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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髦也笑了起来,说道:“胡人不识信义,唯畏威而已,故甜枣需给,巴掌也不可不打。”
莘迩忖思多时,问张龟、张僧诚,说道:“士道提出了这两个解决我定西北部边患的法子,你二人觉得怎样?”
张龟十分的赞同,并自愧不如。
张僧诚虽主张对柔然、拓跋部强硬,可也不得不承认,羊髦的这两个办法比他“单纯地用武力解决”似是高明一些,便不再坚持己见,没有反对。
莘迩呼张僧诚的字,说道:“惠朗,你既无异议,就把士道的此两法整理一下,书写成文,明日呈给麴令看看,麴令若是同意,就上书朝中,这两天咱们就选下使者,分使柔然、盛乐。”
张僧诚应诺。
只要能把柔然、拓跋部稳住,朔方郡的外人就只剩蒲秦了,如前文所述,蒲秦将来反攻定西的时候,蒲茂的主攻方向必是秦州四郡,就算蒲茂两面用兵,打朔方的也只会是他的偏师别部,这样,在拓跋部,或许还有柔然的帮助下,只需迎对蒲秦别部兵马进犯的张韶,应该是就能守住朔方郡了。——他如果还不能,那也只能到那时再想办法,预先可做的就这么多了。
解决了朔方守御的问题,底下便是南安等秦州四郡该如何抓住这几个月的时间,预作守备了。
羊髦说道:“欲守秦州四郡,非得从内外两面入手不可。”
莘迩说道:“此话怎讲?”
“内,就是极强对秦州境内唐胡百姓的治理,安定内部;外,就是外部寻找援手。”
“你细细说来。”
“内部治理这块,一方面,还是那些已经在施行的成策,比如继续迁徙四郡的羌豪到东南八郡,把我内地的唐人、杂胡与北山鲜卑等部的一些迁到此四郡等等,另一方面,髦愚见,释此四郡内的原蒲秦之兵户为编户齐民、设立郎将府,和给清查出来的原蒲秦之官私奴婢、佃客、部曲,以及流民入籍、分田的等策亦可着手推行了,争取年内完成,以助建威备战。”
“释此四郡内的原蒲秦之兵户为编户齐民、设立郎将府”,这一点无须多做解释,蒲秦这些胡人政权在采用族兵制的同时,对境内的唐兵,沿袭唐制,亦是用的“兵户制”。
不过却是说了,在秦州这样的新得之地,推行莘迩新定的“释兵户为编户齐民”及“设郎将府”等制,会好推行么?实际上,在秦州四郡推行这些制度,反而比在定西内地推行容易。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些新得之地,不属於定西权贵“既得利益”的范围,即使有利益受到损害的,那受损的也是原本蒲秦的官吏、贵族,这当然就无所谓了。
“清查出来的原蒲秦之官私奴婢、佃客、部曲,以及流民入籍、分田”云云,这句话指的是莘迩眼下只针对秦州四郡、朔方郡、汉中郡等蜀地推行的一项新政。
便是把这六郡多地中本属蒲秦、李蜀官廨、权贵豪强所有的官私奴婢、佃客、部曲这几类统统放为编户齐民,和把此六郡多地中的流民重新入籍,同时给他们分田地、给牛、给农具。
官司奴婢等几类民口,与兵户、吏户是一样的,原先都是不入州县编户,名不在国家的户口版籍上的,换言之,这几类民口都是政府或豪强权贵们的“私附”,不要小看了这些“私附”,觉得他们的人数可能不多,实则他们在当地民口中的数量是占了不小比重的,秦州四郡的编户齐民共近万户,而当地官私奴婢等这几类人口的总数差不多是秦州编户齐民总数的将近两成,也就是近两千户,上万人了,又秦州此地连年战火不断,境内的流民不少,经查出的流民人数已有数千,上万加数千,已是近两万人,这么多的人口重新归入秦州州府的掌控,本地豪强的利益固是受损,但秦州州府的力量,亦即唐艾所能掌控的民力却是明显变多,而且这些民力得了田地,脱离贱籍,成为了良民,也是相当可以信用的,这当然就有利於唐艾能在蒲秦将来的进攻中,更好地守卫秦州。
try{d1(''gd2'');h(ex){}——却说,秦州四郡,与陇州东南八郡的面积相仿,却怎么州内的编户齐民只有不到万户,才五万来口?这乃是因为一则即官司奴婢、佃客、部曲之类,没在户籍中,二来,则是因为秦州四郡的羌人等胡也不在政府的户口版籍上。对羌胡等部人口的情况调查,北宫越、张道崇等还在进行中,现在还没有一个整体的数字出来,但预测差不多应在万户,五万口上下。
是否把这些羌胡也上户口版籍?莘迩是有这个打算的,但执行起来很难,现下还在讨论中。
这且不说。
只说羊髦说完了“内外两面”的内面,接着说外面,说道:“外部寻找援手,髦意便是此前与明公提起过的,可借桓荆州在蜀中的驻兵,牵制关中秦虏,协防我秦州四郡。”
只靠定西自己,是不好抵御蒲秦的大举进攻的,这一点是莘迩等人的共识。
既然如此,便可以向外寻找帮手。桓蒙打下蜀地后,表周安为镇西将军,令他率部镇戍蜀中,周安帐下现有步骑两万人上下,其中部分是他的本部兵马,部分是原李蜀军的降军。周安的辖地在秦州、关中以南,与秦州、关中俱接壤,这明显是一支秦州可以借用的外部力量。
那么,问题就只剩,周安,或者说桓蒙会愿意帮助定西守卫秦州么?
桓蒙胸怀光复中原的大志,定不乐见蒲秦越来越壮大,故是,他应是会愿意向定西伸出援手的。这一点,也是莘迩等人的共识。在之前向莘迩提出此议的时候,羊髦对此也已做过分析。
听罢羊髦的内外两面,莘迩问张僧诚、张龟,说道:“士道此策,卿二人以为何如?”
两人都道:“内外兼顾,羊监此守秦州之策,面面俱到矣。”
内面之策,传旨唐艾,叫他从速、从稳地执行即可,外面之策,需要提前与桓蒙通好声气。
莘迩忖思了下,说道:“士道日前建议我遣使桓荆州,与他商议请他嘱周安部助我协防秦州的时候,因那时桓荆州刚渡淮北上,他的心思都在光复洛阳上头,故我没有马上就派人去见他,但眼下来看,是不能再等了,这样吧,就与遣使去柔然、代北一道,咱们这两天把去见桓荆州的使者也选定,到时一起派出。……习山图何时回去?他说了没有?”
羊髦答道:“他还没有说。不过,谷阴、祁连,甚至远到建康、酒泉,他都已看了一个遍了,时下天气越来越寒,想来他应不会在我定西再待太久了,三五日内,也许他就会提出辞别。”
习山图在定西这段日子没有闲着,莘迩给他安排的去泮宫、听鸠摩罗什讲法、观道智编定的僧徒戒律等活动结束之后,他主动提请,先是看了一遭谷阴五城的风情,然后去定西牧场最大、养马最大的祁连郡巡看了一州,又去陇州名郡酒泉、莘迩早前任官的建康郡转了一圈,於两天前才回来。他东悠西转的是为了什么,莘迩心知肚明,知道这一定是桓蒙对他的吩咐,正好欲借桓蒙之力协防秦州,也有心趁机展现下定西的实力,遂却也不作阻拦,由他随意。
“那便等他辞别之时,咱们的使者跟他一起去见桓荆州!”想起了在蜀地初见习山图时,习山图因食不惯酪浆,害了一场大病的往事,莘迩笑问说道,“送行的礼物给他备好了么?”
羊髦答道:“这得问傅公了,髦不知也。”
“惠朗,你回去中台后,去礼部找下老傅,替我交代他,叫他备礼物时,务必挑些好的酪浆,送给习山图。”
羊髦等无论当时是否身在现场,都知道习山图的那个故事,闻言不觉顿时皆笑。
说到送行的礼物,莘迩忽然想起一事,他心道:“桓蒙壮志凌云,先伐蜀地,继无日不忘光复中原,今其攻洛阳,无论成败,於江左的衮衮诸公中,他都堪称一骑绝尘矣!今值习山图将返,我当亲赠个礼物给他,由习山图面交与之,以表我对他的敬重之情。”
他摸了摸放在案上的佩剑,觉得赠剑似乎不太适合,略作踌躇,有了主意,提笔把写给文考的那两句诗微作改变,写将下来,写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洛阳花。”掷笔笑道,“惠朗,把我此句诗拿给老傅,算是我送给桓荆州的礼物罢!”
张僧诚起身,把诗拿住,念了一遍,说道:“桓荆州见到此一句诗,必引明公为知己矣!”
堂中响起一声轻笑。
众人看去,是羊髦在抿嘴而笑。
莘迩问道:“士道觉得我此句诗不好么?”
“神思遥想,桓荆州此时雄心万丈,明公此诗,正合其望,自是极好。”
“那你笑什么?”
“髦是想起了骁骑将军呈送给明公的那首诗,骁骑将军於诗后附文,请求明公能够回他一首,明公有雅兴赠诗桓荆州,不给骁骑回一首么?”
张龟闻言说道:“骁骑将军又给明公呈送诗作了?明公,Uww.uanshu.龟敢请一观。”
莘迩从案上的文牍中翻出高延曹派人送来的那诗,给张龟看。
张龟观之,见粉红色得笺上,写着四句五言:“骁骑征南安,过水又翻山。公马送狸奴,千金举州传。”读了两遍,疑惑地问道,“骁骑两句,其意我知,后两句是何意也?‘狸奴’是谁?为何特地言是送了匹公马给‘狸奴’?又‘千金举州传’是什么意思?”
羊髦把高延曹打赌输掉,信守承诺,将莘迩所赠之马给了罗荡的事,与张龟说了,随之笑吟吟地说道:“狸奴者,罗虎也;‘公马’者,长龄,不是公母的公,是莘公的公。千金者,一诺千金是也。”
张龟不觉失笑,说道:“原来如此!”见诗后果有附文,请求莘迩和诗赠他,笑道,“骁骑恳请殷勤,明公如雅兴未去,不妨回他一首?传出去,倒也是雅事一桩。”
回高延曹一首诗是无可无不可的,唯莘迩苦无诗才,他说道:“我定西的大才子,当数老傅,惠朗,你索性把骁骑此诗亦拿去给老傅,叫他代我回诗一首!”
张僧诚应是。
就在这时,堂外庭中有几句语声传来,莘迩倾耳听之,听是有吏员在叫:“下雪了。”
他步至堂门,掀起门帘。
只见一片片洁白的雪花,从空中飞扬落下,洒上院庭,确是今冬的第一场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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