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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书约定的日子,在大雨之中就这般平静地过去了;

老天爷其实很给面儿了,想着等你们下面杀出个尸山血海后,再来冲刷冲刷这血腥味,可惜,下面的,并未给出这个机会。

但,无论哪边,其实都没尴尬。

翌日,燕军这边派来使者,说想要再行会晤,而会晤的主角,并非是双方的主帅。

乾人这边来的,是赵牧勾,上一次的小小执旗手,如今,成了正主,只因对面燕人派来的,是赵元年。

眼下,

双方的执旗手,相对而立。

乾人这边的,一脸络腮胡子,体格健壮,其真实身份,是后方这支乾军实际意义上的真正统帅,祖昕悦。

作为祖竹明的义子,他的声望其实并不高,乾国江南沿海之地,和北地之间,也隔得太远太远。

但其人往那里一站,哪怕没穿将军铠而是身着普通士卒的皮甲,却依旧给人一种震慑和压迫感。

赵元年不认识祖昕悦,但初见时,也有些被唬了一跳。

好在,

王爷“爱惜”自己,

虽说没让剑圣大人亲自陪同自己来,但依旧派出了自己的贴身死侍,帅帐那边的人,都叫他“铭先生”。

和祖昕悦比起来,阿铭的正经,其实也就持续了一会会儿,将旗帜插入了地面,打了个呵欠,默默地掏出酒嚢,开始喝了起来。

祖昕悦鼻尖嗅了嗅,他祖上是“采珠人”,其幼年时,一大半的时间几乎都是在海水里泡着的,对腥味之气,格外的敏感。

对面那位执旗手正在喝着的,不是水,也不是酒,而是血,是人血。

赵元年和赵牧勾互相以两军使者的身份见礼;

紧接着,以宗室礼相见;

按照辈分来讲,赵元年其实是赵牧勾的爷爷辈,故而赵牧勾行大礼见之。

礼毕;

赵元年瞥了瞥装作小兵执旗手的祖昕悦,

笑道;

“这是要打算砍死我?”

“嗯。”

赵牧勾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你身为宗室,卖国求荣,背弃祖宗,知道这次是你来谈后,韩相公就说,要是情况允许,就杀了你,也算是给我赵家清理门户了。”

“那现在呢?”

赵元年看着祖昕悦,问道;

“动手不?”

祖昕悦不说话,

阿铭继续喝着酒;

很显然,这是不打算动手了。

“我大乾是礼仪之邦,怎么就打算干这种事儿呢?”赵元年感慨道。

赵牧勾笑道:“讲礼,是要让下面的人守礼,才好让上面的人,更自在一些。”

赵元年侧了侧脑袋,道:“你是认真的?”

“是。”

“你平时也是这般和人说话么?”

“不会,平时会装傻。”

“那为什么现在不装了呢?”

“装累了。”

“你才哪儿到哪儿呢,呵呵。”

“你那边的那位平西王爷,早年未发迹时,面对郡主面对皇子面对上峰,想来也是会屈膝的,但现在呢?”

“王爷不一样,他现在的位置,已经无人可以撼动了,你呢?”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是,不知道,但我有种预感,这种预感就是,以后,似乎不用再装了。”

“你是活腻了?”

“或许吧。”

“这么点儿个年纪,居然说这么老气横秋的话。”

两位乾国宗室,陷入了沉默。

这种沉默,带来的是一种压力;

前日,

韩相公和平西王爷坐在这里,俩人只是很默契地走了个过场,实则,并未谈到些什么。

但两位主事人,心里都是有沟壑的,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

而今日这两位,其实相当于双方主帅松开绳子放出来的两条小犬,心里的压力是不能堕了己方的面子。

可问题是,他们来时,并未被吩咐谈什么;

所以,在见面的寒暄结束后,下面,该怎么进行?

“劝降么?”

赵牧勾问道。

“你劝降我还是我劝降你?”赵元年问道。

“这里是乾国,你姓赵。”赵牧勾很理所当然地说道。

“如果说我家王爷降了,你们会让开道,让我家王爷率军安全返回燕国么?”

“应该……可以吧,反正上次不也是这般来,又这般走的么?”

“那我家王爷这次进来是为了做什么?难不成只是带走我的么?”

赵元年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

“那你家王爷,为何不打?”赵牧勾问道,“你家王爷本打算继续南下的,这我们都清楚,眼下之所以停下来,是担心我们这一支其背后的乾军。

但他为什么不打?”

赵元年闻言,叹了口气。

赵牧勾好奇道:“为何?”

“很抱歉。”

“嗯?”

“我还没爬到这个份儿上,军机之事,我是没参与和知道的份儿的。”

“那你在他那里做什么?”

“讲风土人情,讲故事,讲乾国朝堂上谁谁谁和谁谁谁,包括前阵子讲的关于你的事,你们这一脉,挺惨的。”

赵牧勾摇摇头,“现在的你,比我还惨。”

“我原以为自己会失落……”

“难道没有?”

“怎么说呢,当没有回头路的时候,人反而能变得更轻松一些了。我曾亲眼看着我爹是怎么过下去的,我原本也应该像我爹那样庸庸碌碌的过这一辈子,但我现在,似乎有了新的机会,我可以真的去尝试做出一些事儿了。”

“卖国卖祖背信弃义的事儿,做起来,很开心么?”

“你家的皇位被我家抢了百年了,我们这一脉,一直挺开心的。”

“……”赵牧勾。

“而你们这一脉,一直都过得很惨,所以,按理说,当年什么皇太弟的说法,什么兄终弟继的说法,糊弄糊弄史书还可以,咱们这些宗室,怎可能真的就信了这个说法?

我家祖宗当年不也是背信弃义了么?”

“至少我们都姓赵,肉怎么烂都烂在锅里!”

“咦?”

“怎么了?”

“这儿,就你我二人,外加……”

赵元年伸手指了指阿铭,又指了指那名执旗手,随即又笑道:

“按理说,我现在是个降人,已然和乾国划清了界限,我所作所为,落入乾国手中,万死难赎。

你对我这样一个烂人,还需要假惺惺的说话么?

你不应该和我痛痛快快地骂个痛快么?

所以,在场的,有人能够让你,不方便说出心里话。”

赵元年目光看向了祖昕悦;

“呵呵,按理说,执旗手应该是自己亲信之人才是,在亲信之人面前,又有什么不能说的,所以,不是你的亲信之人,又能让你有所顾忌。

哦……

阿铭先生,

这位执旗手大兄弟,身份不一般呢,不仅仅是护军高手这般简单,大概,是条大鱼。”

阿铭放下了酒嚢,用手背,轻轻擦去了嘴角的血渍。

祖昕悦倒也没害怕,反而严阵以待。

“所以,现在是你们,打算不守规矩了么?”赵牧勾问道。

“别,别,别……”

赵元年抬起手,使劲地摇了摇,而后,对着阿铭道:“阿铭先生,咱就不要冒险了吧。”

阿铭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这位兄弟,如何称呼?”赵元年问祖昕悦。

“贱名一个,不足言出。”祖昕悦回答道。

“嗯,那确实,罢了罢了,今儿个,就到这儿了吧,回去告诉韩亗,识相的,让他赶紧撤军,我家王爷的脾气,可一向不好呢。”

赵牧勾也似乎是舒了口气,严肃道;“告诉你家那位王爷,这里是乾国,他现在所在的,是大乾的土地!”

随即,

二人起身,又是先以两国使者之礼再接宗室之礼告辞。

福王府虽说叛国了,但官家还未下旨革除福王一系,所以,赵元年现在还是宗室。

双方带着各自的执旗手返回。

赵牧勾对身边的祖昕悦道:“我的罪过。”

“世子殿下言重了,明明是末将主动要来的,怎么着都应该是末将的唐突和冒失,与殿下您何干?”

“祖将军,你说,那位为何不来攻我呢?”

“这几日连续大雨,道路泥泞,此处方圆,地势又显低洼,我军驻扎之地则又在低洼之处的坡地上,燕人骑兵多,难以施展。”

“是因为这个么?”

“如果不是这样,那就可能是对面的那位燕国王爷,看出了我军之虚实了。”

“只是……看透了我军的虚实么?”

这一句话,

赵牧勾没直接说出来,而是放在了心里。

另一头,

也正在打道回营的赵元年未等阿铭发问,就抢先自白开口道;

“铭先生,先前不是元年认为铭先生会不如对面那位络腮胡子所以才制止了先生您出手。”

阿铭不以为意,道:“是个硬对手,而且还是个纯武夫,如果时间足够,他必然死在我手里,但双方的护军都在不远处,就算是出手,也来不及真的分出生死的。”

作为吸血鬼,除非碰到专司克制自己的手段,否则,正儿八经的交手,完全可以用血槽来磨平一切。

因为执旗手只能有一个,卡希尔自然不在,要是卡希尔当时在自己身边,阿铭倒是能有机会尝试一下快速解决战斗。

“铭先生,先前那赵牧勾明显不是一般人的感觉,至少,他有这个年龄少年郎所不具备的城府。”

“你们藩王,很喜欢比城府?”

赵元年马上点头,道:“我们藩王的城府,就是比谁更会装猪,谁更会装傻。”

“好吧。”

“接先前的话,原本元年觉得自己是从其口吻之中发现了那个乾国执旗手的不同,所以,最初本意是希望铭先生看情况出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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