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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不忙的话在我家吃饭吧,等她们到了就吃药,到时候你们拿着袋子,填好表,吃完饭再走。”她很热情,笑容很灿烂,不过我们还是走了。
嘟嘟笑话我:“要我看,你就该在她家吃饭,这样一来更能增加感情,不是吗?虽然不好意思,再说,人家也没想真让我们在她家吃饭,但是俗话说得好,一回生二回熟,一回吃二回知,一同吃饭感情不淡,你下次为了感谢她家的热情款待,带上点小礼物上门拜访,不是更好?不然,明天再来,‘连心袋’一看,勾勾叉叉一打,你还有什么理由留下?”
“我……不好意思!”
嘟嘟大笑。“不好意思?你会不好意思?这么多心眼、这么多情、这么花心、这么好色的人,你跟我说你不好意思?!鬼才信。”
“跟你说吧!我不习惯在别人家吃饭,这总会使我感到别扭。虽然我也知道没什么,但心里就是不舒坦。有时候我宁愿饿肚子也不愿在别人家吃饭。”
“为啥?”嘟嘟认真问了起来。
“我小的时候,我爷爷奶奶教的,‘最好不要在别人家吃饭,以免人家讲嫌话。’”
“你可真听话!”嘟嘟嘲笑道。
“不能随便接受别人送的东西,如果接收了却不道谢,也是不行的。”
“这个倒是可以。”
“有一年,那天是正月十五,大家都出门游玩,大水井汇聚着很多人,几乎是上面三个组的人,小孩们摔擦炮、放焌花、吃甘蔗、吹气球,青壮年们吹小姑娘或者少妇们、谈打工或打架的事。一大堆人挨肩并足围成圈打三张或斗地主。也有下象棋的,有时会因自己支持的那方吃了对方一个‘卒子’而欣喜若狂,有时也会因为自己支持的那个家伙不听自己的深谋远虑而“日妈肏娘”地破口大骂起来,直骂得周围的人哈哈嘲笑起来方才罢休。老人们喜欢打牌,小孩子们在这几天继承打牌的‘优良传统’是不会受到责备的,不过老人们更多是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摆龙门阵,兴起时也喝酒,喝得眼花耳热、脸红鼻肿之后,就开始肆无忌惮地大笑或者大骂,就开始议论滔滔了,根本停不下来。在他们看来,人生在世,首先要学会大笑或者大骂,至于学会哭,那则是更高的境界了,所以他们一向嫉恨那些敢于哭吼的老男人。而女人们除了齐刷刷聚在家里,也有聚在这里或山坡上的,她们喜欢谈论也只会谈论自己家里发生的事和别人家里发生的事,在这点上,她们是当之无愧的万事通,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笑。总之,非常热闹!那些年头,节日的味道绝不像现在这样冷清。自从水泥路修通之后,那样浓的年味儿就不存在了。当时,大家玩了一天之后就到那几家屋檐下或者院子里(人太多,屋里根本坐不下,屋檐下也不够坐,有的人直接排坐到山坡上去了)吃一碗凉粉,你猜一碗凉粉多少钱?五毛!嘿嘿,大家都吃得起,卖凉粉的也很赚钱。扯远了哈,那年正月十五,具体哪年我忘了,我吃着一截甘蔗杆,从一棵大梨树下经过,那棵梨树早就被连根挖掉了,在这里能看到它的位置,喏,就是那儿。当时,我有个舅舅,他笑嘻嘻对我说,如果我把手中的甘蔗杆给他吃一口,他就给我五块钱。嘿嘿!于是我一乐,就把甘蔗杆给他了,他也真吃了一口,然后就给我钱。但是我不要,拿了甘蔗杆之后我就往后退,他本是斜坐在草坪上的,站了起来非要给我那五块钱,但我还是不肯要,把钱推回去之后我就跑掉了。”
“好孩子!”
“过了一会儿,我爷爷从上面的黄土坡上走下来,他当时刚和我外公,还有一大堆老少爷们喝完酒,也可能还没喝完,就带着我哥走下来了,脸色不大好看,他笑着叫我回家了,他虽然露着微笑,眼神却很凶,所以我不敢违拗,只好乖乖跟着走。我走在前头,上了那个大坡,哦,就是对面那个大坡,没有人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里竟多了一根细竹条,他突然就从后面抽我的脊背,还有屁股、手啊腿啊,他下手可不轻,我又不敢问他为什么打我,要知道,他虽然严厉但从来不打我们,更不会乱打。他边打边说:‘你居然拿了人家的钱就跑了。’于是又抽了我一竹鞭,我说我没拿钱,我跑了但是没拿钱,他不信,说他明明看到我拿了钱,然后就跑了,‘你跑什么嘛?!’他吼得很凶,我不敢多说话,他一路把我抽到家呀,还好路不长。从那以后,有人要送我东西,我总会有点紧张,总觉得不大自在。”
“条件反射,哈哈!”
我还想再说什么,嘟嘟接了个电话之后对我说:“他们来接我了,已经下了七公里,我走过去吧!”
“行,明天中午见。我明天早上把这附近的搞定,下午去你老家那里,后天下青松,就结束了。”
“这么快?能搞定吗?”
“肯定可以的,放心!”
我们回到我停车的地方,他把手中的表给我装在“连心袋”里,就往七公里的方向走去了。他走路的样子很像一头熊。
天气微暖,又能看见夕阳了。但我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从一间平房旁边走上去,我想到那棵大梨树下躺三分钟,我还顺便看了看这间平房的前面是否贴着标识牌,因为这间小平房的主人六十岁了还是个寡公,六十一岁的时候娶了个痴痴呆呆的媳妇,六十二岁的时候得了个儿子,最有可能是危房改造和精准扶贫户。然而墙上没有标识牌,屋里也没人,我又回身从小电车上拿下“连心袋”查看,上面也没有他的名字。
那棵硕大的梨树开着茂盛的雪花,走在下面,就像躲进了一座雪山。晚霞逐渐消沉,夕阳的余晖软弱无力。透过一枝枝洁白而黯淡的梨花,望着梨花之外没有边际的冷清色调,便觉这梨花异常耀眼夺目,便觉它是吸了日月之精华,才傲然立在这山巅的。
我躺在梨花树下,双眼逐渐迷糊,梨花罗织成了穹庐,一片片雪轻盈地飘落,即将触及我的脸颊,即将触及我的神经。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跛足女人,说实在,我极不愿意想起她们家,除了那个苗族小姑娘,别的我都不愿意想起,然而我还是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个跛足妇女的惨淡形容、她的腿脚、她的蓬头垢面、她的嗓音以及她用那嗓音讲的故事,还有她那个浑身散发着汗臭的丈夫,以及她那个瘦得像条四脚蛇的儿子,还有那“三千块钱”……
我仿佛又走进了那间臭烘烘的屋子,它使我产生了一种恐惧,这种恐惧却使我浑身燥热,胸腔鼓噪,继而仿佛充满了力量,ww.ushu.cm迷迷糊糊中,这股不可遏制的力量使我呼吸浓重,使我失去了理智,使我想要获得一种权力,一种足以改变他们的命运,也足以改变我们的命运的权力。
我就要睡着了,我很困,脑子就像梨花浮动的影子一样昏昏黯黯,就像遥远的山峦一样空空荡荡。夕阳,所剩无几的残色,已被近处的昏昏沉沉全部遮蔽,被遥远的空空荡荡完全吞噬,我的脸上,再无光与影。
像是雨滴落在了我的脸上,我猛然睁开眼来,脑中一片清晰,四周一片昏暗。我跑到车边,打开车灯,灯光照着纷纷扬扬的毛毛雨,我回到了家中。
囫囵吃过饭,洗了碗,我就和往日一样,到卧室去了。坐在书桌前,却看不进书去,心中有些不宁静,于是我写下了一首诗:
一枝香雪万枝凋,归客徒然望碧霄。
夜久天寒林簌簌,水长风满路潇潇。
从来只恨孤身事,未晓他门子弟夭。
今日深山闻父老,横眉空对九天高。
望着桌上字迹潦草的文字,看着那紫红色的“连心袋”,我又在日记中写道:“……毫无疑问,这是个美丽的乡村,至少旁人是这么说的,但是,这个乡村美丽与否,旁人说了不算。奈何!我只是个画画的,还是个穷画画的。悲哀的不是我无能,而是我无能为力。”还想再写点什么,奶奶送了两个橘子进来,叫我明天路过大水井的时候称起两斤白糖来,她要请我一位大娘缝件衣裳。她又向我说了很多关于我大娘家的事情,那些事,使我惊骇,而我却从未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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