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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苏玦深呼出一口气,跟凰灭四目相对下,他竟生生流出泪来,不知是因为苦楚、亦或欣慰,他第一次回握了这人的手,又诚恳道:“我哥、千泷、灵犀、青阙还有所有人,我清楚,只有让大家都信了,沧溟跟浸烛,他们才会相信,后来,怕是连我自己也信了,信我是为了要回我哥的北域,才会如此执迷的,助纣为虐。”
对啊,这世间最高的伪装术,可不就是要让自己也深信吗?
“所以苏公子,沧溟跟浸烛一定会信你,因为他们断定,在世间没有任何凡人能逃过魇池,他们是想着自己可随时洞悉你内心波澜,他们信你,也就是信魇池。”
只要是有源之水,那水面上总会有波澜的,故而苏玦更加明白,要让沧溟等放心,就须得让他们在魇池中看见自己心上之波澜。
对苏玦而言,为苏烨楼的决定他会犹豫;为越千泷的苦缠他会犹豫;为了孟青阙、姜焱等人的旧情他会犹豫;为那无辜的广袤苍生他更会犹豫……但不管,他心上有多少犹豫挣扎,到最后他总要让沧溟跟浸烛认定,他之思虑作为,总是能被魇池拉回到晔刹一边的。他不可能逃过魇池的操控,更不可能,逃出沧溟的股掌。
“这些隐秘你既不敢让他人察觉,又更不得在心中多思,那这么多日子以来,我真不知苏公子一人是如何撑过来的。”
苏玦失神,开口时,他语带喑哑,“我也不知道,许多时候亦真亦假,就连我自己,也分不清了。灭境的开启,我罪不可恕。原本,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哥,我认定只要他能再活过来,我做什么都是不惧、也不悔的。但听到赤凌的话,在望乡台得知,我费尽所有所换醒来的‘苏烨楼’,仅仅,是被沧溟当成一个吸附他巫灵的容器时,我实在是……悔恨至极,也怨愤至极!晔刹把我救回来,他们教我功法,还告诉我这世间起死回生的法子,却原来,是骗了我这么多年。”
“沧溟跟浸烛都是活过千万载的人,他们心思如海,有什么谋划你自然不可察觉。”
“我哥,不过是浸烛为沧溟灵降而准备好的,女娲魂石、月灵草,这都是她为沧溟借体还魂所做的准备。我哥,他在那幽冥之境中受尽苦楚,等我数千年,而我呢?却浑然不知,只被他们当成趁手刀剑。幸好有嬴真府君子相助,让我哥能转生于萧虞则之身,否则我就不单是害他错过那么些轮回之机,还要白白让他皮囊被沧溟占据代他驱使。可笑,我那时候还未入魇池,却也被他们耍弄得不分黑白。”
听到这里,凰灭也惊道:“苏公子,在被投入魇池前的那些事,你都记起来了?”
“记起了少许,但即便只有少许,也已经足够了。”
十来年前素灵犀在那雪原里所救下的苏烨楼不过一具已残的尸身,亏得浸烛用尽巫术,竟让那躯体生温,如此也真让他深信,苏烨楼,终有一天会醒来的。
“你是何时记起的?”
“有一个越千泷在我耳边时时聒噪,就算是不愿记起也难吧,至于具体是何时,我也不知道,那些不全的片段陆续在我脑中闪现,实在让人不胜其烦,”憋了这么久,如今面对一眼就把自己看破的凰灭,苏玦少不得真心说:“当年我哥,他本可以顺利无碍的继承北域皇位,但他顾及经家预言,到最后也不肯答应萧北煌,只是被那人逼得无奈,他才会带着我逃出蜃天城。当天,还下着大雪,我分明记得,离开宫门的时候,哥哥对我说,他本应在萧北煌面前自尽。这样不仅能彻底断了萧北煌心念,也能,破了经家覆国的论断。”
“你兄长,在那般年纪就有此番觉悟?”
“是啊,我哥从小隐居在山野,闲来除去耕种只醉心于诗书,他是一个,绝不会让旁人因自己而牺牲半分的人,所以对我,他总是怀着歉疚。而当日他偷偷离开蜃天城,也是顾及着我的安危。”
“这么说,如果不是你在你兄长身边,他早在十四年前就自绝于宫中了?”
“对,所以,我才会这么的不甘心吧,萧家、北域,那些人是怎么待他的,而他……又凭什么要舍弃性命的回馈这些人,”尤是现在,苏玦再提起时也是满目愤恨,“但后来夙愿得偿,我满心以为,再见到他时只有欢喜和感激,不过我没料到,后事会生出那么多变化。我执意让他从幽冥中转生,也不过,是又将他放进了经家预言的枷锁中,他成日想着自己的祸国之身,夜夜为此不得安枕。如果灭境真的吞噬了人间,混沌之门真的重新开启,即便让我哥得了那不败的江山和不灭的皮囊,他也只会被罪责折磨永生。”
“这,便是你打算违抗晔刹的初衷么?”
初衷?苏玦脑中一时闪过越千泷的影子,他下意识的望了眼不远处的女子,只道:“或许吧。”
“既然苏公子对我如此坦诚,那我,也有几句往日不敢透露的话。现在此处不会被晔刹所扰,我总算能说明一二了。”
“不敢,透露的话?”
“其实,我之躯体乃河图所化,多年来自己也有些许察觉,牧言真在星阁中所见,倒印证了我的猜测。”
“所以呢?”
“洛书现世,河图,自然会成为多方争夺之物,这消息是瞒不了多久的。晔刹、北域,还有太华,到时他们所有注力只会集于我一身。且我如今神元被封,若要摆脱沧溟他们的束缚,就必将与你合魂,但如若真的合魂,而往后我这河图之身又不幸被他人所取的话,洪荒之事就再无转寰之机,我怕是追悔不及。”
“既然明知自己无力保全,还不如将其托付于可靠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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