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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卯时刚过,刘炽便赶到了军营。刚刚买迈进辕门,便有属下来报,说凉国公世子天刚亮就来了,现在校场等着呢。刘炽赶忙跑到校场,见冯翰远站在点将台上,如一尊石雕一般矗立着。与昨日的一身便装不同,眼前的这位凉国公世子换上了戎装,一身山文甲在朝阳的照耀下显得十分耀眼。这种山文甲,甲片形状如汉字的“山“字,每一片甲片都打造得极其精巧,札法也十分独特,通过甲片之间互相枝杈咬错成甲,全甲不需一个甲钉,不需一缕丝线。因为不易打造,所以在军中并不多见。这种山文甲最大的好处是穿起来柔和便利,比大型坚甲要轻松,也灵活许多。此刻冯翰远身披甲胄,手执佩剑,显得十分英武。也许是这铠甲打磨得太过于光滑,刘炽走近他身边,竟被这寒光刺得身上阵阵凉意。
“没想到世子这么早就到了,末将来得迟了,让世子久等了,世子莫怪。”
冯翰远微微一笑,说道:“刘将军没有来迟,是我来得太早了些。”
“世子如此勤奋,令末将无地自容。”
“刘将军不必如此。”说着,指着校场中真正忙碌的众人说道,“这是我从宣府带回来的手下,有劳将军召些人手来,帮着他们一起布置一下校场,一会我有用。”
“世子放心,末将这就去办。”冯翰远吩咐事情,刘炽丝毫不敢怠慢。不一会就有两队人来到校场,这所需的旌旗,战鼓,号角,标靶,假人,路障等布置,没多一会就布置完成了。
“世子这是要操练?”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翰远刚领新军,总要有所了解才是。”
这时,傅永也来到了校场,见刘炽和冯翰远都在,赶忙上前。
“末将参见世子,参见将军。”
冯翰远一夜未眠,此时看到傅永,不免心生感慨,但是表面上却装做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说道:“傅将军不必多礼。”
傅永看着已经布置完成的校场,说道:“世子动作如此迅速,末将佩服。”
“我只是晚上睡不着,来得早而已,也没什么。”
说话间,已经有人陆续来到校场集合,不多时便聚集了百余人。这些人神态各异,有的慵懒散漫,像是还没睡醒;有的站定不动,神色坚毅;有的左顾右盼,显得焦虑不安;更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说有笑,仿佛是置身于街边茶馆一般。冯翰远手执佩剑站在点将台上,纹丝不动,眼神却有如天上的雄鹰一般锐利,快速的扫过下面每一个人的脸庞,记住他们此时此刻的神态,对他们的能力做出最开始的主观判断。
刘炽和傅永站在冯翰远的边上,表情极是尴尬。尤其是傅永,这平时的操练都是自己负责,如今被这位凉国公世子看到手下之人如此军纪涣散,不由得面红耳赤,羞愧得不敢去看冯翰远,赶忙望了一眼边上的刘炽。
刘炽见他如此神情,眼神当中还带着几分恳求之色,心中不由得想笑。不过笑过之后,刘炽也是可怜这位傅将军。下面这帮大爷军纪涣散,也不是他的责任。自己虽然是这西郊大营的主帅,可实际上各营将领的任免都是兵部说了算。西郊大营名为拱卫京师,但京城的实际护卫由东郊大营负责,皇宫守卫也有禁军。除了偶尔请剿流民,别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安排。久而久之,凡是京中有人想入军者,只要是有点门路,都会抢破头挤进来,好端端的一个西郊大营,竟成了这些人的镀金之地了。尤其是三万骑兵刚刚组建,还是陛下钦点,能混到这里面当职的,出身都不低。傅永刚刚从外地调回来,京中几乎毫无人脉,怎么可能镇得住这帮人。
望着傅永恳求的目光,刘炽也是为难。这下面的有些人,也不是这位西郊大营的主帅能惹得起的。如果自己帮傅永出这个头,万一下面的老兄不买账怎么办?要是忍了,这众目睽睽之下,凉国公世子也在场,且不说自己的颜面扫地,朝廷的脸往哪放?要是执行军法,这就难免会得罪人家的后台,左右都不是人。反正这批人过两天就要去北境了,此时让自己陷入两难可不值得。想了一会,刘炽朝傅永递了个眼色,让他自己处理。
傅永见刘炽不肯帮忙,更是着急。眼看冯翰远还是这般稳如泰山,想来是在等自己说话,心一横,硬着头皮吼道:“都站好了,站好了,一个个如此散漫,成何体统!”
这一吼下去,下面的人多少还是给出了些反应,可还是有人交头接耳,不知谈论些什么。
傅永指着他们继续吼道:“你们,说你们呢!校场之上不许交头接耳!”
那几个人见傅永直接点了他们,也没好意思再继续,只是懒懒散散的站着,没有再说话,但是满脸都写着不屑。
傅永看着底下这帮大爷越看越气。自己带了这么多年兵,何时受过这等气,又继续吼道:“站姿散漫,目无军纪,成何体统!”
这时,底下冒出了一句懒懒散散的声音:“知道了,你傅大将军最有体统了。”
“谁!谁说的,给老子站出来!咱俩决一死战,来!”傅永此时已经怒不可遏,竟要冲下台去找人。为将这么多年,这种事还是第一次遇到。
“傅将军稍安毋躁。”冯翰远突然开口说道。
“末将失于训练,以至手下军纪涣散,请世子责罚。”
冯翰远摆了摆手,示意他站到一边,对着下面问道:“我来替傅将军问问,刚才是哪位仁兄发此豪言壮语啊?”
下面的人见他脸生,一时间鸦雀无声,没人答话。
冯翰远笑了笑,又说道:“怎么,我还以为是个气吞山河,勇冠三军之人,没想到是个敢做不敢当的懦夫。”
“是我说的!”此话一出,众人齐刷刷的寻声望去。此人个头虽不高大,但十分壮实,胳膊比一般人粗一圈,一看就是个孔武有力之人,倒不像一般的纨绔子弟。
冯翰远点了点头,说道:“敢于承认,还不错。我大周军中敢和上峰这般顶嘴的,老兄你可是头一遭,必将名垂千古啊。”
“看你人模狗样的,不必呈口舌之快。”
“大胆!你可知你是在和谁说话!”刘炽再也忍不住了。这个百夫长实在是胆大包天,敢在这校场之上公然和主帅叫板,这要是让世子在这丢了脸面,可如何收场?
“末将知道,这位是凉国公府世子。”
“你既知道,那陛下的旨意你没收到吗?敢如此顶撞上峰,军法岂能容你,来人!拖下去,重打一百军棍!”
“是!”边上的士兵应了一声,便上前想架着此人往外拖。
“刘炽,你敢打我?”那人拒不配合,这几个士兵竟一时奈何他不得。
此话一出,刘炽心里暗暗叫苦。本想着先将他拖下去,别让场面如此尴尬,然后装模作样意思两下,让他给世子道个歉,自己再从中说和一下,这样大家都有台阶下。谁知道这个人如此的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把所有人都架了上去。蠢到如此地步,刘炽一时间被弄得哭笑不得。
冯翰远见刘炽被此人弄得如此狼狈,强忍着笑意问道:“刘大人知道此人来历吗,为何如此猖狂?”
“世子有所不知”,傅永插话道:“此人名叫李浩,乃是二皇子齐王殿下侧妃的亲弟弟。”
冯翰远听罢,高声道:“原来是齐王殿下的小舅子,我说怎么有如此胆量。可不知阁下有如此背景,为何来我军中做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呢?”
李浩一边推开想来绑他的士兵,一边说道:“我姐姐说了,齐王殿下让我从小官做起,定是有刻意栽培之心。”
众人见他蠢笨如猪,把自己架到了火上而不自知,已然觉得十分好笑。此言一出,众人是再也忍不住,一通哄笑。原本剑拔弩张的校场,竟然一下子充满了欢快的气氛。连上来绑他的士兵,都乐得前仰后合,无力再上前。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李浩被这么一群人嘲笑,竟也变得面红耳赤,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
傅永和刘炽开始也觉得好笑,但越想心里越苦,心想着这下可是真的难以收场了。冯翰远可是不好受,顾忌自己现在的身份,只能强忍着不笑出声。他摆了摆手,示意上前绑李浩的士兵停手,然后又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姐姐这话你也信!什么刻意栽培,刻意栽培有送到这营里做百夫长的吗?怎么也得给你谋个副将参将什么的,定是齐王殿下瞧不上你姐弟俩,敷衍你们罢了。”
“哼,少在那挑拨。你虽为世子,也不过是凭着父辈的功劳,在这里作威作福的弄舌之辈罢了,有何脸面讥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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