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荥阳向东,过了洛阳,入进关中,再过潼关。
三百余里外,渭、泾等水环绕中,无垠的良田沃土,平原上耸立巍峨的雄城一座。
即是咸阳。
孟朗死后,蒲茂悲恸难抑,辍朝半月之久。
过度的悲恸,导致蒲茂病倒。
好在医生开药对症,苟王后、张妃、慕容妃等后妃及青鸟等近侍伺候殷勤,加上曾得过蒲茂恩眷的慕容宗室、慕容妃之弟少年凤凰的入宫问安,蒲茂乃才日渐好转。
这日闻得崔瀚到了,蒲茂传旨召他入宫来见。
崔瀚接旨,急忙冠带齐全,便入宫中。
在小殿里,见到了蒲茂。
崔瀚是个正统的儒生,恪守礼仪,伏拜过后,起得身来,躬身垂目,眼往地上看,不敢去看蒲茂的龙颜。
蒲茂说道:“先生不必拘礼。”吩咐青鸟等侍从,“快请先生落座。”
崔瀚听出蒲茂的声音带着疲惫,显是病尚未尽好,再次伏拜,说道:“大王,孟公撒手尘寰,驾鹤西去,固我大秦之失也,大王固然心痛也,然大王,我大秦之主也,亿兆士民之君父也,臣斗胆恳乞,愿大王以天下为重,以万民为重,务要保重龙体。”
不提孟朗还好,提起孟朗,蒲茂的眼登时就又红了。
“孟师弃孤,孤心极痛!”蒲茂举袖掩面,平复了好一会儿,心情才略定下,饮了口青鸟奉上的茶汤,见到崔瀚依旧伏於地上,赶忙说道:“先生快些请起落座。”
崔瀚起来,乃入榻坐下。
蒲茂整理了下语言,诚恳地说道:“孟师在世的时候,屡次向孤推举卿,言卿国士是也,宜委重用。先生此前和孟师一道,向孤进言的三长等制,也确实都是良策,今於冀、豫等州行之有日,甚有成果。孤本是欲把尚书台事托付於给先生的,但考虑到先生北士也,现下在朝野的威望或尚不够,故此先屈先生以门下侍中。孤之此意,先生能否理解?”
崔瀚感动不已,说道:“孟公举荐之情,大王厚爱之恩,臣瀚没齿难报!瀚,一介俗士,能微名浅,大王不以臣鄙陋,而拔迁侍中贵任,臣已是诚惶诚恐,日夜担心力有不逮,夹攻有负大王,而污大王识人之誉,又岂敢奢求掌尚书台事?”
“先生,孤虽氐,然大禹出西戎,孤亦圣王之胄裔也。自孤登基以来,孤的施政,先生应该是都知道的。孤向来礼贤敬士,爱民如子,此孤之真心也,绝非浮於表面,做给人看!先生,孤希望以后孤如有错,先生能够直言进谏;先生凡有进谏,孤定从善如流。”
简短的几句话,算是蒲茂把自己的施政原则、目标和追求,正式地告诉崔瀚。
崔瀚回想早年在慕容鲜卑朝中为官的经历,感叹不已,心中想道:“若大王之仁圣者,莫说慕容氏不能比,江左唐主也不行啊!生於乱世,诚不幸也,遇如此明君,能得展所学、抱负,却又是大幸!”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尽忠竭智,辅佐蒲茂,成就一番君臣相得、重统寰宇的伟业佳话。
他又想道:“要想完全的发挥才智,辅佐大王,非得如孟公那样不可,门下侍中权虽重,不能领掌国政!如大王所言,我在朝野,的确是威望尚且不够,现下不足以领尚书事。那西域高僧占卜得卦,‘因石而兴’,城外碑林的建造,我须得催促加快进度!”
是晚,蒲茂留崔瀚宫中用饭。
君臣两个,叙谈畅快。
服侍的青鸟等近侍、宦官觉着,殿中的气氛居然有点像是蒲茂和孟朗单独相见时的样子了。
……
咸阳城外,崔瀚选的建造碑林之处,外头已被围起,地面已被平整,陆续运到的石头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在几个崔瀚子侄的监督下,数百工匠正是干得热火朝天。
碑林所选之处临官道主路。
官道西边里许地方,此时有百余骑停驻。
众骑最前是两个人。
一个二十上下,相貌与蒲茂有几分相似,穿着戎装,马边挂着箭矢;一个三十来岁,相貌略似仇畏,穿着红袍。这两个人,一个是新任的司隶校尉蒲广,一个是仇畏次子仇敞。
他两个今天是出城射猎的,路过了此地。
仇敞笑着指着被围起来的碑林工地,笑对蒲广说道:“公请看,那里就是崔侍中在建的碑林。”
蒲广不知仇敞等人的密谋,好奇地瞧着,说道:“哎哟,占地不小啊。”
“那可不是!”
“我要没记错的话,这一带原本是苟敬之家的田吧?”
“是啊。”
“崔侍中与苟敬之不闻有什么来往啊?这么好的上等良田,苟敬之舍得给他?”
“苟将军当然不舍,不过我私下里劝了他,所以他也就肯了。”
蒲广惊奇地问道:“你私下里劝了他?”
“崔侍中,博学多才,北地之名士也,我很佩服他的才华,如今他想要造筑碑林,把他的儒、史著作刊石示众,这对我关中士民来讲,是件大好的事情,因此我与崔侍中虽也无交情,在这上边帮他点小忙却还是很乐意的。”仇敞笑吟吟地说道。
蒲广知仇敞好文学,与一些唐士来往挺多,闻得此言,不疑有他,说道:“崔侍中如是知了你帮忙,对你必会是相当感激。”
仇敞正色说道:“我这么做是为了提振我关中的文风,.uuknsh.不为崔侍中之报也。”又道,“施恩求报,小人之举。这件事,还请公为我保密,不要说将出去。”
蒲广越发赞扬。
刊石的工作不好做,先得把石头切割成形,继而一个字、一个字得刻上去,几百块石头,崔瀚拿出来的儒、史各类著作,多达数十万言,中间冬天下雪,又停了很长一段时间,却是直到春末,夏将至也,碑林才宣告建成。
建成之日,咸阳内外,连及附近诸县的唐士、氐羌贵族,前来观看的,何止千余之人!
崔瀚名高,来看的士人中,很多都是带着纸笔的,成群地围聚石前,抄写石上的内容抄。
咸阳的士人们都说,此等盛况,唯有前代秦朝刊立五经碑时,群士如堵的景状可以比较,俱是感慨:“不意百年乱世,今复见儒学复兴之日!”
……
四月初,初夏时节,河州起了蝗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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