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封 致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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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爱的养母：

不觉间我们一家人相依为命已走过了三十五年，三十五年光景说句到家的话，若苍天厚爱这踏踏实实是我三分之一的生命了。您，八十岁的高龄，感谢老天眷顾没有让您身体出现什么大问题，更加希望在未来的时间您一样健康。关于我为什么不选择早点结婚的问题，总有一天会有答案。

不知道您考虑过没有，xx村之与我们它是一个什么样子有何意义的存在？在养父刚走那几年我是万分感恩这个三面环水东靠小山养育我们的村子的。我习惯在静谧的春夜枕着您亲手做的透着丝丝甜味的麦秸枕头入睡，习惯了夏时夜间躺在凉凉的土炕上，只用一床薄薄的毯子盖着肚皮，心里呼喊着再来一阵吧窗外的凉风，伴着从村南流到村北清澈见底的河中那绵绵不断的蛙鸣，偶尔自己不开心时在心里装作和它们你来我往的争吵中入梦。更是很感谢那些在路上、生活中对我们伸出援手的乡亲，在他们的帮助下身单力薄的姐姐和我才能推着满满一独轮车粮食轻松上坡，在她们的帮助下我们能把一百斤左右一袋的山楂装到独轮车上。我感谢那些当着我的面去义正言辞教育自己孩子的父母，他们在我走后又对您的孩子们说了什么，我无从得知，但那些长辈当着我的面所训斥自己孩子那些让我受益终身，很大程度上这些正能量满满的言词伴随我度过了14岁之前的大部分闲暇时间。

母亲，您呢？这个让姥爷为了让您过得更好一些替您挑选作为归宿的村子有给您带来多少欢乐？这个整座五莲县城都出名可以吃上白面的村子又给年轻傲气的您带来多少苦痛折磨？我们娘俩鲜有沟通，14岁之前我能躲就躲，每天最怕哪个地方做的不好惹您生气。14岁以后开始住校基本不再回家，新华书店，学校图书馆，家里粮仓，南屋的大瓮，是我平时啃书本的秘密基地，我觉得自己难以承受这世间一切之时，我可以从图书馆“偷”一本书躲起来。您呢？面对生活的种种发难，您能躲到哪里去呢？地里的庄家、大队的提留、亲戚的来往。今天这家定亲，隔月那家结婚，过段时间有亲戚不幸离世下葬，左右邻居的相处，所有亲戚的红白之事，您无处可避。硬着头皮去做着早就想用结束生命撂下的一切罢了，您变得脾气不好，我认……

您是一位伟大的女性，一位了不起的母亲，或许您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您顶住了无论放在哪个年代绝大多数女人都扛不住的压力。人到中年丧偶之痛让您的天空塌了何止半边，父亲走了您要照顾因为你没有给这个家养活一个男孩而对你百般刁难的爷爷，还要照顾三个上学的姐姐和仅仅五岁的我。不要说四个孩子有多难，就是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爷爷已经能够让任何一个没有经历生活变故的正常人崩溃了。这个在您生了四个女儿坐月子期间没给您一只母鸡吃的老人，在养父走了以后依然不给您半点好脸。可就是这样您也只是嘴上不满，没有少给他做一顿饭，没少给他洗一件衣服。既然结果根本不会因为语言发生任何实质性的变化，该做饭还要做，该洗衣还要洗，您何苦嘴上讨巧让自己身心俱疲呢？

那年养父刚走数月，半夜我起夜被尿憋醒了。爬起来睡眼朦胧的我被您吓了一跳，因为您在哭，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瓶子，长大了后我才知道那里面的液体是剧毒农药叫“敌敌畏”。您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在炕上被窝里排成排还在睡梦里的姐姐，泪如雨下。您放下瓶子流着泪把我抱起来撒了尿，又把我放进了被窝里，歪着脑袋看着您拿起桌上的农药瓶子走出去又空着手进来，您擦了一把脸脱掉鞋子进了被窝。什么都不懂见惯了您在养父走后天天以泪洗面我很快又进入了睡梦。养母我不知道这样的事情您做过多少次？您在多少个无眠深夜悄悄地拿起农药？您又有多少个难眠的夜静静流泪到天亮？一个人能有勇气想到告别世界，那一刻她一定是无所畏惧的，就是面对任何强大到不可战胜的力量也会抱着必死的决心与之鱼死网破吧。您一次次流着泪拿起农药，又一次次放下。能让您舍弃不下的，我能想到是您看到炕上四个整整齐齐安睡的孩子吧？您是否在担心这些已经失去父亲的孩子你走了谁能够替您照顾我们？您是否在担心会有很多人欺负没有爸妈的孩子啊？感谢上苍用您自身的善良为我们留住了早已将此生人世之行看轻的您，为我们保住这个家。我不敢想象没有了您的日子，谁来给我们做饭？谁来操持这个家？

有人说痛到极致便不觉得痛了。我从来不信，除非那是神经坏死了。因为爸爸去世前些时候家里刚刚盖了房子，那时候包工头拿不到现钱也发不了工资，就把几个大工（级别高一点的工人，工资相对高一点）的工资分给了我们家，让他们来我们家里要。您在大街上听见他们几个在说：“唉，怎么我们几个单单分到他们家？什么时候钱能要回来？他们发丧钱都是借的。”听见他们这样的议论，您没说一句话转身回了家。很快的，您整理好了所有的一切，二姐、三姐、四姐全部下学，挣钱还债供我上学。姐姐们都哭得岔了气，但后来姐姐告诉我她们都已经有了准备，她们是如此的懂事，可老天安排给她们的命运偏偏如此坎坷！

娘你是否还记得你为邻居和亲戚所做的一切？您都忘了吧？有家人孩子考上了中专，我们家里没有钱，您去卖了一只羊凑了一百块钱给之，家人拿着您给的一百块钱很是激动地说：“xx，你是什么家庭啊，你给送来一百块钱，就是xx的xxx都没给一分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