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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中宫比起建章、未央略显狭小,但这安定苍凉之地上也别有一番景致,让习惯了长安的刘询想起他北上参军那几个月的生活,也难怪孝武皇帝在元鼎五年、元封四年两次来此巡视居住。
与为了迎接天子才刷了红漆修葺一新的新宫不同,在殿后有一片被烧毁多年的旧宫室依然保留在台地上,据说这是孝武皇帝的命令,要留着这片废弃的宫室,以让自己不忘国耻。
回中宫,就好比大汉的圆明园,但今日刘病已却不打算在此狠狠羞辱左贤王呼韩邪以作报复,他追求的是自汉以来未有的大功业:扫灭匈奴。
大汉天子的威风,要留到真正的大单于身上,左贤王?这稽侯珊现在连给皇帝跳舞都不够格!交给任弘和杨恽吓唬就行。
在头顶的夔凤纹大瓦当注视下,刘询亲自接见了呼韩邪,给他诸侯王的待遇,而呼韩邪也以见大单于礼拜见汉天子,又以汉礼下拜三稽首。
刘询看上去十分高兴,举起酒樽,对着北方祝曰:“左贤王入朝,想必大单于不久后也将南下,愿自今以来,汉与匈奴合为一家!”
这句话,刘询是发自内心,既然大单于推脱不来,只派了儿子来应付,那等他强迫匈奴附庸于汉后,可不是合为一家了么?
在两次入汉,见识到汉之富裕强大后,自觉匈奴不敌的呼韩邪也希望能停止战争,这是对匈奴最好的选择,亦举酒为皇帝祝,发自内心高呼道:“如皇帝言,自今以来,汉与匈奴合为一家,世世毋得相诈相攻。”
在酒精和心绪作用下,呼韩邪甚至还上前半步,表示愿意与天子定盟。
“稽侯珊愿与大汉立约,有窃盗者,相报,行其诛,偿其物;有寇,发兵相助。汉与匈奴敢先背约者,受天不祥。令其世世子孙尽如盟。”
“大胆!”
都不用沉着脸的大司马卫将军使眼色,杨恽便站出来打断了呼韩邪,斥责道:“两邦定盟,亦当由大单于亲自入朝与天子面结,左贤王,你有资格代表匈奴么?”
呼韩邪很想说能,但一看任弘对他似笑非笑,只好假装酒醉告罪。
“戎狄小王不知礼节,望陛下勿怪。”
虽非正式盟约,但在观礼的百官看来,这场仪式,乃是汉匈百年仇怨的终结。
魏相、萧望之、梁丘贺等人都相互庆贺:“若能顺利盟誓,往后便将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世世无犬吠之警,黎庶无干戈之役。”
“这是贤良文学之胜。”魏相感觉有些恍惚,想起十多年前,他和诸生与桑弘羊的辩论,不住感慨。桑弘羊以为匈奴可以武折,而不可以德怀,可事实证明,桑氏错了。
“今陛下一改孝武、霍光之政,而复行文景之事,畜仁义以风之,广德行以怀之,果然北夷内向,款塞自至。“
在贤良文学的话术体系里,三王不以武力蛮横地对待邻族,所以取得兴旺昌盛的局面;齐桓公以文德、仁义对待周边的诸侯国,所以使齐国成为东方霸主;秦朝则因劳民兴军北击匈奴,倾无量之费,役无罪之人而亡国。
按照这一逻辑推论,只要“中国”向匈奴施以仁义,边境就没有被入侵的隐患;反之,对匈奴频繁地发动战争,就一定会削弱汉朝的国力甚至会导致其灭亡。
大汉公知,不虚其名,虽然穷兵黩武确实不好,但这种遇事先怪自己的思维,遗毒不浅。
萧望之甚至觉得,天子一定要匈奴单于来称臣都是没必要的。
“戎狄荒服,言其来服荒忽无常,时至时去,宜待以客礼,让而不臣,如此足矣。”
类似的看法也可用于西域、西南夷、东夷,保守而自闭的基因已经刻在他们骨子里。
这下,儒吏们真是跟贡献了成语的贡禹一样“弹冠相庆”了,甚至有人偷眼观察大司马卫将军,想看看他愤怒而不甘的表情,从定年号开始,任侯爷在外交上是屡屡败绩啊,别再琢磨什么开疆拓土,还是好好在大司农种田罢,如此儒林还能说他些好话。
但任弘从始至终都微笑而观,看着儒吏们的喜态,只觉得可笑。
“匈奴是因大汉加之以德,施之以惠才服软遣太子入质?”
“乃是因为汉武帝大兴师数十万,使卫青、霍去病操兵,前后十余年,浮西河,绝大幕,破河南,袭王庭,穷极其地,追奔逐北,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以临翰海,斩胡人十数万,虏名王贵人以百数,如此匈奴震怖。”
“再加上这十年西域争夺,赵将军天山三箭之威,达坂塞单于之败,双方实力越拉越大,左贤王才对汉卑躬屈膝。“
但任弘断定,匈奴在效仿乌维单于故计,虚与委蛇拖延时间,就算匈奴单于南下朝汉称臣,轻易得来的胜利也是脆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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