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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里有个壮妇虽然害怕,但山里人的泼辣还是犟嘴道:“本来就是杂种,难道还说不得?”
但她话还没说完,王中已经冲过去飞起一脚,直接将之踹到了山坡上,一路滚了下去。
这悬崖边少说也有个几十米高,若是撞到石头,能不能活还不好说。
人群登时大乱,有愤而骂人的,有厉声呵斥的,有转头就跑的,有呼喊求救的,活像一个鸡窝。
只有那老村长还算有点镇定劲,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没有潦倒而走,而是强自撑着身子,指着王中道:“你,你,怎敢如此,草芥人命?难道就不怕王法吗?”
王中怒喝一声:“王法?王法就是让你们拿小孩去活祭河神?”
老头顿时骇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口气在那就是喘不过来,他一个儿子替他抚背,一个儿子却上前道:“原来你就是昨天那个破坏河神祭典的人?”
王中好奇的看了这人一眼,这人倒是还有点胆气:“是又如何?别说是你们这群丧心病狂的东西,就算是你们县官,我早晚也要取他狗头。”
这汉子立刻瞪眼道:“我等山里村夫,何曾得罪过你,你打人伤人就算了,竟然还要污蔑我们?”
王中冷笑一声:“身为同村的人,你怎么不把你自己孩子推去给河神?偏还要加害这样一户贫苦人家?”
说着,王中把手一指身后的草屋,那汉子登时胀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可那老头却缓过劲来,走上前来,颇有些语重心长道:“壮士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这孩子本就不详,克姐克父克母不说,他爹一个人带着她也活不下去,她自己活的也痛苦,她去祭河神,总能换得他爹一点口粮,自己也能得一个解脱,还能让上上下下的村子少破一个家,难道不好吗?”
王中登时气得三尸神暴跳:“好你妈!”
“唰”的一声,狼牙刀铿然出鞘,但却被一旁的常玉郎死死的抱住了:“恩公,冷静,冷静啊!先听听他们怎么说。”
王中钢牙一咬,怒吼道:“你也要拦我?”
常玉郎头一次发现,王中的力气竟然这么大,死命的抱着他的手臂,苦口婆心道:“恩公,你不要这么冲动,你平时不是很冷静的吗?先听完,听完了再杀也不迟啊。难道你就不想了解宁宁这么凄苦的来龙去脉吗?对症下药才是关键啊。”
常玉郎一边劝着,一边又扭头对那老汉说道:“老头,不想死最好赶紧将事情说透了,不然我可真拦不住我这兄弟大开杀戒了。”
老汉跟两个儿子都齐刷刷的耸动了一下喉头,这刀锋晃得人眼睛疼。
老汉赶紧道:“壮士息怒,息怒。这事说来话长,看壮士也是个热心的,既然你对宁宁如此关心,那你知道宁宁的娘是谁吗?”
老汉一句话果然说到了关键之处,王中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只听见宁宁喊爹爹,就没听过她说娘亲。
王中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宁宁爹已经搂着宁宁躲在了墙根下,似乎王中忽然拔刀,把他也吓住了。
王中猛地再看向老头,肩膀上顺势一顶,将常玉郎的肩窝顶得钻心一痛,终于松了开去。
老汉顿时惊骇得后仰起来,王中却将刀往地上一插:“你今天最好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不然我让你们全村的人陪葬。”
老汉顿时心头叫苦不迭,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个江湖义士,还是个杀人恶魔。
他连连叹息了几声,才勉强镇定下来,开口道:“壮士息怒,好叫壮士知晓的是,郭瘸子,这儿,不太好使。”
老汉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明显的,这意思就是说宁宁爹有精神病。
王中没吭声,只是拿眼睛盯着他。
老汉只得又苦笑了一下,继续道:“不过这也不是天生的,都是她那个娘惹的,这事说来话挺长的。郭瘸子从小就是个孤儿,他并不是咱们这个村的人,是个别人丢在咱们村口的弃婴,以前这里还住的有个姓郭的老鳏夫,因为没后,便将他捡来养着了。”
“本来这是个好事儿,郭老倌力气把式还在,身子骨还行,多了个后人,打猎刨地也更有干劲,可没成想,自打养了这娃,郭老倌的身体便陡然的一天不如一天,硬拖了几年,就这么去了,就留了这孩子一个人,甚至连个大名儿都没,就一个小名叫蝈蝈,一直就这么喊着。”
“刚好第二年祭祀河神,要给河神送孩子,这河两岸五里八乡,谁都不愿意让自家孩子去,不知怎的就让人知道了,县里来人叫了去,这孩子就跟着去了。”
“后面祭祀河神,河神也不收他,便又送了回来,不过腿又受了诅咒,瘸了一只,乡亲们看他实在可怜,一个人在地里抓蚯蚓吃,便一人施舍一点,他便吃着百家饭长大。”
“好在这娃娃命硬,硬是长到了十几岁,可偏偏又遇到了宁宁她娘……”
说到这,老汉似乎有什么话说不出口,顿了下来。
王中听得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常玉郎立刻连忙在旁边道:“她娘又怎么了?”
这时老汉的眼光朝旁边瞅了过去,不知道何时,小宁宁竟然也在紧盯着这边,显然她也是能听到一些的,或许听懂了,或许没懂。
王中想要过去,却见她又往爹怀里缩了一缩,父女俩就这样躲在墙角,分外可怜。
老汉犹豫了半晌,终于长叹了一声,道:“她娘叫金花,是个寡妇。”
老汉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猛的一咬牙:“也是个荡妇!”
王中握刀的手一紧,老汉继续又道:“老汉真没说假话。金花本来是何家的女儿,嫁到了见阳村的谢家,日子本来过的还行,可是好景不长,他夫家和公公一起下河打渔,没成想遇到了风浪,父子两个都没起来,留下一个老母一个襁褓里的女儿要养,金花苦了两年,没忍住,就和村里的汉子勾搭起来。”
“一来二去,也有给钱也有给肉的,她便成了这样的人,可事没有不漏风的,后来事情败落之后,婆婆经受不住,自个儿上吊了,见阳村的妇人们也不待见她,她便带着娃娃回了娘家。”
“好歹是自家的女儿,老何家也没办法,只能接纳了,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现在忽然多了两张嘴,老何家也不宽裕,儿子要娶媳妇,一家人也要生活,维持不下来,金花便又和村里的人染上了。”
“这事儿当初闹的太难看,何家也被闹得家宅不宁,便将她赶了出来,说来也是冤孽,金花赶出来,没地方去,只有往郭瘸子这里来,郭瘸子也不拒绝她,两人便住到了一起。”
“本来这事儿村里还有人觉得算是件功德,毕竟两个人搭伙过个日子,也还算说的过去,至少一切都消停了。可没几天,那娃儿又忽然夭了,自那以后,金花便好似没了魂一样,那年冬天,她生了宁宁,月子还没出,就撒手人寰。”
“金花走了以后,郭瘸子也开始变得十分暴躁,初始还不严重,后来动辄就打打骂骂,清醒的时候没多少,便是宁宁还小的时候,也没少挨过。爷俩吃没的吃,穿没得穿。大伙都觉得是这小娃克姐克母克父,所以也很少往来,再然后,就是最近的祭河神了。”
老汉噼里啪啦的一通说完,常玉郎听得楞在了那里,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中握刀的手指骨节都已经攥得发白,但却丝毫不能发泄他内心的怒吼:人间,怎可有如此惨剧?
“你知道骗我的后果吗?”
几乎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的一句话,让老汉浑身发冷,两个健壮的儿子虽然十分警惕,但也升起一股无力感,对面的强人,绝对不是他们所能对付的。
老汉却叹息道:“老汉说的绝对句句属实,在乡下,这种事传的总是比较快,在别处去问,壮士或许还会听到更离奇的说法。”
王中忍不住喝问道:“你是村长,难道你就没有责任吗?”
骤然提高的音量,让对面三人都是浑身一震,可老汉却还是摇头苦笑道:“我是村长不错,可我也变不出粮食来啊。山里薄田一家就这么几亩,坡上石头缝里能种的地方我们都种上了,可粮食不够交税不够糊口,我又有什么办法。”
老汉的表情凄苦,这确实是他真心实意所发,王中只要不瞎,这一路行来,多半也看得到,生活在这片大山丘陵里面的山民,当真没有多少能过上多好的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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