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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皇子看来,自己为什么没有离开湖心亭的希望,甚至连得到一次干脆了断的希望也没有,正是因为其中牵扯到了靖南侯。

而一旦太子和镇北侯府结亲,等于是又上了一层保障。

姬成玦伸出手指,放在了自己嘴唇上,道:

“我不敢说。”

“为什么不敢说?”

“或者,也是不想说吧。”

姬成玦站起身,东西也没收拾,准备离开了。

自始至终,三皇子都没问姬成玦为什么要来湖心亭看自己,姬成玦也没想去解释这个问题。

待得姬成玦转过身往外走时,

三皇子喊道:

“等你孩子到练大字的年纪时,找我来要字帖,我今天就开始准备。”

姬成玦没停步,没转身,甚至都没回头,

只是抬起手挥了挥,

“谢了,哥。”

……

两日后的上午,

礼部板凳员外郎陈子由穿着他的官服,左手提着一筐红鸡蛋,右手提着一沓新衣,来到了皇子府邸门口。

他似乎没打算进去,而是将放着红鸡蛋的篮子先放在地上,随后抱着那一沓新衣服,靠在了石狮子上歇脚。

约莫一刻钟后,

姬成玦从里面走出来,在其身后,跟着张公公。

六皇子今儿个一身朝服,胸口系着红花,张公公也是换了一件新的宦官服,还特意配了一把新的拂尘。

陈子由已经靠着石狮子在打瞌睡了,还是张公公上前轻拍醒了他。

“陈大人?陈大人?”

“哦,啊,啊!”

陈子由伸手,擦了一下自己嘴角的口水,目光先看向张公公,随即又落在了姬成玦身上。

紧接着,他提起鸡蛋赶忙过来,道:

“殿下,这一篮子鸡蛋是昨晚下官和妻女一起描的红,这新衣,是下官妻女亲手缝制,送予殿下,祝殿下新婚大吉,早生贵子!”

姬成玦看着陈子由,点点头,道:

“陈大人有心了。”

张公公马上上前,接过了东西。

陈子由则再度躬身道:

“殿下,还请请出何氏。”

姬成玦闻言,道:“我家夫人昨夜就不在这里了。”

“这………”

陈子由有些惊愕。

按照原本的礼仪流程,应该是由宫内派出一支禁军,配合京府衙役一同护送花轿和六殿下从百花街走,再入宫面圣。

仪式简单,甚至有些单调,但这已经是陈子由所能争取到的最多了。

他就是一个坐冷板凳的员外郎,能有多少薄面?

而且,那些真正的各部大佬,也都很默契地对这件事袖手旁观,就连陛下,也并未对大婚下发制式规格上的旨意。

“怎么着,哪里有娶亲娶亲,让自家媳妇儿从自己家里出来,转悠一圈后又回去的道理?

陈大人,您娶亲时,是这么个流程么?”

“殿下,可是,可是何氏是民家女。”

“民家女怎么了,既是我的妻子,我就不会让她受这份委屈,按大燕风俗,夫妻成婚有远嫁者,当以夫家之地择一亲朋,认其家为宿,新郎官再从那里将新娘子接回来。

我大哥成婚时,我嫂子不也认了赵九郎夫人为义母,我大哥不也是从赵九郎府里将嫂子接出来的?”

“但,但,但是……”陈子由深吸一口气,还是把话讲了出来,“殿下,宰辅收大王妃为义女,乃是陛下旨意,您这里可没有啊。

殿下若是想,前些日子应该去求陛下下旨赐定才是,今日乃是大婚的日子,殿下应遵循规矩。”

“规矩?”

“就是下官前几日送入府中的章程。”

“哦,孤没看。”

“…………”陈子由。

“规矩不规矩的,没什么意义,另外,禁军那里孤昨夜也派人去传了消息,让他们今儿个歇息不用来了。

二哥上次大婚,禁军出动了一共十个标,到我这里,只有一个标,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么一对比起来,孤这里也未免太寒酸了一些。

京府的衙役,孤也派人通知了,也不用来人了。”

“殿下,那这可这么办,距离吉时已经很近了,下官马上去通知,让他们……”

“不必了,陈大人,你是父皇指派给孤这次大婚的司仪,有你在,就行了,下面,陪着孤去迎亲吧。”

陈子由这才想起来先前六殿下说何氏女已经于昨晚被送走了,当即问道:

“殿下,敢问何氏现在何处?”

“奉新夫人处。”

“奉新夫人?”

奉新夫人是当今陛下的乳母,陛下是吃着她的奶水长大的,陛下登基后,赐诰命,赐宅邸,同时,奉新夫人之子,也就是陛下的奶哥哥,则老早地就在密谍司里做事,姓陆,叫陆冰。

可以说,京中权贵,若是以清貴论处,奉新夫人府当属第一。

因为马踏门阀之后,在大燕,在燕京,能真正可以让当今圣上低头认小的人,陛下见了她,是要恭恭敬敬喊一声“乳娘”的。

而陆家,一向极为低调,奉新夫人平日里基本都是在家念经,不闻外事,陆冰在密谍司职位不低,却为人格外谦逊。

陈子由惊讶的是,六殿下的这场大婚,在陛下未发话的前提下,其实已经被朝堂各部大佬默认冷处理了。

一则,是近期户部的一些事,让不少朝臣对手段激烈的六皇子产生了反感,二来则是太子都没有出面真正地帮忙张罗,其他人怎么会去凑这个热闹?

“陆王氏已经收了何氏做义女,今日陆家,就是何氏婆家。”

陆王氏就是陆冰的夫人,收为义女,也就是有了一个暂代婆家的名分。

陈子由张了张嘴,

只能道:

“殿下,花轿和红礼队怎么办?”

太子大婚前,国库内库都拨款,细致到太子和“太子妃”身上的每一块配饰大到东宫布局,都是重新布置了一遍,可谓是相当精细。

而姬成玦这里,则是要用宗正府那里的花轿,一般宗室子弟婚娶,都会向宗正府借用。

毕竟,花轿这个东西,和后世的婚纱差不多,大部分人也就用这么一遭,所以很少有人会买下来,基本都是以租用为主。

当然了,堂堂皇子,向宗正府借花轿,也是真的磕碜了。

但一来燕皇没发话,二来姬成玦自己也没闹更没提任何要求,所以上上下下,可谓是能“节俭”就“节俭”。

原本,那一标禁军出宫过来时,会将花轿带上,同时,他们还有着充当红礼队伍的装束,也就是仪仗队。

但既然昨晚六殿下派人对禁军那里传了话,不要人家来的话,那花轿,自然也就没有了。

姬成玦双手叉腰,

道:

“孤的王妃,怎么可能去将就。”

话音刚落,

皇子府邸外街那儿就传来锣鼓之音,引得护卫这里的军士也迅速做出了戒备。

很快,

一群身着喜庆红衣的男女队伍向这里走来,为首的,是一个白发老者,身体看着还很硬朗,他牵着一匹挂着彩边的白马过来。

而在其身后的队伍里,还有一顶三十二抬大花轿。

花轿上端各角,镶嵌着东珠,瀑布般披散下来的红绸上,也镶着金边,虽说因为要避逾制,一些地方有着特殊的要求和克制,但在现有条件下,已经呈现出了一种令人惊愕的豪奢之气。

白发老者走到台阶前,对着姬成玦直接跪下来:

“宁安镖行掌舵宁德荣,给少主子请安!”

宁安镖行,总舵在图满城,说是镖局,但实际上更是一支商队,他们活跃在荒漠和通往西方的道路上,没有足够的底气和本事,是断然不可能吃这一碗饭的。

前些年,因为闵家被灭,宁安镖行势力受到北封郡门阀北封刘氏打压,但即使如此,依旧牢牢攥着一半的份额,而在马踏门阀之后,北封刘氏被镇北军直接踏平,镖行迅速抢占之前失去的市场份额,重新壮大起来。

当初姬成玦和郑凡在镇北侯府外相识,其实那时,在那里,姬成玦手下就有一支落子于北封郡的力量被四娘发现过,正是出自宁安镖行之手。

“宁叔请起。”

姬成玦亲自上前,将宁德荣搀扶起来。

宁德荣看着姬成玦,笑道:

“今日少主子要成婚了,老爷和小姐若是泉下有知,定是极为高兴的。

少主子,这花轿,是仿当年小姐嫁入王府时所坐的那一顶。”

昔日闵妃就是坐着和这一模一样的轿子,嫁入了王府,那时的陛下,还只是王爷。

姬成玦看向陈子由,道:

“劳烦陈大人掌局,陪孤去迎亲。”

言罢,

姬成玦翻身上马。

陈子由只觉得自己有些浑浑噩噩的,但还是走到队伍最前面,开始领路。

花轿起身,

前前后后,锣鼓喧嚣。

姬成玦目光不由得瞥向皇宫所在方向,

他很好奇,

很好奇他的父皇,

若是看见这一幕,看到这一顶花轿,

会做何感想。

……

“宁安镖行。”

“是,陛下。”魏忠河回答道。

“呵呵,梁亭曾来信与朕,问朕是否要将宁安镖行同北封刘氏一并剪除。”

“是陛下仁慈。”

“不,梁亭不会多此一问,他问了,就意味着他并不想剪除,要知道,闵家老家主昔日创建这支镖行时,可是给了镇北侯府也就是梁亭的父亲,四成干股。”

魏忠河心里一时骇然,这件事,密谍司居然一直不知道。

当然,也不能怪密谍司办事不利,因为镇北侯府本就是密谍司的禁区,没有当今圣上的明确旨意,密谍司探子不可能对镇北侯府真正下手侦查。

但谁能想到,当年的闵家老家主,居然会和镇北侯府合起伙来做生意。

“朕的那位奶哥哥,今日没去当值?”

“回陛下的话,陆冰今日告假了。”

现在看来,这个告假,分明是回去布置婚事去了,毕竟就算是暂代婆家,需要准备的事宜还是很多的,同时,陆冰夫妇还会成为何氏的长辈,受六皇子奉茶。

“你是不是也不清楚,为什么朕的乳娘,会替成玦撑这个场子?”

“陛下,奴才确实不知。”

“因为成玦讨人喜欢,他想真的去讨好谁,谁就很难不喜欢他,年初时朕去看望乳娘,乳娘和朕说,这些年,逢年过节,成玦只要人在京城,都会上门看望她,人若是不在,礼也没落过一次。

朕七个儿子里,只有成玦一个人如此。”

“陛下……”

魏忠河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说六皇子纯孝?这岂不是睁着眼说瞎话么?但你能说他心机深沉么?

然而,

接下来燕皇的一句话,却直接将魏忠河吓得当即跪伏在地。

燕皇道:

“就像是咱们宫内的这么多大太监,平日里,都是他们收人银子孝敬的,结果,一个个地却愿意主动给成玦送银子送吃食,心里还乐呵着。

魏忠河,你呢,你喜不喜欢成玦?”

“陛下,奴才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起来吧,随口说说罢了,你,朕还是信得过的。”

“谢陛下。”

魏忠河缓缓起身,后背已然被冷汗所淋湿。

因为他今日确定,除了密谍司之外,陛下还有另外一支神秘到连他魏忠河都不知道的情报衙门。

“这才刚开始,接下来,还有好多家呢,呵呵,一个个的,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藏得可真够深的。”

魏忠河闻言,感慨道:“想不到当年闵家,居然积蓄了这么大的力量。”

燕皇冷哼一声,

道:

“闵家被无镜灭了这么多年,就算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也不至于到这番地步。

你可知,朕马踏门阀之后,收拢田地拥护最多的,是谁家?

你可知,朕命无镜梁亭发兵入乾时,提前囤积粮草转卖朝廷的,是谁家?

你可知,无镜灭晋时,又是谁家在跟进?

朕在前面做事,

朕的儿子,就跟在朕身后发财!”

燕皇每次要做什么,

自己这个儿子往往就能提前洞悉到,然后做到提前布局,随后及时跟进,自然吃的盆满钵满。

这让燕皇觉得自己就像是给自己儿子打工的!

当初在北封郡,正当整个大燕门阀权贵都在等着朝廷和镇北侯府决裂开战时,小六子就曾在郑凡面前坦言这是一场双簧。

魏忠河身子开始微微颤抖,他也是才清楚,原来那位笑起来总是那么人畜无害的六殿下,竟然还有这一番模样。

他一直认为,自己因为密谍司的关系,所以对六殿下的了解,应该比旁人深刻得多了,但自己只是在第三层,人六殿下在第五层。

燕皇继续道:

“为何两任户部尚书都垮了,朕却没做声?因为户部尽是一群酒囊饭袋,朕下旨让户部抽走成玦手上的产业。

好嘛,

成玦手上真正的产业,户部那帮大人们一个都没发现,他们给朕做了什么?他们只是替朕拿来了一家烤鸭店!”

午间的风吹来,却没能让人感到燥热,魏忠河反而有一种森寒冰凉的感觉,这一对天家父子之间的关系,让他都有些害怕。

魏忠河甚至担心,担心下一刻,陛下就会下旨,让他率人去抓了何家人,直接在婚礼当日问斩。

因为他很了解这位他侍奉了这么多年的陛下,陛下的心,有时候真的冷得跟一块寒冰一样。

而今日,

婚礼虽然才刚刚开始,

但可以想见,

六殿下一反常态地高调,

等于是在当面锣对面鼓地向他的父皇宣告,你以往对我的打压,其实都没真正伤到我的根本。

这是当儿子的,在向他的父亲叫板。

然而,

很快,

陛下的话语忽然一变,UUw.uunshu.

变得很愤怒,

变得无比愤怒,

变得令人难以想象的愤怒,

但这愤怒,

却不是对今日正面向自己宣告的儿子。

“魏忠河,你看见了没有,你看见了没有,朕是没说话,但朕就算是没说话,朝堂上下,上至宰辅下至普通官吏。

他们居然真的敢什么都不做,什么都敷衍,若不是成玦自己有本事挣这个场面,他们是真的敢让当朝皇子的大婚,办得冷冷清清比地方土绅都不如!

他们,是真的敢让天家威严扫地,让天家沦为笑话!

每日上朝,皆跪拜吾皇万岁的是他们;

奏疏前言,表赤胆忠心的也是他们;

但真正逮住一点机会,

想要骑在天家头顶上的,也是他们!

若是后世皇帝性格怯懦,权柄下放,

是不是,

就得看他们的脸色过日子了?”

……

感谢默林瑜同学的飘红。

因为作息崩的原因,强行调作息需要一个过程,原本这章要写一万五以上的,想将这一段全部写完,但从昨晚后半夜写到现在,就写到这么多,实在脑壳昏写不动了。

今天就这么多了,容龙踏实睡一觉醒来后再元气满满地写。故事要写得嗨,还是得思路和身体状态都很好时才行。

莫慌,抱紧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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