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炀蚵回到人间游历,我留在地狱中继续着工作,一切都在按照我所喜欢的秩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门口的莲花灯亮起来了,事务所迎来了第六十一号客人。
搭门被推开,一位身着中世纪铠甲的骑士推在门口单膝跪下:“主人,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还有我不是你的主人。”
骑士迈着标准的步伐来到木桌前,规规矩矩地坐下,还不等我发问就开始自报名字:“阁下,我叫格蕾塔·路斯特(GretLster),是来自16世纪初的皇家骑士,曾为哈布斯堡家族效力。在刺杀行动失败后来到地狱中,正在寻找我需要效力的下一位主人。”
我飞速记录着她所说的一切,同时问道:“格蕾塔,你是一位女骑士?”
面前的骑士摘下她的钢盔,红色的大波浪长发倾泄而出。格蕾塔的双眼灰蓝,鼻梁上因为长期日晒布满雀斑,圆圆的娃娃脸上是无比坚毅的表情。
“是的阁下,我是一名女性。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中世纪服务于皇家的女骑士不多,感到惊讶。”
“所以我们更是精英中的精英。”
“好的格蕾塔,你今日找我是为了何事?”
“我正在寻找需要我效力的下一位主人,看到阁下您这边贴出接待客人的告示,于是前来询问阁下是否需要一位骑士效力?”
“嗯……”我思考了一下,“我这边目前并没有什么工作可以给你做,不好意思。”
“这样吗?那实在是太可惜了,我是一位很好的保镖。”
“为什么一定要找一位主人效力呢?”
“我是骑士,这是骑士的使命。我们生来就是为了保护主人,为主人效力而存在的。活着的时候是,死了之后也是。”
“你当初为什么想要做骑士?”
格蕾塔的语调非常平,几乎没有情绪起伏,语句并不连续,像是一个个单词在往外蹦。
“我的父亲就是一位骑士,我的爷爷也是。骑士是我们家族世代传承的职业,也是需要肩负的荣耀。”
“但是你现在已经告别那个生命经历了,你其实现在做什么都可以。如果不想的话,也不必非要做骑士。”
“我想要继续做骑士。”
“哦好。”
我没有再说话,起身倒了两杯热茶。一杯自己拿着,一杯置于格蕾塔面前。
“你给我倒热茶,是因为我是女性吗?”
“啊?不是,如果你不喜欢热茶的话,我还有冷水。”
格蕾塔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阁下,热茶很好。”
“你好像很在意自己是女性这件事情?”
“这个世道对女性是不公平的,尤其是像我这样一位骑士。大家不会因为一位男性骑士在战场上的失误去说‘因为是男的,所以肯定做不好’这类的话。相比之下,我只要有一点点做的不完美的地方,就会被各种加以指责,骂到最后都会归到‘女人就是女人,就应该在家里做饭生孩子,连投票权都没有的二等公民凭什么为王族效力?’
阁下,不是我过分敏感。我必须小心,不能犯错误。任何错误都可能让家族的荣耀毁在我的身上,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说说你是怎么来到地狱的吧,格蕾塔。”
格蕾塔微微低下头,她看起来有些犹豫了。
“如果实在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勉强的。”我解释道。
“揭开自己的伤疤让外人视察其中的情况,不是一位骑士的习惯,还请阁下谅解。如果阁下坚持要这么做,我也会照办。”
“一切以你的舒适度为准,不要勉强。”我再次强调了这一点。
“阁下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格蕾塔抬起头,灰蓝色的双眼看着我。
“这是我的工作。”
“所以阁下并不是想从个人角度来了解我的苦衷,只是为了完成工作在询问这一点,是吗?”
我放下茶杯,摊开两只手:“这么理解也没有错。作为采访地狱众生的执笔官,我必须在记录故事的时候做到尽量的中立和写实。那么在保持中立的过程中,也需要建立自己情感的边界。这个边界包括,同理但不过分同情,询问但不强求对方接纳。
格蕾塔,我并不是从个人角度出发来了解你的苦衷,我不是你的朋友。我只是在做我的本职工作,但我会把你所说的一切如实记下,带回人间去。”
“唉,真让人悲伤。想要真正了解我过去的人,却无法与我成为朋友。你这份工作很容易让别人误解,也应该有不少仇人吧。”
“这些都是我需要考虑的事情。你今天的角色是我的客人,客人也有自由选择根据我的工作流程留下故事,或者直接走人的权利。你选吧。”
格蕾塔一言不发把头盔夹在腋下,转身走到事务所门口,停了下来。
“看来阁下是真的不会勉强我的。”
“嗯,不说违心之言。”
她没有转过身来,好像还在原地纠结着什么。
“你在犹豫什么?害怕伤口被我看到后嘲笑?”
“我并不是害怕您的嘲笑,阁下,”格蕾塔缓缓回头,“如果论嘲笑的话,我在地狱中所接受过的任何嘲笑都没有我在人间听到的质疑要可怕。我已经过了那一劫了。我只是有一事不懂,想要请教阁下。”
“坐下来慢慢说?”
格蕾塔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回木椅上坐下:“我不懂阁下为什么要让客人把伤口一遍遍揭开,这个过程不是徒增痛苦吗?”
“也许有些鬼觉得说出来就好了,痛苦在分享中也得到了一部分的分担。”
“痛苦……真的能被分担?”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试试看。”
格蕾塔思考了一下:“您是一位感性的人。”
“你也是感性的,你的感性被封在盔甲之后。”
“我不愿意做一个感性的人,感性只会给我带来麻烦。他们总说‘女人就是因为太感性了,所以无法在战场上利索地砍下对手的头颅。’”
“感性的对立面是完全的理智,甚至理智到冷酷。”
“阁下想要说明什么?”
“感性不是坏事,越是感性的人,越有冷酷无情的一面。人性本身总是需要在对立面得到互补的。”
格蕾塔停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她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阁下,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身为女性要遭受那么多的歧视,那么多不公的对待,那么多的磨练?”
“你从这些歧视,不公和磨练中学习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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