡的骄傲。黎成团很壮实，黑脸庞，厚肩熊腰，戴一付金丝眼镜，不象南方人，有点东北大汉的意思。但一身正装，夏天衬衫黑裤，冬天西装革履，眼镜永不离身，反倒一付斯文人的形象。

小黎是中越边境的壮族人民，住家离越南才百来米远，他自称祖辈就是越南人。黎家在当地算得上旺族，人丁兴旺，聚族而居。他的家乡山青水秀，有著名的跨国瀑布，被誉为小桂林。他们的村子依山傍水，盛产竹子，竹笋和油鱼，是名扬省内外的美食。黎成团能上北师大读书，得益于他的家族。黎家人在当地多出能人，这很令其他人的羡慕和眼热。

黎家世代以行医为业，祖传有多种秘方专治疑难杂症，同时他们家还长于相面与堪舆。黎家医馆在当地小有名气，金扁招牌提字与作工都出自名家手笔，大方气派。而相面与堪舆他们却秘而不宣，从来低调行事，不宣传，不招览生意。黎家绝技只传男生，数十代未有间断，在中越边地，在两国边民中都享有盛誉。小黎在未出道之前，也曾是家族传人之一，从小跟着祖公或大伯、二伯上山识药采药，学习号脉开方，背颂黄帝内经，汤头药歌。遇到有红白喜事，则随长辈看天文识山川水势，辩堪舆之优劣。长期浸润，修炼了身心，造就了独特的气质，同时也多少沾了一点仙风道气。清光绪末年，黎家还住在越南那边。当时镇守边境的统率大人，从北方来到南越瘴厉之地，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经寻不止，军中地方瞧了许多郎中都不管用。经当地乡绅推荐，在越南境中请来黎家高祖，三付药治愈统率大人顽症。统率大人为北方将士长期住守计，为其置办田产，邀请黎家过境置业。从此黎家在境内安家，且一开始即有军中背景，家境日益安康。美中不足之处是，黎家数十年来，未有科举中榜之人，民国后，即使到新中国成立后，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都没有产生过七品以上或处级以上的干部。黎家祖祖辈辈行善积德，这种处境直接影响其在业内的声誉，为此聚族而谋，认为一是须将祖宗墓从境外迁回到境内，二是必须想办法在族人中培养干部。而且要一步步走，从小队干部，到大队干部，再更上一层，契而不舍，滴水终能穿石。

大伯终于在七十年代当上了小队长，几年后又当上了大队支书，二伯当上了小队长。当年大学招收一批工农兵学员，其中清华大学有一个招生指标，上级领导指示必须推荐他们小队的一个下乡落户的知识青年，这个青年放弃上海户口，主动申请到祖国西南边境落户，誓将青春化力量，建设祖国南边疆，是全省青年的先进典型。但是要推荐上大学，必须小队、大队贫下中农一致推举，所以上级领导要求大队小队干部必须充分领会上级指示精神，做好群众的动员工作，保证这个上海知青能推荐到公社。而当地贫下中农也知道，要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当时只有通过工厂招工和学校招收工农兵学员这两条路，只要有一点希望的各级干部子弟，莫不迫切等待这个机会，也许这个机会错过，一辈子都不能翻身了。大伯、二伯又聚族而谋，以为不能错过机会，必须将本族子弟推荐上去。而本族子弟中高中毕业基本符合条件的只有聊聊数人，其中有两人已结婚生子，显然是不够格了。最后人选只有小黎，黎成团一人，即使是成团也已超龄三年。所以，大伯首先通过关系将黎成团年龄改小五岁，然后将上海知青和黎成团及另几个明显选不上的候选人交给小队贫下中农投票选举，小队中黎家人占大半，大伯二伯又事先做了工作，所以二人票数相差悬殊。大队支委讨论，以为将二人都上报公社比较稳妥，公社也很为难又将二人上报到县里面。而最终结果是双赢，皆大欢喜。上海知青录取了清华大学，黎成团录取了北师大政治系。

小黎上北京求学及学成荣归故里，家族里都举办了隆重的仪式，除祭拜祖宗，杀猪杀羊请全村老幼聚餐之外，家里还悄悄地举办了全套法事，大伯代表族人郑重地嘱咐他外出求学务必悬梁刺股，学有所成，以图大业。学成回县政府工作，务必兢兢业业，既胸有大志又脚踏实地，上不负祖宗，下不负乡亲。小黎清楚自已身负的千斤重担，所以无论是治学还是治业，都是一丝不苟，全力以赴。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全身心投入，渴望有提高晋升的机会。

成团名字是大伯起的，是成抟老祖的谐音，本意是要衣钵于他，希望小黎如成抟老祖得睡仙真传，垂衣衫而人天之事两清。但成团生性急躁，做人做事喜欢热闹，主观愿望是让自己的每一件事都干得比别人快且好，就算母鸡孵蛋他也要求二十天完成。

小黎是一个好下属，作为下属他不单是称职那么简单。在县政府办公室作秘书时，以文笔快且利，办事利索出名。而且他办事的风格是将平凡的事办得不一般，尽可能有所创新。所以他的脑子整天都在快速运转，挖空心思想新点子，拿出新办法，对工作质量要求近乎苛刻。

在政府办短短数年时间，小黎干了好几件漂亮的事，令人印象深刻。

第一件叫作智降酒仙。

政府办司机班有个告状专业户叫阿七，外号酒仙。阿七喜欢喝酒，每喝必须斤把米二，所谓米二即二十来度的双蒸米酒。若节假日不用开车，他便慰劳自已，三餐饭无酒不欢。阿七只喝米二，不能喝高度酒，若逢高度酒他就傻眼，尤其是喝急酒，二两一炮下肚，他就开始大声说话，动作不能自控。阿七能吃肉，猪头肉，芋头扣肉，爆炒双边肠是他最爱，但他不能吃辣椒，遇到辣椒爆炒回锅肉，他嘴馋舍不得放筷子，又辣得满面通红，猛灌白开水。所以他对接待办整天吃吃喝喝很有意见，告状信满天飞。几任主任做了大量思想工作都没能说服阿七。小黎对主任说有办法，让他来解决这个难题。

黎成团素来善于团结基层职工，与司机班关系好，忙时央告阿七办点私事，都是可以有的。因借故到司机班聊天，扯到县里面的吃喝接待问题。很诚恳地说，作为工作人员参加接待，不是一件好玩的事，经常要么被灌醉，要么吃不饱，半夜起来下面条。阿七怎样都不肯信，说不可能。成团说，接待工作是有纪律的，不象去朋友家做客那样随心所欲。阿七说那样也不可能吃不饱喝不好，有什么规矩你讲讲。成团讲，酒席上的工作人员，主要任务是服务好客人，第一客人未来不能动筷，第二要点客人喜欢的菜而不是自已喜欢的，好东西或客人喜欢的东西要让着客人自已要少吃，第三不能伸筷子跨江越界到別人面前挟菜，第四客人要求陪喝酒不能拒绝，第五客人喜欢喝什么酒就喝什么酒，不能任性。你能做到吗？多数司机都说不好玩，但阿七还是说能做到。那下次有机会你跟我去接待一次客人好不？好，阿七满口答应并了承诺遵守一切规矩。

刚好这次是云南友邻县的客人来访，成团与主任勾通后同意阿七来参加接待。阿七早餐中餐都不怎么吃，留着肚子等大餐呢。他们五点钟就到酒店做准备，七点钟客人才电话通知过了县界。阿七这时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但有纪律，不能先吃，只好喝茶，谁知这茶越喝越饿，他只好用酱油送茶，感觉好了一点。七点半客人还没到，阿七急得满屋打转。小黎看出名堂了，叫他到停车场拿酒水。阿七冲出酒店，在隔壁包子铺狼吞虎咽连吃了五个肉包才打着饱隔上车拿酒水。大家都忍住不敢笑。

八点过了客人才落好座。这批是云南客人，都喜欢吃辣，水煮牛肉，夫妻肺片，辣椒红烧江鱼等等都是又麻又辣，更要命的是主食他们点了螺蛳粉，连汤都放辣椒。酒，客人要喝七十度老白干，说云南地寒湿，高度酒才能祛寒祛湿。阿七看满桌山珍都是火辣辣的，又忍不往口，用茶水洗洗吃，被成团踩了一脚止制。酒过三巡后大家开始聊天，都介绍酒仙阿七的事迹。客人冲着酒仙大名，要和他来两炮潜水艇。所谓潜水艇即一大杯啤酒中放入一杯两半的白酒，而且是带杯放的，啤酒杯中套一杯白酒，叫潜水艇。阿七不干，又被小黎踩了一脚，只好和客人连干了两炮潜水艇。喝完后脸红耳赤，不象喝米二那样话多，只闷头打瞌睡。打瞌睡也不能走，小黎久不久踩他一脚，踩一脚抬头傻笑一次，又打瞌睡，又被踩一脚。

此后阿七逢人就讲陪人喝酒不好玩，还是在家喝米二好。再也不告状了。小黎成功地解了一个死结，令人刮目相看。

第二件事叫作巧战群儒。

要致富先修路是当年政府与民间的共识。路修到什么地方，当地的民众总体来说是欢欣鼓舞的，但具体到这条路要占谁家的田地房屋或祖坟就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了。

为了巩固国防，建设好祖国南疆，省委优先安排本县建设高等级公路，建设单位是省工程机械厂公路工程队，当地政府负责征地拆迁及协调地方、群众，保障工程顺利推进，争取在明年春节中越边境城市青年足球赛开幕前完工。公路沿线群众无不欢欣鼓舞，全力支持边境公路建设。但在翻越本路线海拔最高山势最险的鸡公山的路段遇到了麻烦。

聚居于鸡公山响水河两岸，及沿响水河各支脈、小水系，逐水而上，直到山顶的，是高山客家人。

南疆省客家人聚居地常地狭人稠，生活不易，造就客家人勇敢好武、聚族而居、对内善于团结乡邻，集体抵御匪患和各种自然灾害的风俗习惯。客家人的房屋、村落都有抗击匪患及抵御自然灾害的功能。他们的每个村落，每组建筑，都设有碉堡，岗楼，每面墙都预设有枪眼，以利抗击敌匪。在村里、屋内，粮仓、水井、柴仓一应俱全，以利于固守。

客家弟子，自幼习武，各村都有祖传的师傅，男丁十岁多跟师傅学习，不仅学武术还要学武德。在生活中人人要讲仁义礼智信，人人要做好人；在遇到强盗土匪、鸡鸣狗盗之徒，甚而至遇到强敌入侵的时候，男女老少，人人是战士，同仇敌慨，甚至舍身忘死，保家卫国。当年日本鬼子从海上打到本省客家人地头，硬是打不进一村一庄，吃过客家人的大亏。

另一方面，因为自然环境的局限，客家人找吃艰难，不得不以家乡为依托，以乡里乡亲为靠山，大家互相帮助，向外地找活路。所以客家人在外做生意的特别多。同村人只要有一人在外站稳了脚跟，随即将兄弟姐妹们渐次带出家乡，在外开创新的根基。兄弟姐妹带兄弟姐妹，互相牵连，有时整条村在一个城做相同的事，形成产业链。如在省城的建筑队、泥瓦工匠，狗肉铺，猪肉老、弹牙牛肉丸、风炮补胎甚至风靡中国每个角落。

这样的经济发展条件，造就了本地客家人在思想观念上的独特性。

一是客家人的重视教育、重视科技及重商主义。类似于犹太人，为克服国土的丧失，他们以智慧立国，以科技和商业为民族的生存之根基。至今，在科技上、商业上成功的客家人不仅遍布中国各个角落，而且遍布世界各地。二是客家人人本主义的观念强，信奉人多力量大，干劲高。家庭里多子多福的观念，渗透在每个客家人的血液里。所以客家人多是大家庭，兄弟姐妹八九人甚至十几人的，三代四代同堂的，比比皆是。三是客家人崇拜祖先，也相信风水，诸如婚丧嫁娶，动土迁屋，远行立契，莫不要一拜祖宗，二求神问卦。也是长期的生存压力使然。时至今日，年轻一代人，观念有所改变，老一代人，五六十岁以上的老一辈人仍固守旧观念，不为世事巨变而改变。为了办成事情，你也不得不入乡随俗，用他们的思想观念思考问题，办好事情。

今天这条边境高等级公路穿鸡公山而过，对开发当地旅游，发展农林牧渔产业，当然是天大好事。从去年测量队伍进山开始，乡亲们已经通过各方面渠道打听清楚了这条路的大至情况，各家各户都在盘算下一步的打算，年纪轻而有实力的家族，打算开发乡村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